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糕》

文/小说不死

在阿才8岁那年，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个关于生，一个关于死。

阿才第一次吃带奶油的生日蛋糕是在他8岁生日那天，这对于阿才来说聚堆是一件大事，买蛋糕的100块钱是阿才的父亲寄过来的。阿才的父亲在电话里对阿才地外公说这是给阿才买蛋糕的“专款”。阿才的父母在外乡打工，只有每年过年的时候才能回来，已然错过了阿才的生日，外公外婆节省了一辈子，阿才每次过生日的时候没有生日蛋糕，只有外婆给阿才煮的鸡蛋和一碗鸡蛋面，在外婆的眼里，营养比蛋糕重要的多。

生日的前一天，外公骑着三轮车去镇上买蛋糕，出门的时候还嘟囔了一句：娃都8岁了才想起来给娃过生日。阿才的外婆催促着外公闭嘴：你个老头子，赶快去吧，过生日总是好事，娃又长大了一岁。阿才8岁之前在镇上的蛋糕店里见过那种圆形的单层的带着奶油的生日蛋糕，只是还没有吃过。和阿才家对门的春花一样。

春花是阿才的邻居，春花的母亲的得病死了，那一年春花6岁。在前年冬天的阴郁的下午，就死在卧室的床上，春花从外面回来看到妈妈冰冷地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了，春花没有哭也不敢哭，她那个酗酒的父亲就躺在外屋的沙发上睡着了，真的睡着了。等春花的父亲醒来已经是晚上了，才知道自己的妻子已经死了，面无表情地又喝了一大口酒，然后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把死去的春花的母亲扛到自家的院子里埋了。春花看到伏在父亲肩上的脸，还是那么美。

阿才没有跟着外公去镇上买蛋糕，而是去了春花那里。她还是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旧轮胎上，除了阿才没有人来找她。

“我终于可以吃生日蛋糕了”。

“好吃吗，什么味道”？

“外公去镇上了，一会就回来。”

“哦”

“等会我分一块，应该很好吃的。”

“妈妈死的第二天就下雪了。”春花像是在自言自语。

“上面有很多奶油，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水果。”阿才继续说着。

“妈妈死得很安详，像是睡着了，我没有哭”

“等一会分你一块，一定很好吃的。”阿才重复着。

阿才没有再说，春花指了指贴在窗户上一幅画，那幅画是彩色的，画笔是春花妈妈买的，画里的春花牵着妈妈的是手，在花园里，没有把她的爸爸画上去。

“真好，我都不会画画，你教我画画好吗？”

“嗯。”春花答应着。

这时，听见春花的父亲那个嗜酒如命的男人在屋里咳嗽了一声。

“我该走了，等会我来找你，给你带蛋糕过来。”阿才与春花说了一句。

“嗯，你来了我教你画画。”

回到家，阿才发现外公还没回来。外婆问阿才刚才去了哪里，阿才说去了春花那里。

“没人和她玩，也就是你，你就不怕那个酒鬼打你？”

“不怕，他不敢，他要是打我我就打他。”

“看把你能耐的，你要是被打了，我怎么给你爸妈交代啊？”

“嗯，你就说我把那个酒鬼打了，他该打，谁让他一喝酒就打春花。”阿才不服气地说着。

“哎，春花的命真苦，死了妈，又摊上个酒鬼父亲。”

“还有我呢，春花还有我呢，别人不和她玩，我和她玩，她还要教我画画呢。”

“你以为你是谁啊，你管天管地还能管别人打自己的孩子？”外婆无奈地说着。

“那也不能打人啊，你不要看我小，谁要是欺负春花，我第一个不愿意。”

“你啊，你的脾气和你爸一样。”外婆笑着摇摇头。

阿才的父母在南方打工，阿才一出生就和外公和外婆生活在一起，在阿才的记忆里对远方的父母没什么印象的。今年都8岁了，似乎父亲才想起给阿才买生日蛋糕，8岁之前阿才吃的最好的“生日大餐”就是外婆做的鸡蛋面。阿才是从电视上知道父母不在身边的孩子叫做“留守儿童”。

阿才的外公回到家里，把三轮车停在院子里，嘴里依旧嘟囔着：“这是啥蛋糕，咋那么贵？”

“行了，今天是娃的生日，你就少说几句吧”外婆有些不耐烦了。

“哼……”外公没再说什么。

“外公，累了吧，赶快坐下，我去给你倒水喝。”阿才很是懂事。

“看娃多懂事，等会多吃点蛋糕”外婆高兴地说着。

蛋糕就放在堂屋的方桌上，透明的包装盒很是精致，蛋糕是圆形的，上面有阿才叫不上名字的水果。阿才小心翼翼地解开包装，趁着外公外婆不注意，用塑料刀在蛋糕中间切了一个圆，放在盘子上看了一会，撒腿就跑。

春花还在院子里的旧轮胎上坐着，春花的父亲不知去了哪里。阿才悄悄地走进院子，往屋里看了一眼。

“进来吧，他出去了。”春花说。

“你看这蛋糕多好看，你快吃吧。”阿才指了指手里的蛋糕。

春花用手指抹了一点，然后把手指含在嘴里，笑了。

“真甜，真好吃。”春花说着，从身后拿出一幅画。

“看，这是我刚才画的，画的是你”

“真好看。”阿才羡慕地说着。

“我们能成为好朋友吗？”春花突然问道。

“我们当然是好朋友啊，我长大了还要娶你呢！”阿才自信地说着。

“我才不要呢。”春花害羞地说着。

“你看你都画出来了，画里咱俩还牵着手呢”

春花没说话。只顾吃着蛋糕。

外婆在门外喊阿才回家吃饭，春花把盘子还给阿才，舔了舔嘴唇：“真好吃”。阿才用手小心翼翼地抹去粘在春花脸上的奶油。

阿才的外公吃饭的时候，问这个蛋糕怎么少了一块，阿才没有说话，外婆在旁边打圆场：“你肯定是看错了，快吃饭吧，就算少了一块这蛋糕还是圆的呢。”外公没有说话，阿才偷偷地看了外婆一眼。

晚上躺在床上，阿才看着春花送给他的那幅画发呆。阿才知道外婆为什么没有拆穿自己，却想不明白为什么蛋糕都是圆形的。

春花就躺在胡同口河沟的岸上，是被人从冰冷地河里打捞上来的。春花像是睡着了，像当年死去的她的母亲。阿才站在人群中，没有看到春花的父亲。有的人面无表情，有的人无奈地摇着头，有的人其窃窃私语……

阿才不明白死对一个人意味着什么，只是知道死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曾经一段时间，阿才在睡不着的时候就会想到自己将来有一天会死掉，就学会一身冷汗。直到今天看到死去的春花，突然不害怕了，这一次，死亡离自己是那么地近。阿才往前走了一步，想看清春花的脸，昨天他还为春花擦去她脸上的奶油，她还笑着和自己说话，一夜之间就成永别。

阿才回家时，在春花家门口站了一会，头顶的天比上午更阴郁了一些，像是要下雪了。嘴里呼出的热气让阿才知道自己还活着，而春花的死让这个冬天显得更加寒冷。许多年后，阿才有时还会说起自己的8岁生日，一个关于生，一个关于死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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