翻开《读者》兰马特刊,第一页就是画家保罗-高更的《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往哪里去?》
我从哪里来?在有了互联网后,我百度自己姓氏的起源:先祖是孔子72弟子之一,常州人氏。于是,尽管祖上在明洪武年间即已移民湖南,自己从小在湖南长大,但我常说自己祖籍是江苏常州人。人都有认祖归宗的心理,何况先祖还是孔子72弟子之一,也算是书香世家,满足一下虚荣心吧。
再之前呢?我祖上的祖上又从何而来?黄河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是中华文明的发源地,那先祖是否也曾在那块土地上生活繁衍?
“长江,长江,我是黄河”。那是母亲河对儿女的问候吗?“黄河,黄河,我也是黄河”。那是儿女对母亲怀抱的向往吗?
黄河的水千年年的淌
黄河的河水怎就这么黄
老祖宗用它洗过脸哪
留给咱一样样的面庞
去看看黄河吧,用每一步脚步的轻吻,叩击它千百年沉睡的记忆;用每一次深沉的呼吸,拂去他沧桑沉重的皱纹;用每一抹深情的目光,寻找先祖辛劳的足迹。
兰马,我来了。这是对一条河的朝圣,这是对一个民族的朝圣,这是对一个根的朝圣。
没有选择飞机,而是选择了久未乘坐的长途火车。尽管要在车上熬20多个小时,但可以从车窗外看看黄土高原上的景象却让我心驰神往。近来看季栋梁的《上庄记》、曹乃谦的《最后的村庄》,使我对西北那片凄凉得有点悲状的土地有着感同身受的关切。
火车开车时间是中午,在经历了南方山水的丰润之后,一觉醒来已经到了甘肃天水的武山县。看车窗外,山野空旷孤寡,一脉的黄褐上浮着一层淡淡的青色,了无生气。而山川下的平原,连绵的低矮破旧的房屋,不多的树木硬朗干瘦,如一个倔强的老男人,艰硬顽固。
随着火车的缓慢流动,那梁梁峁峁、沟沟壑壑、塬塬川川不断的在眼前飞过。虽然不够险峻,但密度极大,气势磅礴。那形状千奇百态的沟壑,是千百年风沙雨水的冲刷而成吧,写满历史的沧桑,让人想起那幅著名的油画《父亲》。而就在那苍苍茫茫草土稀疏植被瘠薄的梁峁上,一条小路在游龙般的沟壑间斗折蛇行,极其细微恍惚。我似乎看到一个孤独的身影,在那条艰难的路上蹒跚的行走,嘴里唱着高远而空寂的民歌:
西北风刮得冷森森
什么人留下人想人
阳畔的核桃背洼上的枣
咱俩为什么这样好
你要走来我不让你走
挽住你的胳膊拉住你的手
你是哥哥的命蛋蛋
搂在怀里打战战
哪个是作家笔下的上庄?或者处处皆是上庄?逐渐老去空寂的村庄,越来越回不去的庄里人。想起自己小时候过年看到的舞狮,听到的赞狮歌:
嘿,狮狮头上一盏灯
你耍的咯就是鲤鱼跳龙门
别的故事你从后耍喂
单单耍个摇钱树、聚宝盆啰
车窗外的村庄,和我自己从小生活的村庄及千千万万个村庄一样,一个个青壮年都告别故土去到遥远的城市乃至世界各地,为着生存、希望,或者梦想。而我们的魂却一直孤单的飘荡着,找不到安放的地方。
那一年
背起简单的行囊
离开故乡
去追求梦想
追逐名望
从此
故乡就只能是梦里的相思
夜深人静时孤独的呤唱
走过千山万水
走向世界八方
游遍风景名胜
住着高楼大房
最最思念的
却仍是故乡的土屋
最想做那少年放牛郎
九点半到兰州,在入住酒店简单洗漱后即到不远的水车园。那些巨大的水车自然让人惊叹,但让我更亲切的却是小时候曾经踩过、车过的那种江南觉见的小水车。童时暴晒的劳苦已换作最甜美的回忆,忍不住上去搬弄几下,车上来的缕缕清水滋润了干涸已久的回忆。之后到会展中心领了装备后又步行至白塔山公园,居高临下看黄河与中山桥。
黄河的水奔腾腾的奔腾腾的长
流不尽祖祖辈辈辛劳与善良
黄河的水奔腾腾的奔腾腾的长
殷红的热血银亮的汗
揉成了一样样的浑厚
一样样的金黄
过中山桥不远即是兰州吃最有名的大众巷,而一条街多是清真风味的餐馆。在一家店里吃了炒羊杂及牛奶醪糟,尽兴而归。傍晚,换上跑鞋从水车园往中山桥跑,配速从六分开始,每公里提速20秒,三公里后折返,最后一公里用时4分18。黄昏的河边逐渐归于平静,我在傍着巨大的水车,沐着赭红的落日,听着千年不息的黄河水流声做完拉伸,顿觉神清气爽。晚上,又去正宁路闲逛。一条百多米的小街,云集了天南地北数百家小吃摊档,而最吸引顾客的仍是回民的风味小吃。吃了一碗羊杂碎,一碗牛奶鸡蛋醪糟,十串羊肉串后,我有些担心如此腐败,兰马会不会跑不动了?
第二天,与参加百团竞赛的跑步公园队友碰头合影,又领了特跑族的装备后,去了西关清真大教堂和甘肃省博物馆。进西关清真大教堂的多是穆斯林,我这个非教徒在里面显得颇为尴尬,小心忌忌生怕触犯了什么禁忌。大批的信众正在做礼拜,我小转了一圈就出来了。在甘肃省博物馆,幸运的看到了镇馆之宝“马踏飞燕”,及众多从青铜器时代到近代的珍贵文物。尤其是象伊梨地区的文物还是第一次看到,对西北草原民族的文化传统有了更多的了解。
11号,不到5点起床,穿好比赛服步行十几分钟到国际会展中心。河边即是体育公园,在绿道热身后去存包。会展中心区域很大,而存包区起点区的设置有些不大流畅。等存完包时离开跑已经只有十来分钟,组委会将起跑区用挡板和保安严密隔挡开,竟然找不到进口。好不容易打开一道口子进去,从人缝里左钻右绕离起点拱门还有五六十米远,而按规则参加百团竞跑的应该站前面。同伴杰哥机灵的从广告板外往前走,我立即跟上,总算走到了兔子军团后面比较有利的起跑位置。
赛前,给自己定的目标是320,争取315,而由于前半段相对较凉快,开始会按310的配速来跑,留出时间后面天热掉速。起跑第1公里445,5公里22分30,10公里44分30,配速基本控制在420-430之间。当天兰州比前二天稍凉快了一点,我手上拿着一块小方巾,从三公里就不停的擦汗,每个补水点都及时补水,跑起来还比较轻松。
一路上观众很多,热情的喊着加油,尤其是一些年龄比较大的方阵穿着整齐的衣服,高声的呐喊着。兰马是一个城市的节日,滨河路这往日最繁忙的道路,这天属于我们这些平凡的跑者。这是马拉松最可贵之处,这是属于我们的一种高贵的自由。
14公里时,不小心空顶帽掉了,回头去捡重新起步,节奏有点被打乱。之前一直和310的兔子一起,渐渐感觉到有些吃力。稍降点速度,保持自己能承受的强度。16公里后过银滩黄河大桥,到半马点用时1小时33分多。这个时间和我之前几次跑进310的半程用时差不多,但我知道今天的成绩肯定达不到之前的成绩,毕竟此时身体已经感觉比较疲劳,而且后面温度升高体力的消耗会非常大。
开始看到对面折返的队伍,我一个个的数我前面有多少人。此次兰马还有个小小的目标,就是希望能进入前一百名。但当我数到100人时,却发现后面还有长长的队伍,粗略计算了一下,我前面有近200名男选手,而第100名领先我约4分半钟。如果我要进100名,就需要在后面的约17公里中追上约100人,追回4分多钟,谈何容易。按自己舒适的节奏跑吧,顺利完赛就好。
后面掉速的很多,尽管我的配速降到430-440左右,却一路不停的追上前面的选手,包括本跑团比我先出发的选手。享受着路边拉拉队热情的呐喊,不时与他们挥手互动,按计划补充能量胶和盐丸,每一个补水点充足的补充水分,打湿小毛巾来擦脸,用海绵浇到身上降温,使身体保持合适的温度。作为一个参加了近二十场全程马拉松的老将,无论是对于身体的调整还是比赛细节的控制已经算是得心应手。一边跑一边计算着时间,315的目标应该没问题,不掉太多应该能313以内。一路上超过了不少人,是不是会发生奇迹进入前100呢?
已经能看到拱门了,加快脚步,在临终点前又秒掉一名选手,按下手表,用时3小时11分47秒,个人历史第五好成绩。在1500米的高原上,在近30度的高温中,能取得如此成绩当可心满意足。如果能进入前一百名,则堪称完美。
领完完赛的奖牌,在终点拍照留念后去酒店退了房,踏上了归程。在即将到家时,查询自己的名次是第117名。作为一个年近50的跑者,能在6000多名全程参赛者中取得这样的排名实属不易,但未能如愿进入前100名仍是小小的遗憾。也许人生本就如此吧,留下遗憾是为了明天更好的出发。
别了兰州,别了黄河。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我的故乡在长江,我的故乡在黄河。我用奔跑,来寻找我的根,来向一条河朝圣,来寻找我灵魂安放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