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他瓜农不准确,冬天他也卖白菜。
去年的冬天湿长而幽冷,太阳总算冒出了笑脸,公园里的人就如潮水般涌来。他是这时来卖白菜的。他开着一辆农用车,后面是一个不算小的敞篷车厢,里面装满了白菜,白菜摞得如小山一般高,密密实实地匝在一起。
卖白菜的地方在公园的北门,晨练出来的人一眼就能看到他的菜车。他不爱说话,每出来一个人,他盯着人家看,可能希望那人能转身看到他的菜车吧。有人看到了,但接着又走了;有人停下来,询问价格,倒也达成了几笔交易。就像一个瓶颈,只要开始有人买,一有人偎过去,人就越聚越多。
忙碌了一阵,还是冷落了下来,又剩了他自己,车里的白菜出现了一个空洞——那是刚才抢购的成果。他拿了凳子,坐在上面,开始发呆。
都说夏天的天孩子的脸,没想到冬天也是。刚刚还是冬日暖阳,一会儿就阴下来,像有零星的雪飘下来。他看了看天,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回凳子上,两手抄在袖管里。
我出去到移动营业厅办业务,等了两个多小时,直到把最后一点力气耗尽,才算办完。
出了北门,一眼就看到了他。他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坐姿,两个小时似动也未动。雪由若有若无变得真切起来,密密麻麻地落起了小雪粒。公园的人少起来,从北门出的人就更少了。我一出现,似乎就成了他的猎物,他看着我,眼神里流露出热切的目光。我不由自主走到了他的车前。
他立即起身迎了过来,满脸兴奋,掀开棉被,露出水灵灵的白菜。躲在棉被里的白菜并未受天气的影响,依然洁白翠绿。
这么一大车白菜!
我们不常在家开火,一棵白菜能吃许多天。我咬了咬牙,要五棵。
他说,多买点吧,多买点吧,白菜能放得住。
我又加了两棵,他又劝我,我最终要了十棵。我给Z先生打电话,他充当了劳力把白菜像蚂蚁搬家一样运回去。
天一擦黑,雨就下得越来越紧了,最后成了大片大片的雪花。我找了一个借口去倒垃圾,往公园方向望,放白菜车的地方空无一物,我也轻舒一口气。
冬天春来,一入五月,又见到他。
还是那辆车,白菜换成了甜瓜。也是满满的一车。他来的那天阳光正好,甜瓜的香味飘到很远,有的人循着香味就找了来。下班路过,瓜已经下去一半,看来战果还不错。
第二天一早他还在那个地方,驾驶室里有一床棉被,估计晚上就这么将就凑合了一晚。天气预报说下午有雨。我买了几只瓜,像是闲聊:下午有雨呢。
他倒未在意,说:“下雨不怕啥。”
最近的天预报出奇得准,到了一点多,就有豆大的雨点滴下来,一阵大风过后,雨倒下得越来越急了。我透过写字间的窗户向外望,路边的小贩们都急着收摊、躲雨,一会儿的功夫刚才还热闹的大街就空无一人。
春天的雨绵长,一下起来就似没有尽头。六点的时候还在下。出了公园北门,“买点瓜吧。”是他,还没有走。
他显然忘了我早上买过,“我已经买过了”——这话到了嘴边就生生地咽了下去。我又走到车前,挑了几只,这次他倒未强求,称了称收了钱就坐在一边了。
瓜吃得慢,家里一直弥漫着香甜的气味。
他应是一位父亲,家里或许有上高中的孩子,卖瓜的钱可能就当了学费。我这样一想,看到堆在墙角里的瓜也不觉得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