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恋 〈二〉

                文/天涯明月  (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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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接上篇)三猴子的脚崴了,虽然九大娘已经给还上了,但还不能出门,需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他整日里愁眉不展,在炕上也躺不住,每天爬在土窗台上向外张望。

我们都去上学了,大人们又很忙,没人陪他解闷,好在有大黑,时不时到房间里,哼哼吱吱,像是打照呼安慰吧,还把两只前腿搭在炕沿上,让三猴子摸它的头。三猴子的心里才感觉安稳了许多。

夏收季节是最忙的时候,家家户户男女老少总动员。收割打碾,人欢马叫,场面紧张而热闹。

每天早上天刚蒙蒙亮,队长顺叔就敲响了,挂在村口大槐树上的钟,然后扯着嗓子从村东头喊到村西头:“上地喽,上工喽…”。

说是钟,其实就是一米多长的一截铁轨,不知在大槐树上挂了多少年了,反正从我懂事的那会儿它就挂在那儿。

无论春夏秋冬,每天早上都能听到沉闷而又清晰的:“当铛铛,当铛铛!”的声响。这钟声划破了沉寂的夜空,也叫醒了整个村子。

龙口夺粮的日子,大人们没日没夜的忙,小孩子也不能闲着,放学回到家里,大一点的孩子帮奶奶烧火做饭,帮爷爷打猪草、喂鸡鸭。小点的孩子就到自家的自留地了,捡麦穗,拔野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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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好不容易到了假期,更不能闲着喽,队长会安排老师带队,带领全村的孩子去捡麦穗。大家可能读过一篇小学课文,《颗粒归公》,讲的就是为生产队捡麦穗的情景。

对我们来说,捡麦穗是最好玩的事,大家呼啦啦的一大堆,跟着老师来到的地头。望过去,一陇一陇收完麦子的田地,一眼望不到边,地里稀稀拉拉的洒下了许多麦穗。

阡陌在田地里纵横,人们忙忙碌碌往来其中,牛羊贪婪地啃食着青草,骡马拉着大车,在老车叔的吆喝下,装着满满当当麦捆的大车,吱悠吱悠地向打谷场走去,一派丰收的田园景象。

孩子们按照老师的要求,整齐地排在地头,随着一声令下:“预备,开始!”,大家在一阵沙沙声中,紧张的开始捡拾,这是在比赛捡麦穗,每天必不可少的环节。

即然是比赛,那就的分出优劣,谁捡的多会受到麦演,队上还会给他(她)们家多记上一分工,捡的最少的,自然会受到批评。

啥叫记工分,80后的人可能有点不明白,那是生产队劳动计酬的一种方法,也叫按劳分配,就跟现在的计件制差不多。

每家每户发一个工分本,每天出工参加集体劳动,干一天算一天,干好干坏一个样,大人劳动一天记十分,小孩劳动一天计二分。

每年进行一次总结算,根据队上庄稼收获的情况,交完公粮,留下来年的种子,剩下的就可以分给各家各户了。

而分粮的依据,就是按照各家工分本上,记下工分的多少来平均分配。也正是由于大集体,出工不出力的弊病,到后来工分越记越多,分的粮食却越来越少,日子也越来越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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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三猴子在家里躺了十几天,脚稍微好点了,偷偷的下了地,扶着墙一瘸一拐的来到自家的门口,眼睁睁地盼着我和成子快点过来。

自从三猴子崴了脚,没有了玩伴,我俩也打不起精神来,成天没精打采的。好不容易放假了,我们怎么能耐得住呢?

这几天我和成子约好了去看三猴子,我们详细的告诉他,学校临放假前发生的趣事。什么刘大耳朵掏鸟窝从树上掉下来啦,二狗子偷了五保户杨奶奶的鸡蛋…云云,乐得我们笑声连天,难得有这么轻松。

其实三猴子最关心的是二丫头,他虽然嘴上没说,心里却急的跟猫抓似的。我和成子打趣的逗他:“是不是想你的大媳妇喽?呵呵呵!”,三猴子立马涨红了脸。

二丫头是地主张大头家的老二,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叫地主,反正听说是个大坏蛋。就因为这个,他们全家在队上抬不起头来。

张大头成天赶着老黄牛,拉着木轱辘大车,负责打扫牲口圈里的粪草。老头慈眉善目,驼背弯腰,特别是那腰弯的像毡匠弹羊毛的大弓,据说是早几年开批头会弄的。

我们常在星期天,跟在牛车的后面大声喊:“张大头,大地主,生个娃…”,张大头从来不会生气,总是呵呵一笑,倒会让我们坐上牛车,在村子里溜达一圈。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二丫头在学校和三猴一个班,还是同桌,因为地主的缘故,别的同学都瞧不起他,时常有人欺负她,老师也有偏见。二丫头每天都闷闷不乐,很少说话,下课的时候常常一个人在座位上发呆。

三猴子看到了不忍心,总是护着她,有个坏小子撕破了二丫头的本子,为这事三猴还跟他打了一架。每天放学后,三猴子都远远的跟在二丫头的后面,虽然没说过话,但他喜欢这样做。

二丫头比三猴子大一岁,个子和大人差不多,发育的也早,长得白白净净、眉目清秀,花碎格子的旧衣服总是洗得干干净净。三猴子跟在二丫头的后面,尽量忍住不擦自己的鼻涕,装出一幅男子汉的架势。也许是小男人心里的一种朦胧的认识吧。

我们告诉三猴子,二丫头临放假前已经不去学校了,听说张大头干活的时候不小心闪了腰,彻底动不了了。二丫头得去参加劳动,挣工分养活全家。三猴子听了,长长的叹了口气,一声也不吭,眼睛里满是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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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个把月过去了,三猴子的脚也好的差不多了,可以出来玩耍了。再过一个星期就要开学了,这几天我们三个常常凑在一起,抓紧疯玩,想把过去的损失补回来。

这天三猴子把我和成子叫在一起神秘地说,队里的豆角熟了能吃了。问我们敢不敢去。我们一听差点崩起来,要不是他说,我们还忘了呢,怎么能不去呢?

每年的这几天,是我们最解馋的时候。绿油油的豆荚,清脆清脆的,豆皮鼓的圆圆的,闪闪发亮,用手指一捏“啪”的一声圆鼓鼓的豆粒,就挤到了嘴里,那滋味香甜可口,想想都流口水。

“说干就干,下午就行动!”三猴就像个鼻涕司令,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揩了一把大鼻涕。然后煞有介事的发布命令!

三猴子因为脚伤刚好,他负责迷惑看豆地的老福叔,邻居家的小三子负责放哨,我和成子负责偷豆角,当然得准备好装豆角的布袋子。

生产队也知道,每年这个时候最闹心,一个队有二三十个野孩子。孩子们都吃不饱肚子,眼巴巴的望着队上的青豆角呢。

顺叔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加派人手,两班轮流倒着看护豆地。老福叔70多岁了,很精明不容易对付,所以大多数由他负责白天。

三猴子假装脚伤未愈,柱了根破竹杆,一步一晃的来到老福叔住的窝棚,看到有人进来,老福叔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诧疑地望着三猴子:

“三猴子,你跑来做啥嘛?”

“福叔,我的脚崴了还没有好,没人和我玩,我闷得慌,我想听你喧谎儿嘛(讲故事)。”

“行了,你别骗我安,我知道你小子拉不出好屎。”

“福叔你咋还不相呢?你看我都给你带旱烟哩。”

三猴子摸摸索索从破口袋里掏出一个旧报纸包包,福叔一把抓过来对在嘴上闻了又闻,眼睛立刻眯成了一条缝。他晓的三猴子爷爷种的旱烟,那叫一个绝。他平常是抽不到的。

福叔放松了警剔,他猜想三猴子无非是想讨一些豆角吃,他顺便从炕沿边上的褡裢里摸出了一把豆角,塞到了三猴子的手里,自己吧嗒吧嗒的开始吞云吐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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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我和成子带着小三子远远地跟在后面,叮嘱小三子守住村口通往豆地的路口,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学三声老猫叫,我们立刻就撤退。

我和成子猫着腰顺着小水沟,摸到豆角地,哇塞!绿油油的豆角,散发着扑鼻的清香,缠缠绕绕的青藤上,挂满了小刀似的豆角。来不及多想,我俩就像饿狼扑在了猎物上,一边摘,一边不住的往嘴里塞,现在想想,真是太搞笑了。

我俩摘了没多一会,布袋里还没多少呢,突然听到一声大喝,吓得我俩半天不敢动弹。顺叔就像庙里的金刚一样,立在我们的面前。他横眉倒立,眼里喷着火星,最要紧的是手里还提着一杆打牛的皮鞭。

看到这一幕,我的脑袋嗡嗡作响,一片空白!成子浑身哆嗦着,惊得张大了嘴巴,吃在嘴里的豆角一个劲的往下掉。顺叔是出了名的暴脾气,这下死定了,我的眼泪唰唰地流了下来。

顺叔并没有动手,

“把你俩个松娃子,还贼的很,有老子贼吗?三猴子喃?没有他那个狗松,凉你俩个也不敢来!”

顺叔指着我俩的鼻子,吐沫星子乱飞,好一顿臭骂,然后押上我和成子来到了福叔的窝棚。看到三猴子,他一切都明白了,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恶心,还不忘把福叔狠狠的训了一顿,不过终究没有打我们。

看着顺叔气消了点,我们哀求他不要把偷豆角的事告诉我们的爸妈,顺叔答应了,但要求我们必须写下保证书,保证以后不能再偷,如果偷了不但要告诉我们的爸妈,还要告诉学校,我们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福叔从炕沿下找出一个破本子,又摸出半截破铅笔,我们挨个儿写,现在已记不清写了些啥,反正写的歪歪扭扭的自己都看不清,不过名字写的都挺认真。顺叔把我们写的保证书塞到衣兜里,骂骂咧咧的走了。

福叔又给我们分了点豆角,又讲了一通大道理,讲的啥一句都没听清楚,倒是这次豆角的味,永远的留在我的脑海里,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吃过那个味道了。

当然在以后的日子里,豆角还是要偷的,不是说,“狗改不了吃屎“嘛,人也改不了偷豆哈,肯定还被抓到过,但每次顺叔都用老办法,即不告诉父母、学校,又不挨打。就是写一张保证书,哈哈,你说怪不?

只是可怜了小三子,他成了我们眼里里的判徒,我们再也不带他玩了。(精采故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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