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越来越老的人和他的散文

好久没有安静的写写东西了,可能是因为武昌武汉太吵太杂,形形色色的旅客,冷漠、好奇、面无表情的从你面前走过,会让你觉得这个世界分离聚散,皆不由人。武昌火车站出去,通过一个长长的小巷子,会有一片沧桑古老的居民楼突兀的出现在面前,还有一棵大大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树,树下就是过早的点了,油饼,豆浆,热干面,小推车,就这么随意的搁置门口,凌晨四五点的武汉,还有一股股潮湿的风,站在热干面那个小店门口的台阶上,能看到清晨红彤彤的太阳。过早的师傅们,不管高冷、帅气、平凡,都惬意的往板凳上一坐,吃口面,咬口饼,长长舒口气,再问一句:“这婊子养的怎么还不来?”像极了推小推车,头发花白,穿着睡衣却又精气神极好的老太太,扯着嗓子的一吆喝,像是要把武汉这个枝繁叶茂的大城市叫醒,又像是长江边上呜呜的水声,安静沧桑,源远流长。

我也不知道听了多少这样的吆喝,两个月就这样过来了,山中不知岁月,到乡却已烂柯。

一直觉得武昌站有一股子匪气,刁钻生事的旅客多,师傅们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规章制度硬生生的摆在那,由不得你揉颗沙子,一个声音大一个声音更大,没有过丝毫的退步,像是一个经济不景气的老太太到了菜市场,非得从一毛一两的细致功夫处挑出无数这样那样的话来,大多市井,且又从这丝丝毫毫中透露出温馨的光景来,如一口辣酒又是后劲十足,直冲肺腑,最后成了千丝万缕的热,直把身子烘得暖洋洋的。

这样的事情又有很多,像是女师傅一脸不耐烦的应付着晚点着急的旅客,回头又着急的给发烧的旅客找药。一面是不可理解又偏偏如此自然。我嘀咕着说:“生病了知道的低声下气的找工作人员了……”年轻的女师傅也是微微一笑,语气淡然的说:“我知道,我知道发烧很难受。”

或许没有人喜欢铁路客运的繁琐,喜欢和旅客打交道,可是铁路线上数万的员工在为这些来回穿梭的“铁家伙”们服务,在为来来往往的人们服务,总会有那么一瞬间你是心疼你面前的陌生人的,心疼为什么这么老了一个送行的人都没有,心疼打工这么久没有回过一次家,心疼第一次坐车的农民们错过列车手足无措……

车站里最多听师傅说的一句话就是:“这样的事太多了”,是啊,这样的事太多了,可是人是多么奇怪,你也许不记得帮过谁,可是你会记得你很快乐。这是我的口子,我的车,我的旅客。

武汉站还有一个文艺的名字,“青山站”,从名字上就能感受到它有一点点的清远和秀丽,仿佛多了几分出世的感觉。实际上,不管地理位置和服务阶层,武汉站都和“市井”这两个字不沾边。你看不到大包小包拖家带口的旅客,看不到头发油腻衣服发黄的行人,看不到面色沧桑浑身破破烂烂的乞丐,听不到站外面小贩的吆喝声,自然少了烟火气。

武昌是早出晚归行色匆匆的平凡人,朴素简单,菜市场斤斤计较下来的一角两角,都攒成了钱给儿子添了衣服,给老婆换了洗衣机;武汉是光鲜亮丽的白领,时尚精致,清晨起床开车到公司,打扮得体却也是给更光鲜亮丽的人服务。

可能是没有武昌的老师傅偷偷塞的饼干,没有在旅客面前护犊子的师傅,所以更为高大上的武汉站在我心中总是有些疏离。这里的鸭血粉丝四十一碗,这里的小袋乐事十块,这里的杨春湖没有十里的荷花,没有学校附近的湖光秋色,这里喧嚣却不温暖。

师傅说,武汉站是高铁站,来这坐车的都是有的小钱的人,所以脾气大,爱投诉。武昌不一样,都是没什么钱的人坐车,他们可以不要座位,你骂几句就骂几句,他们只要能回家就行……

虽然这个道理很早就知道,可是这样冷冰冰的宣之于口还是心里猛的一紧,一些莫名的情绪像是深秋空中路人呼出的白雾,盘旋环绕,触碰不得又好生飘渺。

我们往上数三代都是农民,骨子里留着也该是朴实的血,所以我和旅客不吵架了,特别是大包小包的异乡人,他们想要回家,所以我送他们回家。之前总是觉得在平凡的岗位做出不平凡的事这句话很假很空,等到了岗位,才觉得工作还是平凡,不平凡的是面对工作的心。争执必不可少,理解多一份无妨,这一辈子这么长,如果真的要陪着铁路走一下,总要找一个温暖一点的信念,才能始终如一。

烽火说,那些年少的理想到了暮年回头再看,犹如一条在地上呜咽的老狗;老猫说,年轻人有一种特性,就那么直接凛略,像是一把笔直的剑,向着不如意刺去。

我于武汉白发如新,我与武昌倾盖如故。

离开武汉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越来越多的同学签了单位,坐着火车,去到自己的车站,面对不同的旅客。想着第一次到武汉隔着出租车窗户打量灰蒙蒙的天还是才发生的事,一转眼就到了离别不说再见的时候。那天回到湖畔的学校,从未发现她是如此的温暖,可是小小的校园里到处都是拍毕业照的影子,矫情的说一句空气中都是分开的味道。

刻着校训的大石头还是静静的卧在哪里,看着进岛的方向,柔和的看着老的走出去,新的走进来。那条半个身子在水里的龙已经上了年纪,伴着校门附近的那块小树林,像是风中清冷的白花,缀在湖畔清爽的风里。

我是个幼稚的人,可是她说,总觉得你的文字好沧桑,不该是你这个年纪写出来的东西。

说这个话的时候,我们正出发去吃火锅,公交车上人漠然的看着窗外,我满脸柔和地看着她。

外面的冷风吹着,很巧,我很喜欢下雨天微冷的空气,很适合用来说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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