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逃到了一坐山上,走在那些由农人开辟的小路上,路边全是翠绿的植物,那些杂乱生长着的植物让人觉得很奇特,我会下意识地去想,它们怎么会如此有活力。
往前走,我看到了三只羊,白色的羊毛特别长,羊特别矮小,身子一半隐在草丛里,不过因为草丛不高,还是能一眼看清羊的全貌,身材矮小,软弱。抬头望向远处,远处是好几十亩菜地,地里的大白菜都枯萎了,泥土刚被翻过,那些大白菜好像昨天刚刚才栽进去的。
远处的山坡与大山比不高,但与人比,他们也算大了,山上稀稀拉拉的树,在炎热的天空下。静静地立着,如果我不看它们,它们就几乎不存在。
有人喊我赶紧走,回神后快步跟了上去,小心避开路上的水坑,走了没几步,就看见一只白布鞋,跟我一起的战友也看到了,我开始喊:谁的鞋,谁丢了一只白鞋,我喊了几声,前面的人没有回头,我便叫旁边的人把鞋踢到路旁边,心里想那人发现后应该会返回来捡的。
我继续走,来到几块巨石立成的通道前,那通道有点像天然的山洞,但它是露天的,我刚要进去,却闻到了一股特殊的香味,那是一种什么香呢,不像西域的香,也不像以前在街上看到的卖的香料,也不似花香,但与花香类似了,突然我想起来了,那是女子身上特有的香味啊!
我穿着厚重的铠甲,在这深山里行军,除了偶尔见到的农妇,就再没见过什么女的了,可这里怎么会有那种香味呢?那香味把我带入一种想法里面去,脑海里一瞬间闪过很多画面,那些宫廷里的舞女,在某处见到的巫女,身上都会散发这种味道。
那一瞬间的想法没有持续太久,我继续走,路越来越窄,也越来越险,斜坡上除了几块别人垫好的乱石,就是松软的烂泥,我小心地爬过去,再前面就是一个陡坡,而陡坡上有一个看上去不像房子的房子,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它就像一堆木板铺在耸起来的泥土上,可等我走进才发现,里面居然别有洞天,有人把斜坡的一面削平,在这里空出一块地,沿着山建了一座木板房,我从右边的门口进去,里面的空间竟相当宽大,而且与外面相比,这里显得特别阴凉。
队友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个地方,他们在路的前面的树下休息着,而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进了这个屋子,一进里面,我的状态便开始缓和下来。
屋子里凌乱,已经很久很久没人来过了,或许是因为前些日子连日的大雨把它冲击得更不成样子,我寻了一个角落坐下,坐下后突然猛地一惊,我发现地上残破的木片上竟然有一条小指大,筷子长的千足虫,或许它不叫千足虫,但它脚特别多。
神经放松太久了,看到这小东西居然害怕,我下意识责备了一下自己,换做是以前,这地方就是突然跑出几条毒蛇,我也能不为所动,兴许饿了时还会把蛇抓来吃了。
坐在这木屋里,把刀放在脚边,解开下巴上的结,取下帽子,理顺了帽子顶上的黑缨,坐在地上,不想取下护腕,更不敢随便把铠甲解下来,把身体靠在木板上,头仰着,似睡非睡,这时我才注意到这个木屋是用一种奇特的方法搭起来的,中间一根粗木,周围十一根,有一根木头几乎全部断了,有一面墙倾斜很大,总地来说,这间屋子离彻底倒塌只差人为的一推。
没时间去注意这些了,因为采了很多路边的野果吃,我才稍微恢复了一些体力,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敌人也快围过来了,而我,却依然不知道会和什么人战斗。
很讽刺吧!已经上战场,却不知道敌人是谁,这比直接和已知的敌人决斗难多了,越是未知的东西越可怕,这种未知更消耗我们的体力,这种未知让人失去坚持下去的力量。
钟勇在叫我,我起身,手扶着木门,他从前面的树下走过来,盔甲的下摆,在群生的草从里想要打转。他眼睛黯淡无光,连日的巡视让他倍显疲惫,他黧黑的额头上已经满是皱纹了,年纪轻轻,为战争过早地消耗了自己。我们的行为可能还不如飞蛾扑火,他不知道,前面是绝路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快跟上去,前面好像看到了某些敌人的踪迹,我们要打起精神来。”他微微昂着头,手扶了扶挂在腰间的那把剑。
“嗯,好”。我回答,走上前去,我不想谈太过沉重的话题,就问他:“刚才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香味,一种奇怪的香味”。
“我闻到了,不过没什么奇怪,那是在战场经常会有的味道,那是硝烟,是弑杀的味道。”。
“不,不是那种,你说的那种我每天都身处其中。我说的是香味,就像胭脂水粉的味道”。
“胭脂水粉,你在说笑吧!老弟,你是不是?早就觉得你有点迷糊了,没想到是真的,你成天迷迷糊糊地,是不是也没睡好?”他右手食指搓了一下右眼的左下角。
“没有,”我当然不愿意承认,“我们走吧,再不走就可能跟不上了”我向前走一步,回头道。
一阵风吹过,好凉,我身上的汗被风吹干了,远处的青山绿分不同的类型。下半部被人开垦过的部分是青青的果树,而上面是极为茂密的树,脚跟的绿蕨类由于太嫩,刀鞘划过,就断了。仔细一看,脚边还有很多白色的小芦苇,芦苇上面有一团白色的小花,那花啊,不是花,它是种子,一片一片地纯白顶在绿色的茎叶上,看起来太美了,太美了,没有再多的形容了,就像她一样,衣袂飘飘,只要从我身边走过,我就能感受到的那种美。
与钟勇一起爬到山的另一边,战士们那边整顿,我们边防御着敌军的袭来,一边生着烟火,远处的青山层层叠叠,一座后面又又一座,看不到尽头,加上云雾的遮挡,更觉神秘了。
“你怎么老是只顾看着这些小玩意,我看你呀,一点血性都没有了”。
“这朵小雏菊根本就不需要血性,它只要在这荒郊野岭静静地绽放,然后授粉,然后结果,凭自然把这果实散播到整个山头”。我盯着手里的野花说。我想命运对我们太过苛刻了,我不由得回想起了很多事。
“我们不一样,我们是战士,我们是人,我们要去拼命争取我们的未来,哪怕这个未来很渺茫”。钟勇在我旁边坐下,拍了拍我的肩膀,“哪天我要是死了,那我一定是光荣地战死的,记住了”。
整顿很快结束了,前方响起了喊声,终于。我们要迎接敌人了吗?也好,刀不会生锈了。
我们所有人排成了两队,整理着自己的行装,护腕上的扣子系上,将腰带绑好,鞋子打实,握好刀,装备弓箭的战士则将箭头整理好,拿好一支放在手里,随时准备拉满弓。
我握住手里的刀,这刀对我来说有点过于沉重了,太沉了,用它砍路边的荆棘都不顺手,更何况用它来砍敌人了,可我使用它已经很多年了,在长时间的使用下它变得越发顺手,可,偶尔也会有突然的不适。
队伍已经整理得很好了,前面的领队穿着披风现在前面,路很窄,我们要一起冲出去,迎接敌人,我们个个神情紧张,突然的炎热让汗水从我们的身体里不断冒出,一股眩晕感让我觉得极其恶心。
“冲啊!!!”我跟着队伍冲了出去,步子不是特别快,钟勇是弓箭手。我知道他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地面全是乱石,这些乱石在见证着一个虚假的故事。
我挥舞起了刀,冲到外面,只见一群百姓在前面,他们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兵,一下子冲出来的阵势,吓得四处逃窜,我看见一个战友一个飞踢过去,一个身穿长袍手无寸铁的农人就踉跄着倒入了旁边的田里,其他人用刀狠命向人砍去,一时间,哭喊声成了这个地方的主旋律。
“杀啊”。战士声音嘶哑,过于激动。很多枝箭从空中向前飞去。箭射向远处的人,最后的几个人也倒下去了,所有除我们以外的人都倒下了,旁边的农田里还有很多积水,很多才拔出不久的萝卜都沾满了鲜血,士兵们虽然站着,但全身都是泥……根茎细细的那种芦苇在路边飘荡着,好像这里从来没发生过什么一样。
我混在人群里,看着这一切,虚假地挥舞着手里的刀,在已经被砍死的人的身体前装模作样,内心有声音在大喊,可我不想听到,也不愿意听到。我无所适从。
“你不知道你的敌人是谁,谁都能成为你的敌人,你只要冲就可以了。只要冲,不管什么困难都能跨越,你的心会越来越冷血”。记得钟勇曾跟我说过这样的话。成为士兵就得忘掉自己的过去,就得抛弃不该有的想法,只得杀,然后被人杀。
我觉得很可笑,我站起身来,控制自己,跟在队伍后面,清理着这个“战场”。前面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而我知道我已经走不下去了,再也走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