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弯弯向东流(十)
听到这里,阿姨脸上开朗了许多,露出盈盈的笑意:“是啊,这样一比较,还是不错的。顺其自然吧,唉,人活着就是这么回事,其实仔细想想,丫丫说的也有道理:‘个人对自己负责,每个人把自己过好就行了。’你说我们结婚那会儿,也没人管我们,都是自己管自己,孩子也是拉扯在身边,不也好端端过来了?”
姆妈也伸头望一望儿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你姐姐我不是现成的例子?我现在什么都不求,只要国庆能够醒过来,再当保姆我都没有怨言了。唉,真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还有没有到头的时候?”说着眼睛不由得又湿润了,抬起手背擦拭了几下,之后就不再言语了。
阿姨拿出一千元钱,让姐姐自己买点吃食,姆妈推辞几次最终接受了五百元,说亲戚们前面已经花费不能再增添麻烦。阿姨接着劝解几句,无非是让姆妈照顾好自己,不要太过劳累,不要想得太多之类,又问了小刚的学习,叹息小玲确实不易,从前是家里的花瓶,专供陈列欣赏的,自从国庆出事后已经变换了一个人,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了。真是人生无常、造化弄人…之后陪着坐了一会儿,也是没有再多言语,可能确实不知道如何劝解,亦不便再说些其它琐事,二十分钟后不顾姐姐挽留,坚持起身告辞了。
这年的冬天很是寒冷,两位老人每日挤在沙发上,睡眠亦是不好,临近大雪节气时,婆婆的哮喘发作了,先在家里自行喷药,谁知反而益发沉重了。小玲只好安排老人住院,这一下两头根本照应不过来,过了几天只能把国庆也送进医院,请了小时工两边照应。
母子俩身处同一家医院,分住在隔壁楼房。那几日午后一段时间,老人总会站在自己病房窗户前,向着南边深深遥望一会,默默站上半晌;后来稍好一些,就硬撑着先步行下电梯再上电梯步行,几乎用掉全身力气才能挪到那个病房,挪到儿子床前,边坐下来歇一口气,边仔仔细细审视着眼前的这个可怜人,似乎已经几年未见似的。
国庆还是那样昏睡着,还是那样眼睛永远半闭着,留有两条宽宽的缝隙,偶尔地这边眼珠先缓慢移一点,几分钟后那边眼珠再缓慢移一点。脸还是那样有点瘦削,面色白净了一些,还是那样目中无人无物,完全沉浸在自己那个迷蒙混沌的世界里,仿佛真正悟透了人生、参透了人世,一切的爱恨情仇,一切的喜乐悲苦,什么皆是放下了,什么皆是抛开了。
看着这个对自己漠不关心、视而无睹的儿子,看着这个不认娘亲、抛妻弃子的不孝儿,老人长叹一声,轻轻抬起手腕,用病服衣袖擦一擦自己眼梢,又拉一拉被角把不孝子肩头盖好,伸手抚一抚他已经长得很长的头发,犹如几十年前抱他在怀一般,细细抚摸着他的眼睛鼻子嘴巴脸颊,期间有一滴泪忍不住掉落下来,打在他的嘴角一侧,老人一边揩拭一边对着他的脸絮絮叨叨说起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