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悲惨的故事。
整个剧本就是一个悲剧。
也许是因为编剧考虑不够吧还是怎样……
总之,它现在被废弃了,编剧出去卖披萨了。
但是我真的是很想看看。于是我就把它从废纸篓里捡了出来。
你看看,还是完好如初。
我展开那叠纸,我将跟你们分享这个悲剧。
不管你想不想听,我都得告诉你。
第一幕 第一节
这里有一个点
(旁白)从前,很久很久以前,在我们的故事即将开始的地方,有一个黑色的小圆点。对,就是那种完美的几何圆形。他屹立在他的王国上,俯视一切。
然后,他就
第一幕 第二节
我站在第39号位上,我的朋友站在第38号位。我们正在上课。上的是“如何在白境中生存”的第二课。上课的学生很多,他们有的在大学的其他领域做出了杰出贡献,但作为最前沿的学生,他们的本职工作则是生存学。听别人说,最前排的几个去开拓在远方的殖民地的人基本都没有回来过。
站在第一号位的学生听得格外认真,因为他将成为下一个生存学老师,不管他想不想。
有很多人跟我抱怨过对于专业的选择,他们基本无法自己做决定,他们只能根据自己站的位置来上课。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首先你要做的就是虔诚。”老师说,“因为在白境,什么神迹都有可能发生,你要小心谨慎,不要亵渎神灵。否则你可能永远没法回来,或者直接被杀死。”我心里直冒汗。
“我们如何知道我们没有触犯那些东西?”我前面的那个学生大声喊道。
“我们没有办法,但我们必须谨慎。还有注意你的言辞,40号。”
他往前看了一眼,等了一会儿开始上正课。
“总则,信仰绝对要坚定。”
“第一大点,基本原则。”
“一,尽量靠近你前排和后排的队友,快速行动。这样可以减少伤亡几率。二,永远不要起内讧,三不要恶意堵住行动路线,如果那个人在睡觉,把他叫醒。”下面传来一阵笑声。
“这点你们小学就应该学过。拜托,认真点,你们过两天就要出发了。四,如果前面有无法逾越的障碍,即使前面什么也没有,那么说明已经达到了世界尽头。”他说。
“真的?你们走到过吗?”
“有很多次。但我们发现尽头的位置会变化。对于那些远方的殖民地来说,只要不是在聚集地中间的,都没有什么大碍。我们需要那些地方。”
“好,接下来,第二大点,求生。”
“一,不要惧怕死亡。轮回一直存在。”我们静默了一会儿。
“我们住的地方是永久定居点,你知道别的殖民地的人是有多想把自己送到这里来吗?这里的平均寿命是一个月,在别的地方是两天。越远的地方越容易被天罚消灭。想想你们是有多幸运,你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去为国家作贡献?”
“可是我们已经学了‘线性思维’和‘高度学’了啊!”
“可是这些对物质上面的意义不大,对吧?你可以绕开你的前面的那个人吗?你能过去吗?”
“那我没话说。”
“那最好,你们不要想着一些千奇百怪的事情。因为既然被赋予了成为一个生命的权利,那你们就要承担相应的义务——去发掘这个世间的真理。”
我们的科学家们一直在研究如何绕过我们身后和身前的人,还有我们诞生的机制。我们的国家据说是神灵创造的,他们指令我们建造一个国家并为此奋斗。我觉得这是扯淡,宗教。
课上了一个小时就结束了。我们跟着队伍走了回去,回到了定居点。我处在队伍的靠外面的几个,所以我可以很幸运地得到玩曲肘墙的时间。
“嗨,弟兄们,回去睡觉之前来不来运动一下?”我对前面那四十个号位说。
“噢,你真是混蛋,我困的不行了。”我的38号朋友说。
“没办法了,小伙子,你可不能阻止我们玩。”我朝他看了一眼。
38退了一步路,表示屈服。(我喜欢屈服这个词)
“嗨!”我大声喊道,“快点:使劲儿!”大家一起往敌人那边挤。我感到我的朋友被挤在人群之中,几乎要呻吟出来了。
“哈!”我们赢得了比赛,“你们输啦!今晚把床铺给我!”对面的队员们哀声叹气,回头走回家了。“你瞧,”我对38说,“这是很划得来的游戏。你肯定知道我会赢。”
“我的朋友没有给我好脸色看,”明天就是去殖民的日子,我很担心——”
“我觉得事情也不像老师讲的那么遭吧。触犯神明?他们没有回来只不过是去外面建立殖民地了。你知道吧?殖民地——”
我的朋友远远地走了。我只好跟上去。“嗨,要不要这么害怕。我们可是先驱啊!”
“说真的,我不喜欢我的出生位点,我只想去当一个老师或者是研究员,”他说。“为什么要去开拓殖民地?就算是生物学——就算只是蹲在那里观察生命诞生,我也不想丢性命。”
我不懂,为什么他需要当心死亡。
我没有继续说话了。
休息的时间到了,我卧在集中营里,望着前面的号位——他们挤在一起,给我腾出了一大块地方——这是战利品。说实话,我也失眠了。倒不是因为我们要去死,因为这种事情时常发生。
我也不想死。因为我们死不了,对吧?
“嗨,探险者们,记住我说过的话。你们把我的话往前面传。”先遣队站在首都边缘。我们是第一批出发的队员,五个人一组。我的38号朋友局促不安地站在队伍里面,左右晃动着。
“你们很可能会死,但是你们会比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幸运。你们可以亲眼看到神灵是怎么创造这个世界的,”老师说,“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誉。”
“那么,走吧。”我们犹豫了一会儿,排头兵才缓缓地离开了他的位置,迈向白色深处。
一开始的一天里,我们无话可说。我们只能保护性地靠在一起。我们的内心倍受煎熬。我们不知道神灵在哪里,它要干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殖民地,我们什么时候会死。从梦中惊醒的时候,我会往两边移动了一下,确保自己没有被隔离。
我想,我们到底在眷恋生的什么地方呢?
我听说过很多传闻。我们的思想不会消失,许多人仅仅在消失一瞬间之后,他的思绪就会出现在另一个新的生命身上。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如果真是那样,我也不会轻易地去死什么的——毕竟我喜欢活着,那就是我们这个文明的悲哀吧。
有一天,我们相安无事地走着。我们没法计数我们的路到底走了多远,因为我们早就没有参照物了。排头兵突然停下了。我们也停下了。我们站了有一会儿,好像在思索什么东西一样。
第二个叫道:“怎么不走了?”
排头兵愣了一会儿,说:“没有路了。”
我看不清前面有什么,但我知道我们走不下去了。
“我们等着,还是掉头?”我的朋友说。
“跑!往后退!”排头兵大叫。
我们没有一丝思考的过程,没命地往回跑。我说不准我是不是想过我们该不该跑,但我知道排尾兵肯定没想过。
跑了不知道多远,我们心惊胆战地停下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排头兵?为什么要跑?”我高声叫道。
无人回应。我开始打寒战。
兴许他没有听见。毕竟他是第一个。声音应该被我的朋友阻隔了。我叫前面的人告诉我的排头兵。
我的朋友和第二个人耳语了一番,回过头来说:“排头兵死了。”
我以前虽然耳闻过生命的消逝,但当亲眼看见时,我还是十分吃惊。“一个个体,”老师说,“都有其存在的意义。对这个文明来说,你们是拯救者,因为我们时刻处在绝境之中。”我们没有自相残杀,是因为我们不能去别人那里取得什么东西——在这里,没有什么东西是有价值的。没有价值存在的文明存在,其本身就没有意义了。只有生的渴望和生命的形式在困扰着我,还有历史问题。
“我们往回走,我来当头儿。”我说,“我们不能再失去队员了。后面的先锋队上来肯定会嘲笑我们的。”
“我们死定了,三十九号!”我的朋友大声对我说,“别再挣扎了吧。”
我没有听他的话,而是推了排尾兵一把,叫他往回走。三十八号没有办法,也跟了上去。于是只有我们四个人走了回头路。排头兵已经消失在路的尽头。我想,他会在哪里重生。
我来解释一下在这里,什么叫做生命。生物学家把生命的诞生叫做创造的过程。因为每一个生命都是神灵创造的。他们经常会自然而然地出现在某一个地方,带上自主意识。或者是以前旧人的意识。几乎可以肯定的是,死亡周期是一样的。寿命长的不过两个月。判断生与死唯一的标志就是他们有没有自主意识。我们没办法清除尸体,只有神灵可以——当然,他老人家要是愿意,活的也能擦掉。
存在与不存在之间跟黑白界限一样分明,没有灰色地带。
“我在首都的时候,”排尾兵是个乐呵人,他喜欢面对着我滔滔不绝地讲故事,“就听到过别人讲笑话。说是王公的打鼾声整个首都的人都听得见。我记得我当时笑了很久,很久。”他说了几遍,来强调这个“很久”。
我问他,他还知道些什么故事,来打消我心中的恐惧。要是你学了这里的心理学,你会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的。
“我倒是希望老天爷把我们一下子都擦掉——死一回是很有意思的体验!”他兴奋地说,“禁止自杀真是个愚蠢的做法——”
“你知道能自杀的方法?”我来了兴趣。因为以前从来没有人自杀成功过。他们有的是想往直线边缘撞,或者是撞到人身上,都没有用,他们仿佛是撞到虚无一般。而且这里命令规定禁止自杀。
“是啊——别跟后面的人说——我发现,只要一直停在一个地方不动,一两天后,你就会死。”
我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自杀这种奢侈得无法想象的事情,居然被我知道了。(虽然这方法来得有点无聊)
“嘿!你们在说什么?”三十八号回过头来说。
“没啥,我们继续赶路吧。”我回过头来说。
我们绝对走不回首都。也许等我们死了也走不回。因为我知道神灵的脾气。这更像是一种生存方式,向外输送多余的人口来减小当地的人口密度。真的,有时候首都的人都挤到白境里面去了。这项指令还是在三个星期前刚刚下达的,用减少人口的方式来保护文明的繁荣。
“我们在首都里生存得挺好,但太无聊了。你知道你生来就该干什么吗?在这个地方学习?然后熬过那两个月的周期?然后再回来?再来一次,再来一次?你真的那样认为吗?”夜色里,我听着排尾兵娓娓道来,“你想想,能时刻活在恐惧之中,那是多么有意思的事情啊。不用去想傻傻的功课和实验,你要做的只是生存。换句话说,这才是我们该有的生活。”他自豪地说,“就算我明天早上一醒来就死了,那也没关系。反正死是这么廉价又奢侈的东西。”
“祈祷不也很好玩吗?我喜欢祈祷,这样我们可以停下来做点什么事情。我真是耳目闭塞。”
“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只能依靠互相的小团体。如果祈祷是与生俱来的本领,我会喜欢它的。我相信,在这里外面的世界,那些生命一定会活得很快乐的。它们一生只死一次,死了就不会再复生;他们耳目开朗,可以听见所有人的呼声;他们自由,博爱和平等,这就是我想看到的一切。我想,我有一天一定要出去看看。曾经沧海难为水。我们这里的一些规则,在他们那里应该也适用。光是这么想想,就是很令人激动的事情。”
“所以,你想死吗?”我笑着问他。打发一下无法忍受的人生。“不再在这个无聊的世界活下去了?哈,你得看开一点。”
“不,”他说,“我想离开这里。”
第二天早上,排尾兵如愿以偿地死了。他被褶皱折成了两半。我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往回走的那一边路已经被隔离了。可怜的排尾兵,他横在那条褶皱之间,像一堵无法逾越的墙。他和更高的世界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这是他的心愿。
我推了推他。他一言不发。“朋友,事情变得真是太快了。”我自言自语道,带着一种莫名的情绪。他没有死,但,我感觉他像是死了一样——这句话不是废话,上面那一句也不是。如果你设身处地为我想一想就会明白。“也许我们永远都不会再见面了。”
他脱机了。碎饼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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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达曼西斯(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