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天被西太后训斥以后,皇帝倒是照常去请安,只不过请过安后就走,从未留下来陪太后说说话,西太后虽然心有不悦,但最终也没说什么随他去了。众嫔妃也嗅到了西太后与皇上之间怪异的气氛,但谁都没有没眼色地前去打听,婉贞倒是劝过几次,倒惹皇帝生了好大的气,皇后都受到如此苛责,旁人更不敢言语了,连带着整个后宫的气氛都很怪异,而且细心的人还发现皇上出入宜芸馆的次数越来越少,反倒是意迟云在的次数慢慢多了起来。众人心中不无纳罕,慧妃的势头渐起,荣宠一时的皇后貌似失了圣恩,这后宫的人也都在观望这风向是不是要变了。
“看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下巴都要翘天上去了!”
瑨贵人看着前面富察云意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书月在旁低着头,不敢去看自家主子扭曲的脸,其实主子样貌也是一等一的,只是嫉妒扭曲了她本来的娇美,以前嫉妒皇后现在又嫉妒慧妃。
“愣着干什么,还不走?”
瞪了一眼书月,转身离开,书月心里咯噔一下赶忙跟了上去。
韵颖和瑜嫔往宜芸馆来的时候,正碰上内务府总管往意迟云在送东西,都是些各地进贡的新鲜玩意儿。
“最近这内务府往意迟云在跑的可真勤快啊!”
瑜嫔瞥了一眼出出进进的宫人漫不经心地说。
“这宫里的人向来都很会看风向,以前在草原总能看见一望无际的风吹草低,却没见过墙头草,如今进了宫才是开了眼界,当真是野火烧不尽啊!”
听韵颖提起草原,瑜嫔神色有一瞬间的怔怔,马上又恢复如初,
“珣嫔说话总是这么风趣,可这富察云意眼下看着确是得宠,莫非咱们的皇上真转了性子?”
韵颖眼神黯了黯,别过头看着湖面上的垂柳,明明可以随风飘扬却因泅于湖水再也起不来分毫,除非借助狂风四起方能脱离,可是那垂柳也不再是曾经的垂柳,滑腻残破,可最终又能怎么样呢?还是会回到水中慢慢腐朽……
“圣意怎是你我能轻易猜的着的?如今的慧妃着实得意啊……”
瑜嫔看了韵颖一眼,也不再言语,两人相携往宜芸馆去。
宜芸馆院内,婉贞正坐在院中凉亭里看着缸内的莲花发呆,青黛提醒才回过神来,笑着看向走过来的二人,
“皇后吉祥!”
“快起来吧,正闷得慌,你俩来了正好,咱们一起说说话,青黛,去把新制的酸梅汤盛两碗来。”
青黛领命而去,韵颖看着婉贞略憔悴的脸色,想起富察云意今早请安时得意跋扈的脸心下微微了然,也不点破,只是扯些俏皮话大家玩乐。就在青黛端上酸梅汤的时候,瑨贵人也来了,看见她进来,韵颖眼里闪过一丝不耐,这个女人肯定又是来架桥拨火的,果不其然见完礼刚坐下寒暄几句就摆出一副义愤填膺很为婉贞打抱不平气鼓鼓的样子。
“皇后娘娘,慧妃实在太过分了,今天请安时无礼也就罢了,刚才嫔妾过来时正看到她在那数落内务府总管,嫌送去的东西不够精细大气,挑三拣四的,最后竟然还挑了一匹绛红的流光纱做纱帐!这宫里谁人不知只有皇后娘娘才能用红色,她简直是包藏祸心,根本没把您放在眼里!”
瑨贵人似是气极,脸色微白,茶盏重重放在桌上,胸口上下不停地起伏,好像随时都要气晕一样。可是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皇后的表情,见皇后并无异样,心下纳闷,皇后圣宠明显不如从前,怎么半点反应都没有?装的,肯定是装的,我倒要看看你能装多久!
婉贞心里其实是有点酸酸的,可是想到西太后的训诫和荣寿公主的劝慰,脸上露出笑容,况且她知道西林觉罗玉瑶向来最爱挑拨离间,
“妹妹何必动这么大的气,都是自家姐妹,况且慧妃年少,向来喜欢明亮鲜艳的颜色,皇上又宿于她处,挑选东西精细一些也是应当的,这样皇上用起来也舒心!”
瑨贵人微楞,她本来是来挑拨的,怎么皇后一点吃味的意思都没有,看向瑜嫔,瑜嫔低头在喝酸梅汤,韵颖则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知怎的,看着韵颖那个表情,瑨贵人心里有点发虚,
“瑨贵人既然有心为何不提醒慧妃?”
西林觉罗玉瑶心里一颤,忙陪笑着说:
“珣嫔娘娘说笑了,嫔妾只是个贵人,怎敢去指责慧妃娘娘,而且皇后娘娘都这么说了,是嫔妾多事了……”
韵颖微微一笑,
“瑨贵人还真是事事为皇后着想呢……”
西林觉罗玉瑶干笑两声,自讨没趣,也不愿意多坐,陪笑一阵就说宫里有事回去了,婉贞也没留,剩下三人倒是开心说笑一阵方散。
到了晚上,婉贞看着院门的方向呆呆望了一阵,直到掌灯,想念的人也没出现,又坐了一阵,青黛素心才将她劝进屋。换了常服,摘下头饰,一头青丝如瀑而下,刚要上床歇息时,乐雪进来禀报皇上身边的福公公来了。将人请进屋,福公公恭敬地打了个千,
“皇后娘娘吉祥,奴才奉皇上之命前来请皇后娘娘!”
“公公稍等,本宫换装!”
“皇上让奴才转告娘娘着常服去即可,也不必梳妆,时间紧急,娘娘这就随奴才去吧!”
婉贞心下疑惑不知皇上何意,但福公公是皇上的心腹,应该不会骗她,这样也好,随手拿起孔雀簪将头发一挽,带着青黛就跟福公公出了门。
风儿见三人出去后,也偷偷地从后面跟上,自打上次差点被发现后,她一直很谨慎老实,做事也更加勤勉,虽然韵颖有时看她的眼神怪怪的,但婉贞貌似对她并没有什么怀疑,她的心也慢慢放下来,只是她总感觉有一双眼睛似乎总是在盯着她,可等到仔细找时又找不到,她自己也不禁怀疑是自己太过紧张的错。
风儿怕被发现,故而跟的稍远一点,只见皇后三人过了文昌阁直接上了十七孔桥,风儿心里着急,今晚月光如洗,桥上亮堂堂的,自己跟上去一定会被发现,进不得退不得,只能在原地等着。盛夏的夜晚,蚊虫很多,不一会儿身上就被叮了好几个包,这蚊子好似约好了似的就围着她转,她一面挥衣袖一面后退,不小心踩到一块石头上,刚要摔倒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扶了起来跌进一个柔软的怀抱,风儿一惊差点叫出声来,嘴巴被一只冰凉的手捂住,回头一看,脸色瞬间惨白!
这边福公公领着婉贞过了十七孔桥,上了南湖岛,婉贞心里越来越困惑,也不知皇上到底要做什么。穿过小岛走到湖边,福公公回头恭敬地说:
“娘娘,到了!”
婉贞举目望了望,四下空无一人,湖边一只乌篷船,天上水间两轮圆月,湖面上一层清冷的银辉,水中月随着水波漾开来又荡回去,婉贞疑惑地看向福公公,福公公笑而不语。
正在这时,船动了动,竹帘掀开走出一人,婉贞仔细一看,月光中冲她微笑的人正是皇上!
“皇上吉祥!”
“免礼吧!”
“皇上,您这是……”
婉贞看了一眼前方的船又看看皇上,皇上微微一笑上前拉住她的手,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说着就带着婉贞上了船,掀开竹帘让婉贞进去坐好,才回头对着岸上的两人,
“你们先回去吧!”
“哎呦皇上哎,您倒是让奴才跟着伺候您和娘娘啊!”
“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你们在才是无趣!”
也不管福公公纠结的脸色,进了蓬里直接命令开船,福公公担心皇上但也没法,只得眼巴巴在岸边看着,青黛同样担心皇后,眼睛也是眨也不眨地看着那船。
“皇上,您要带臣妾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贞儿这么着急,是怕我把你拐走不成?”
婉贞心下微动,如果真能就此远走高飞就好了,微微一笑,
“只要跟皇上在一起,去哪里都是好的!”
皇上看着婉贞脸上的笑容,微微发痴,这才是她的贞儿,这才是她应有的笑容,婉贞抬头看着皇上眷恋的目光,脸颊有些微微发热,便佯装欣赏月色向窗外看去,月光皎洁,整个湖面都笼罩着一层光晕,船桨击打着湖面,水浪的声音清脆又好听,像极了小时候顽皮的劲儿一上来,拉着青黛素心去湖边玩,双脚拍打着湖水啪啪的响,吓的鱼儿都不敢过来吃食。
婉贞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皇上看着她那抹神往的笑,不禁攥着她的手,婉贞感受到手掌传来的温度,抬头对上皇上满是柔情的双眼,慢慢地将手握紧……
“咣当!”
船身晃了晃,婉贞一个不稳跌进皇上的怀中,想抽出身来却被抱的紧紧的,
“启禀皇上,到了!”
婉贞冲皇帝使了使眼色,可奈何人家连动的意思都没有,只是紧紧地抱着她,一脸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皇上?”
婉贞心下微窘,挣了挣手,雀是紧紧被禁锢在皇上的手中,借着月光看着外面的人影,婉贞的脸都快烧起来了,幸好是晚上看不到她的脸,不然可真是窘死人了!
皇帝看着婉贞纠结着急窘迫的样子心里好笑,
“皇后害羞了呢,脸热的我都觉得烤得慌……”
“……”
船上的侍卫听自家皇上这么说,也偷笑的低下头。直到看得婉贞真要无地自容了,皇上才放了她,拉着她的手出了船蓬,婉贞撅着嘴想要挣脱,偏被握的紧紧的,走过划船侍卫身边,婉贞都看到那侍卫低头偷笑,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你就在这里等着吧!”
“嗻,属下遵命!”
皇上拉着低头的小女子上了一架小桥,桥中是个亭子,过了亭子,皇帝回头看她,她仍低着头,扳过她的肩膀绕到婉贞身后从后面环住她,
“贞儿,你不抬头可是会后悔的呀!”
婉贞困惑地抬起头,霎时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皎皎月光下,满池的莲花,或绽放或含苞,真真的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此时不是碧,是片片的银灰,每朵花,每片叶,都像是镀上一层光华!
“好美!皇上!真的好美啊!”
“喜欢吗?”
“喜欢!”
皇帝放开婉贞,拉她来到池边,婉贞不禁蹲下身来,伸手拨弄池水,一点点打在莲花上,晶莹的水珠挂在花瓣上,荷叶上,沉甸甸的摇晃,就是不肯下来。
少女的笑声和水珠拍打荷叶的声音就那样软软地包裹着皇帝的心,贞儿,纵使万里无限的江山,怎能敌你一个笑容?世人皆称赞圣祖爷是旷世名主,可我更羡慕世祖爷与董鄂妃两不相负!皇帝?呵呵!九五之尊如何?真龙天子又如何?到底是不能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过一生?我这一生,只想和你在一起,做一对平凡夫妻!
“皇上在想什么?”
“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玉盆纤手弄清泉,琼珠碎又圆!”
婉贞偏过头微微一笑,皇上顺势将婉贞揽入怀中,抚着她一头青丝,目光瞥过头顶的簪子,闭上眼睛轻轻说:
“贞儿,这几日委屈你了,但你要相信我,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保护你!”
婉贞心下感动,她隐约感觉到皇上突然变了心意肯定是有原因的,虽然她心里有些酸楚,但她相信他,相信他对她的心意!
“皇上,我相信,我一直都相信!”
“贞儿,答应我,永远陪在我身边!”
婉贞主动环住皇帝的腰,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