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悠然

冥思苦想了好久，哪朵花才能配得上我伟大的母亲？总觉得玫瑰太艳，百合太香，康乃馨太寻常。千挑万选，还是仙人掌最贴切。

父亲身体尚好时，曾养过许多花，杜鹃、海棠、石榴、月季，一年四季争相斗艳。自他病倒以后，这些花儿也没了生长迹象，要么赠予他人，要么任其枯萎。唯独院子里那几株仙人掌还在倔强生长，正如我坚强的母亲。

母亲这一生太过凄苦，用她自己的话说，便是从未有过清闲日子。

1.儿时饥荒饿肚肠

外婆共有六个孩子，母亲最小，却最懂事。她于1956年出生，四岁之后恰逢三年自然灾害。

那时全家人都填不饱肚子，只能从地里捡野菜充饥。母亲虽小，却从不拖后腿，每日都拿着小筐努力捡菜。只是，哥哥姐姐们正在长身体，混着野菜的窝窝头永远供不应求。

五岁那年，家里实在难以维持，外婆便打算将母亲送予家境较好人家收养。离家那日，母亲印象非常深刻，外婆很少照顾她的起居，唯独那日认真给她梳了头洗了脸。

外婆牵着她的手一路小跑，从早上走到中午才到了那户人家。其实母亲早就猜出了缘由，迟迟不肯松开外婆的手，外婆费了全身力气终于将她推到在地。

那家人拼命将母亲圈在怀里，防止她再次挣脱，而外婆则扛起用母亲换来的两袋萝卜，头也不回地走了。

母亲绝望的眼神并未让主家有丝毫疼惜，她不敢哭，那个年代谁都不喜欢娇气的孩子。想回家，便只能拼了命干活讨好他们。十几天过去，母亲双手早已冻得不成样子，裂开的口子还未愈合，新伤便又形成。

虽说这里顿顿有难得的白面馒头，她还是想念食不果腹的日子。终于有一天，她逃了出去，或许早把来时路刻意记在了心里，她居然找回了自己那个破烂不堪的家。

外婆先是一愣，接着劈头盖脸揍起来。母亲必须回去！因为用她换来的萝卜已经快吃光了。

于是，母亲又被强行拖走，一路跌跌撞撞。到了门口，她还是不肯进去，低声说到:“娘，我以后会少吃饭，不吃也行，你让我回家吧。”外婆的手颤了一下，迅速把脸背过去，没有再说一句话。那家大婶站在门口默默注视着她们，最终还是妥协，放弃收养母亲，那萝卜也没再讨回。

2.青年逼婚嫁远方

长大后，母亲虽天资聪慧，却未获得良好教育机会，初中未毕业，便一直在家帮衬外婆操持家务。到了适婚年龄，外婆又是一手操办，把她嫁给了父亲。母亲其实有意中人，他们算青梅竹马，情投意和，谁知外婆硬是将二人生生拆散。

母亲心里纵有万般苦，却抵不过外婆的以死相逼。毕竟外婆也是千方打听，到处咨询，肯定了父亲的人品后，才做出如此决定。

只可惜，父亲即使再好，却是二婚。虽未有子嗣，毕竟曾与其他女人有过一段姻缘，母亲总觉得对自己不公，私下到底流了多少泪水怕是只有她自己清楚。

母亲曾跟我说过，那时，父亲哪怕有一点对她不好，她便立刻上吊。外婆虽知她性子刚烈，却不料她存了必死的想法。还好父亲忠厚，又事事听母亲打点，才断了她这种念头。

婚后，母亲因父亲老实本分，又吃苦耐劳，心也慢慢安定下来。用她的话说，过日子平安稳当就好，谈情说爱当不了饭吃。话虽如此，我觉得母亲心里总是有落寞和遗憾的，只是这些想法或许早就淹没在了柴米油盐中。

当初我与老公的婚事母亲曾极力反对，父母总想让子女过得更好，老公家境一般，无车无房，人还木讷，母亲怕我受苦，便劝我放弃，或许那时她才明白外婆的苦衷。我全然不顾她反对，执意要嫁，她便没再继续阻扰。

母亲当时说的一句话，我至今记忆犹新。她说:“不和我趟一样的路也好，随你的心走吧，免得日后惋惜。”那一刻，我想我是懂她的。

3.壮年操劳命险丧

嫁到我家时，父亲兄弟三人还未分家，母亲一来便包揽了家里所有的家务。里里外外，收拾地妥妥当当，大娘二娘都自叹不如。母亲特爱干净，月月拆洗被褥，当爷爷许久看不出本色的被罩被她洗成洁白时，所有的人都投来惊叹的目光。

父亲一家人虽诚实善良，却不富裕。许多事情都是母亲亲力亲为，因她总是不辍劳作，从小就多病的身体越发不好。怀我时，一直没有好好休息，孕吐到八个月，生产前一天还把院子打扫了一遍。

我生下来只有三斤，母亲没有奶水，家里也买不起奶粉。于是她便拖着虚弱的身体，顿顿为我熬小米粥。我慢慢长起来，她的身体却越来越差。

母亲生下我不久，父亲便外出工作。一个大家，也分成了三个小家，奶奶过世早，爷爷便由三家轮流照顾。母亲一个人，从来都是尽心尽力，毫无怨言。父亲隔几个月回家一次，每次回来，母亲都把父亲的工资拿一半给爷爷送去，剩下的便维持家用。

大概母亲对自己太过苛刻，吃饭总是将就，身体也一直没有恢复，生我弟弟时产后大出血，昏迷三天三夜，脉搏血压都不能测到。或许是为了未曾谋面的弟弟，又或许是放心不下我，在大家为她准备好后事时，她终究还是挺了过来。

母亲这样孱弱身体生出的孩子，天生抵抗力也差，那时我已记事，印象最深的便是她一手牵着我，一手抱着弟弟去看病，弟弟好到差不多时，我又接着开始折腾。因父亲不在，母亲一个人经常手忙脚乱，不足四十的年纪头发都白了一半。

4.老年孤独太凄凉

后来父亲回家找了稳定工作，日子越过越好，我们姐弟俩也还算听话，总觉得母亲能少受些辛苦。谁知，因父亲太善良，把家里十几年辛苦攒下的钱都白白给了他人，有些是借，有些却再也收不回来。

母亲伤心欲绝，但无丝毫办法。她曾带我一起去找人还钱，谁知那人竟是无赖，拿来斧头就要砍向母亲，母亲毫无畏惧，我吓得嚎啕大哭，那人定是威胁了母亲什么，她护我离开后，便再也不去要钱，至少没带我去过。

为了我和弟弟好好读书，母亲只能想尽办法补贴家用，地里种庄稼，家里卖农药化肥，得空便去苗圃打工。或许太累，又赶上了更年期，母亲的脾气越来越怪，父亲、弟弟和我都成了她发泄的对象。

弟弟那时正在叛逆期，总想与她理论，且每每必须要占到上风，说出的话语极其伤人。有次，母亲竟被气得晕倒在院子里。而我因她脾气暴躁，整日战战兢兢，并不想与她多说一句话，父亲本就理亏，能躲则躲。

现在回想起来，母亲那时该有多孤独？我们从未站在她的角度考虑问题。都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我这个棉袄也太冷了些。

后来，上了大学，工作在外地，才慢慢体会到母亲的艰辛。母亲也因我们的远离，早就没有了戾气。我和弟弟都想好好补偿，让她过上好日子。谁料，刚稳定没几年，本该他们老两口安享天伦之乐时，父亲却连续四次脑梗发作，最终不省人事。

这次，母亲再也支撑不住。她很少哭，却在父亲病倒后难以自已，经常半夜哭醒，一年来头发全白，身体也消瘦下来。我怎能不知她的苦楚？难得享受片刻安宁，父亲却再也不能与她交流。

后记 ：情结打开心绽放

虽然心伤，母亲对父亲的照料却丝毫没有马虎。在她的努力下，靠胃管进食的父亲终于学会了自己咀嚼，那都是母亲将一口口饭辛苦喂下的成果。慢慢的，父亲偶尔也能说出一句完整话语，还能叫出我们名字，这早已出乎我们的意料。是母亲的无微不至的关怀感动了上苍，唤醒了父亲，而母亲也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脸。

都说仙人掌带刺，不易亲近，正如母亲的性格。可你是否知道，正是这样的锋芒才让它在恶劣环境中坚强生长。

像仙人掌一样坚强勇敢、倔强挺拔的母亲，在经历了岁月洗涤之后，终将会绽放出最美的自己！而我们，也要将这独一无二的花朵呵护备至，让她在岁月无声中满香四溢！

——此文献给我最爱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