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已过,正是“处暑”时节,“炎炎夏日”已经接近尾声。近日时断时续,忽紧忽松的雨,陪伴着三片两片、弱不经风的落叶,带来了丝丝秋天的信息。正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凉,立秋之后分早晚”。不如趁着惬意爽人的天气,起个大早,或者循着黄昏的落日,避开白天仍然咄咄逼人的暑气,沿着不失宽敞平坦的山间公路,去龙眠山中更深地感受大自然的钟灵毓秀,暂时忘却身边的一切纷扰,将心灵静静地放置到山水之间。
于是我选择在一个晴朗的傍晚步行去山里。太阳渐渐西坠,穿过高大巍峨的山门,天色尚明,眼前的景致依然清晰可见。陡峭的山势倚靠着公路的东边往北延伸,一个个斜坡突然绕过来,又迅速地折回去,形成一个又一个或急或缓的弯度。这些转弯抹角处的风景往往比别处要更险峻,也更灵动。颂嘉湖傍依在公路脚下,仿佛因为这些褶皱一样的转折,泛起麟麟的波光。
过头道桥、二道桥,往碾玉峡处驻足,这一片的视野最为开阔,能够一眼望到泄洪口另一边的石庄、左庄,在夜里更是遥遥可见城区闪烁的灯光。往椒园方向极目望去,可以看见渐渐幽远,充满了神秘的颂嘉湖深处。此刻落日欲坠未坠,和环绕着湖水的山头衔接在一起。落日的余晖在云层里荡漾不停,随着风,努力地向四面八方迸发,将天空装饰得富丽堂皇。整座整座的山峦被万丈霞光披上凝重厚沉的晚礼服,湖水则被染上一层层、一道道涌动不已的金光。树的影子,山的影子和云的影子,倒映在湖面,水乳交融着,不断变幻着,结合在一起。那些迎着夕阳嬉戏的鸟儿,则给湖光山色凭添了动静有致,生动有趣的景像,带给我更多更远的遐想。
“西风吹雀满湖边,初换秋衣齐啾然”。独自面对满湖秋水,满山秋色,整个人的身心也跟随唱晚的鸟儿一起飞翔,一起鸣唱。顿时感觉思绪既轻盈又空灵,各种烦恼从身体内冉冉飘出来,冉冉升到高处,消散得干干净净。刹那间的空白如同远离了尘世的喧嚣,感觉到无忧无虑般的超脱。此时,水与天同一色,云与霞共蒸蔚,层林渐染,旷远静谧,恬淡安详,如诗如画,如梦如幻……正无闲事挂心头,恰是一年好风光啊。
我把我能想起来的美词佳句默诵了一遍又一遍。不知不觉间,太阳全部落下西山,霞光消散,天空中的蓝色变得越来越深沉,几片薄薄的白云飘浮在空中。云是透明的,透过云层,可以看到深蓝色的天空后面,被晕得泛白的一道道浅蓝。月亮悄悄地升起来,不动声色地洒下满天的清辉。渐渐地,天色暗下来,秋蝉的啁啾在月光里却一下子响亮了许多,此起彼伏着,仿佛夜色麻痹了它们的警觉,给壮了不小的胆子。风也迅疾起来,掠过耳畔的窸窣声,树叶落地的沙沙声,虽然极其细微,但是我仍然能够清晰地辨别出。也许只有内心安静到了极致,才能捕捉到这种若有若无,游离于感官以外的天籁之声,真的是既神奇,又美妙!
天越来越暗,山中的夜色,就像颂嘉湖的湖水一样深不可测。在幽黑的深处,会突然闪出一两点飘忽不定的灯光。不知是否有人也和我一样在任性夜行,还是传说中的各路神仙相约来此聚会……满山的风一阵一阵地打扰着夜的静谧,带来习习凉意。我忽然想起古人“竹深树密虫鸣处,时有微凉不是风”这两句绝佳的诗,写得非常耐人寻味,“不是风”会是什么呢?让我好一阵浮想联翩!
时间似乎停滞不前,只有山涧里的清泉滴落在山石上,发出叮咚叮咚的声音,一下一下地提醒我:立正,向“家”转,因为夜已经很深了,返程还有不少的路呢。我恋恋不舍地转身往回走,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如果能够在龙眠山中,用漫天的夜色做幔帐,随心随意地歇息停留,寻一石窟,或者是觅一草庐而居,那该是一件多么快意的事啊!
今夜不去大龙井听瀑布的水声,不去媚笔泉访古赏奇,也不去别峰禅寺悟禅论道……只是漫无目的地吹了吹山风,信马由缰地看了看风景,一个人什么都可以想,也什么都可以不想地想到了许多许多……我遥想起先贤们和龙眠山的渊源:李伯时的龙眠山庄,左家的三都馆,孙家的椒园,姚家的桃花洞,张家的赐金园、文和园……因为这里有他们魂牵梦绕的山山水水,有他们深深挚爱着的一草一木,才会呼朋唤友,造园结庐,将自己的前世今生和来生来世都安放在这里,托付到这里。然而,让人既痛心疾首又无可奈何的是,经过岁月的侵蚀和风雨的洗礼,尤其是历经五十年前那场人为的十年浩劫之后,列祖列宗留给我们的这些灿烂的文化遗产基本上已经消失不见了。只留下脍炙人口的诗句:“桐城好,最好是龙眠”、“诸峰何处是龙眠,昔日龙眠今不眠”、“余生长龙眠,岁徜徉期间……”、“天合群峰胜,山崖百折奇。肯教流水去,不遣世人知。”……
沿着先贤们曾经或引吭高歌,或吟诗作画的足迹,沿着流淌了千年百年的龙眠河,走着、看着、想象着、体会着,博大精深的桐城文化就如同这汩汩流淌的龙眠河水,从龙眠山的深处流出,流过小花茶畔兰草的清雅,流过映山红漫山遍野的烂漫,流过李公麟、方以智、戴名世、方苞、姚鼐……千古流传的诗书画卷,流过父子宰相“让他三尺又何妨”的六尺巷......流进桐川会馆,流进讲学园、流进惜抱轩……孕育了一个又一个文化巨匠。他们曾经成就了文章甲天下,冠盖满京华,书香传承几百年的文学流派。近现代在各个领域,方东美、朱光潜、徐南平、吴曼青、程堂明等等诸多乡贤们更是发挥出了巨大的作用,在各行各业做出了非常重要的贡献!
夜色阑珊中,我走到了彩虹桥头,默默回首望向身后夜色笼罩中的龙眠山,请允许我用心中最虔诚、最恭敬的笔墨,将夜幕中初秋时节的龙眠山来尽情描绘!
桐城龙眠山,我心中永远的风水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