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犬记

针对知乎问题 你对生活很失望时坚持做了哪件事导致生活发生了改变? 的回答。

在知乎潜水一年多,关注这个问题很久了。我隐约知道,总有一天我要给这个问题写一个属于自己的圆满答案。Today is the day, I think。

先回答问题:一次失败的创业经历后,我对生活和未来彻底失去信心,情绪持续低落,焦虑了一年多的时间,偶然地机会开始坚持跑步,一年以来,生活真的发生了很奇妙的变化。

开始讲故事。

2013年12月31日,苦苦经营了一年半的公司正式被我关闭了。这是我的第一次创业。

我做软件出身,创业之前没有预料到的是,搞完研发要搞生产,搞完生产要跑市场,跑完市场还要回去搞售后。到处救火后,整个公司还是看不清方向。经营了一年半,依然是资金净流出状态。经营上的一个个坑和财务上的压力,让我筋疲力尽,快要喘不过气了。在关闭前的两个月,每次听到产线上又出问题,我脑袋都快炸了。那种感觉就象无论我做什么事情,都无法改变公司的前景,无法改变经营状况,无法改变工程遇到的一个一个坑,我已经彻底地疲惫和麻木。我进入了习得性无助状态(这是后来我阅读心理学上的书籍得出的判断,习得性无助也是塞利格曼最早的研究领域)。最后的最后,我做出关闭公司的决定,希望自己得到彻底地解脱。

悲剧发生了。公司关闭后,我并没有得到解脱。在长达两个月的时间里,我依然感受着之前经营公司时候的压力和焦虑,和妻子散步,依然无法感受到创业之前的那种放松和惬意,对女儿的耐心也跟创业时差不多。每天醒来,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感觉一块石头突然就被塞进了心里,压得我喘不过气。我好怕早晨醒来,因为一醒来,就有块石头塞进心里。每天下班回家(是的,我又去上班了,得吃饭不是),按道理是开始放松的时候,可是这个时候还是和以前经营公司的时候一样,开始陷入迷思和焦虑状态。

我想不通啊?为毛啊?虽然创业失败了,但亏的也是投资人的钱啊!老婆依然体贴,女儿依然可爱,新工作也还算不错啊,管着个小团队,老板又非常信任,放权,待遇足够让妻子小孩过着小康的生活。这是为毛啊?我为毛老不开心啊?我为毛跟创业之前的我不一样了啊?上网查了资料,做了抑郁自测,我给自己确诊为抑郁!

读书

我开始在网上查关于抑郁的各种信息,无意中看到了哈佛大学积极心理学的公开课《幸福课》,初步了解了积极心理学以及抑郁治疗的相关信息。偿试了里面介绍的一些方法,发现效果很不明显,无法让我摆脱持续性负面情绪的困扰。偿试过冥想,每天晚上睡前冥想 10 分钟;早上睡醒 10 分钟。感觉有些改变,但不明显。还偿试早上起来打篮球,坚持了三周,效果也不好。在球场上有时候都会莫名的焦虑,经常走神,注意力无法百分百集中。

因为积极心理学的关系,我特别关注自己的情绪在哪些情况下有些变化。我发现和小伙伴们头脑风暴,谈产品优化时,整个人情绪是高涨的,没有任何的负面情绪困扰。从情绪观察里,我看到了一线希望,积极心理学有可能真是抑郁杀手。然而其他的时候,特别是闲下来的时候,不知不觉又陷入焦虑状态。并且对家人的耐心依然没有好转,对以前能带来非常积极的情绪体验的事情(比如散步,爬山,美食,看电影)依然没有很大的兴趣。

接着开始疯狂地搜索积极心理学相关的书籍,塞利格曼的全套。然后去刘未鹏的豆列里把心理学相关的经典书籍能找到的都找来看个遍。看书的过程是很享受的,特别是带着自己的问题去看时,很容易让自己处于平静和接纳的状态。也有意识地看一些鸡汤文,有些文字确实很温暖,能温暖好几天。

有时我想,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在各自粉饰的外表下都有千疮百孔的人生和一个暗黑的深渊。如果了知这些,不会觉得自己特别,也不会觉得自己无辜。---安妮宝贝《一封信》

邱吉尔和林肯都有严重的抑郁,邱吉尔称抑郁为内心的黑狗,林肯在1941年差点自杀。重要的不是如何避免抑郁,而是学会和抑郁相处,接纳情绪。在抑郁时依然能发挥良好的效用。狙击手一般要花 24 小时进入埋伏地点,36 小时后才开枪,开枪之前他们一般至少两天没有睡觉。训练狙击手时,重点是让他三天保持清醒,等他们疲惫不堪时开始练习射击,目的就是要让他们在极度疲惫时依然可以正常工作。

我想内心强也就大抵如此吧,在自己低落,抑郁的时候,依然把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做好。这些让我坚持无论自己的情绪如何,都会理性地处理好工作中的所有事情。所以这些负面情绪基本没有影响我的工作。然而,大半年过去了,长期低落,焦虑这些依然没有改变。不管是看电影,爬山,依然会心事重重地样子,依然无法获得之前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能体验到的积极情绪。

我们不能选择性地去拒绝情绪。当我们拒绝负面情绪时,我们把积极情绪体验也一并拒绝掉了。这也是冥想训练想要达到的状态,即接纳。冥想的核心思想是不要试图去控制情绪,而是接纳它,不管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接纳它,觉察它的存在,任情绪自由来去。我们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呼吸上。

然而接纳听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非常难。进化给我们的趋利基因太强大了,我们总是想要拒绝那些对我们不利的负面情绪,然后去追求对我们有利的积极情绪。情绪是大脑奖赏机制的载体,通过情绪来控制我们的行为。然而我却搞不明白我干了什么,导致我的大脑持续产生这些负面情绪,它产生这些负面情绪又是要给我发出什么信号?我无法摆脱自己的迷思。后来我知道了,想要通过理性思考和控制来处理情绪,不但不会改善,只会形成负反馈,使负面情绪越来越强。

我想要摆脱这些负面情绪,在这之前我需要先接纳它们。这是多么矛盾的存在!我感觉我自己又处在一个无助的境地,拿它毫无办法。这些无助感又加剧了我的焦虑。我想过去寻找心理医生的帮助,包括和 @动机在杭州 老师交流一下,但最终没有去做。

跑步

看《幸福课》第二遍时,看到一个观点:每天跑步五公里产生的效果相当于服用标准剂量的抗抑郁药物。并且抗抑郁类药在停药后容易抑郁复发,而通过运动则复发的概率则较降低。Tal 本人用他自己的体验现身说法来说明运动对情绪的重大帮助。

找心理医生咨询开药还不如跑步试试看,我心理盘算着。

绕了这么久,终于开始讲到正题啦,跑步。是的,非常认真地跑步。

最开始的时候,我给自己定的目标是 2 公里。然而就这 2 公里我感觉自己都快虚脱掉了,就在跑 2 公里的中间还有几次要半途停下来走路的欲望,然而我自虐般的意志力强制自己跑完 2 公里。在坚持的过程中,每跑一步都感觉自己快虚脱掉了,我不停地哄骗自己,只剩下 500 米啦,数着数去转移身体强烈想要停下来的欲望。跑完之后,我喘着粗气,脑袋眩晕。

我之前也经常打篮球,羽毛球,没想到体力和耐力这么差。跑步太 TM 痛苦了,这是我第一次跑完 2 公里的最直观体验。然而再痛苦,也没有焦虑和迷思痛苦,痛苦程度甚至不到这些负面情绪的十分之一,跑步的痛苦完全是我自己可以控制的,而焦虑和痛苦却是无法控制的。在跑步过程中,和身体斗争的过程中,我基本忘记了负面情绪的存在,这是和打篮球最大的不同。

大概两周后,情况开始好转,跑 2 公里没有那么痛苦了,但依然谈不上轻松。本着挑战自己的想法,我开始给自己定了 3 公里的目标。过程依旧痛苦,不过总是能坚持达成自己的目标。跑完整个人身体非常累,但情绪感觉好轻松,好久违的轻松感啊!这种轻松的情绪体验应该有两年多没有过了。

通过合理的目标设定,我感觉自己又夺回了事情的控制权。至少跑步或者挑战自己体能极限这件事情上,我是可以自己的掌控的。这种掌控感对我之前经历的习得性无助是多么地重要和可贵。通过一个月的跑步训练,以及对自己情绪的观察。我发现跑完步的轻松感至少可以持续一到两个小时,有时候还能持续更久一些。而这是之前半年多以来没有过的体验。太美好了。这些正向的激励让我有充足的动力继续挑战自己的体能。

开始跑步一个月后的一个星期天,我给自己定了 5 公里的目标。并且给自己承诺,跑完 5 公里,我截个图发朋友圈。之前因为跑的距离太短,速度太慢,都不好意思发朋友圈。我又做到了!跑了 5 公里,并且中间没有停下来走路,始终维持跑步姿态。晚上把跑步路径发朋友圈后,收获了一堆的赞和评论。这些体验让我的轻松的情绪维持了更久的时间,并且对待妻子和女儿的耐心程度也有所提高。妻子都说,你最近好象心情比以前好一点了哦。

我没有止步于 5 公里。我不断地挑战自己的体能,8 公里,10 公里,12公里,15 公里。2014年10月份,在开始跑步后的两个月,把跑步软件从行者换成了咕咚。2014年国庆过后,每个周天的下午,都会开车去这个城市不同的角落,去体验不同的跑道和风景带来的不同的跑步快感和淋漓尽致。甚至想过用脚步来丈量整个城市。2014年11月份达到了跑步以来最大的跑量,111公里。此后开始下降。在跑量急剧上升的阶段,也遇到过膝关节劳损疼痛等事件,但通过合理的跑休以及调整跑姿和步幅,基本上都顺利克服了。

现在的跑量基本稳定下来。基本维持在一周三次,一次 6 公里。偶尔周天出去外面就跑个 10 公里。通常步骤是拉伸,跑步 6 公里,拉伸,35 个俯卧撑,6 个引体向上。执行得分毫不差(没错,传说中的处女座)。现在跑步已经成了我生活习惯的一部分,有时候出差或遇到天气原因没办法跑步反而全身不舒服。

有图有真相:

8 公里,筼筜湖。
!8km@ydh

第一次挑战 10 公里,筼筜湖。沿途风景极赞,特别是日落时分。
!10km@ydh

15 公里。环岛路。这里没有想象的好,主要是人太多,有时会被游客堵在路上。
!15km@hdl

12 公里,五缘湾。这里的木质跑道跑起来非常舒服。沿途风景简直不能再赞。
!12km@wyw

15 公里,还是五缘湾。这次换了个跑道,跑到外面的环岛路上去了,海风习习,找不到比这里更惬意的跑道了。
!15km@wyw

12 公里。脚步丈量城市之:厦门岛西北角
!12km@ddl

2014年的跑量。11 月份达到最高值,此后开始下降。体重也在这个阶段开始比较明显的下降。
!summary@2014

2015年的跑量。最近三个月跑量非常稳定。
!summary@2015

最近几天的记录,见识一下处女座的执行力。哈哈。
!recent

总结

我自己的总结,为什么坚持跑步能让我摆脱类抑郁症状,重拾对生活的信心以及对生活中美好事物的感知能力?

  • 跑步不是件轻松的事情,特别是体力和耐力不是很好的情况下,通过合理地增加跑量,需要集中身体里所有的能量去挑战自己的体能极限。这样无形中就会忘记那些让你焦虑的情绪。
  • 跑步过程中身体其实是比较痛苦的,跑完后身体从痛苦转回自然状态,会经历正向跃迁,即从感受不好的状态变成感受好的状态。长期的进化,让大脑非常喜欢这种正向跃迁,为了奖励这种体验,大脑会释放出更多的积极情绪传导素(多巴胺之类的),然后你就觉得更加开心啦。
  • 周期性地跑步,让我自己周期性感受积极情绪。从效果来讲,和服用抗抑郁类药物很像。从而减少自己和负面情绪对抗的时长和频率。这样就迂回地绕过了之前提到的要摆脱负面情绪,先要从接纳负面情绪开始的魔咒。
  • 一次次地挑战自己的体能,极大地强化了自己的掌控感。这对习得性无助有巨大的帮助。而且还带来满满的成就感和优越感(优越感是偷偷地隐藏在内心里的:我比你们这些不运动的懒虫们自控力强多了。啊,我不小心说出来了吗)。

我自己瞎总结的,欢迎专业人士,如 @动机在杭州 老师前来科普一下。

现在的状态
基本恢复到创业前的情绪水平。对生活中的美的感知能力也基本恢复了。散步,爬山,电影,读书这些事情开始充实着我的生活,并且能从这些事情中体会到非常好的积极情绪。每天晚上的保留节目是给女儿讲故事。规划着趁父母身体还比较好,带父母旅游。对未来的生活也充满新的期待。

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其实现在我也没有完完全全摆脱负面情绪。我的小黑狗偶然还是会过来看我,但她已经不咬我了,只是站在门口看着我。我也已经不再驱赶她了,我会走过去摸摸她的头,给她泡壶好茶,给自己点根烟,我们就这样安静地在阳台上坐一会儿。

特别感谢妻子,不管是创业时疯狂工作,还是类抑郁时的易怒,烦燥,她都能支持和包容。感谢我第一份工作时的领导,在明知我们这么稚嫩的情况下,依然愿意坚持投资我们。感谢经历的这一切,让我对创业,对幸福,对人生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也对自己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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