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建议我修养,如果条件允许最好入院治疗。我冲着他咧嘴一笑,他尴尬的不知道该不该回应。
林林拍拍我的肩膀,拿着一包药塞给我。他在我身边坐下。
"医院的走廊里无论是哪一科都特别多人。"他似乎对我说,也似乎是自言自语。我没有能接得下话题的能力。
"得赚多少钱?"他笑起来没眼睛。我也勉强回应着他的笑。
"我负责的推广点击关键词已经超过了每次50元了,以这家医院的续费次数和签约金来推测,用一般的推广转化率来说它每年的利润不会低于......"
关于我工作的内容还是可以机械的应对。不过我也看出来他并不是真的想谈这个。
"失恋也好,或者其他原因,你看看有这么多人和你一样睡不着。别太难为自己了兄弟,不行就住院吧。"林林面露难受,我知道他没有办法再陪我了。
"嗯!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就好好治疗一下吧。"我说着自己不会认可的话。
“干脆辞职吧,你之前在学校的时候不是写过小说么?”
我惭愧的笑笑。
林林执意要送我回家,已经让他陪了我两天,实在不好意思。
"就送到这吧,快回家陪你老婆小兰吧。这两天真的谢谢了。"我关上车门,林林冲我摇了摇手。满脸倦意的开着车子往街角驶去。
我目送着他,突然一束强的刺眼的光从转角摄入,我住的这个社区在城市边缘,经常会有渣土车在夜里违法作业。林林的车离路中心很近,无论如何都躲闪不及了。
仅仅为了陪我一个奔三还闹失恋的傻叉,就这么让一个新婚不久的未来一片光明的准爸爸去死吗?
我没有办法接受眼前的这一幕,我根本不相信这一切会发生。停下来啊,cnm停下来啊!我的脑海里所有的声音都凝固住一般,刺耳的鸣笛声和轮胎摩擦的声音都消失了。就连渣土车刺眼的光芒此刻也停滞不前。我终于承受不住眼前的这一幕晕倒了。
等等,我晕倒了?
我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仿佛要爆炸一般的心跳。我试着挪动脚步,只有如同陷入泥浆一般的粘腻感仍然算得上行动自如。路灯边上的飞蛾悬在那里,我失手掉落的药袋并没有触及地面。
所以我,灵魂出窍了?
仿佛真的在粘稠的泥水中一样,我试着向林林汽车的方向移动,这粘腻的感觉并不是阻力,相反我移动的出乎意料的快。我甚至忍不住回头看了下身后,除了那个没来得及触地的药袋什么也没有。我还是完整的我。
我不知道这一刻能停留多久,汽车里面目狰狞的林林甚至还不及闭上眼睛。他的车头灯已经触及到了渣土车的车体,车灯布满细纹。我穿越在那束刺眼的灯光的时候,光束如同流水一般环绕着我弯曲,避让。等我离开的时候又恢复成原状。
我试图拉开林林的车门,他的车却仿佛气球一样被我牵引着位移。我长处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一瞬间粘腻的感觉消失,爆炸一般的鸣笛和林林的呐喊冲入了我的耳朵。林林的汽车向前摩擦着滑行了很远。那该死的渣土车却连减速都没有减速的呼啸而去。
我跑到林林车前,几十米累的我差点喘不过气。林林打开车门,趴下车,狼狈的躺在地上开始呕吐。
我和林林谁都不愿意碰那辆车,花了双倍的价格请代驾把林林和车一起送到了家。我这边收到扣款提示好一会儿,林林才发信息过来。不让我和他老婆提这件事。
我还没来得及回,林林又发信息过来。决定以后随他妈信耶稣了。
我坐在阳台上喝啤酒,昏黄的路灯下飞蛾不断冲击着路灯的防虫罩。有的路灯的灯罩不知道是被人打破还是被那些可怜的虫子撞裂开了。灯泡炙烤着虫子的吱啦声让我心里发毛。不时的会有虫子在路灯的炙烤下死去。啪地摔倒了地上。不知道有几个人会用洒落啤酒的方式祭奠它们波澜壮阔的一生。
不知道喝了多少罐之后我才敢回忆刚刚发生的事情。我以为我是灵魂出窍,现在想想我应该是让时间暂停了。天啊,The world 啊,我是不是会有个什么替身使者?刚刚那一幕好像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东西。
时间暂停?等等,我记得这一幕。
《超市夜未眠》
“唉月月,你还记得我们之前看的那部电影吗?那个失恋之后有了超能力的......”
我兴奋的冲着厨房喊。
没有声音回复,没有粘腻的触感,没有时间暂停。
厨房里没有人,我已经失恋一个月了。她离开我去远方,已经好久了。我睡的越来越少,直至现在已经完全不能睡着了。
还有一个小时我就要离开我的床去工作了。我有些兴奋,暂停了时间。盘算着先去看看这个世界,再去找月月。哪怕只是看看她也好。
如同天神一般,我可以在定格的时间挽留无数将要在意外中丧生的生命。更可以享受着各种人迹罕至的绝美风景。只是我做了英雄,没有人可以看到。那么漂亮的花海和夕阳没有人可以和我分享。这世界那么美,为什么我喜欢不起来呢。
我回到我的房间电脑上还是那部电影的画面。我还是睡不着。我想去看看林林,想告诉他我的能力。准备解除时间暂停按响门铃。一想到林林媳妇儿可能会问我很多事情,还是保持这样的状态算了。这么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应该更有说服力吧。
小兰在客厅生气地冲着卫生间的方向大声说着什么,我揉了揉太阳穴。暗自笑笑。你小子啊。
毫不犹豫的打开卫生间的门,准备把手纸拿走作弄他一下。
马桶上林林挠着头,盯着手机。
如果时间永远定格,我会不会活得更自在一些。如果我是世界上最后一个人。我还会因为失去她而难过吗?如果所有人的秘密都暴露给我,我还会爱上别人吗?
林林在手机上和前女友甜言蜜语着。
小兰掐着腰嗔怪着冲着林林说着情话。
我退出去房门,恢复了时间的流动。小兰倒是没有问我很多问题。给我盛了一份早餐上班去了。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不上班了吗?需不需要我带你去医院?"
"林林,我......"
"表白的话就不必再说了,你看我是异性恋,我还结过婚了。"
我苦笑,还是决定让他知道。
他在我身上摸索了半天确定我不是变魔术,才拿着那些世界各地的特产啧啧惊叹。
"兄弟,谢谢你救我!"他拥抱了我一下。
"瞎说什么呢?"我有些害羞的不自然。
"只是能不能请你不要这么突然出现在我家,你知道......"
林林站起来的时候把桌子上的手机熄灭屏幕装进了兜里。
我意识到我该告辞了。
月月说,我总是看人看得很透彻。没错,我对人的判断很准确。但是他人刻意隐瞒的那些和我无关一面,我从没意识到的地方,又隐藏了多少秘密呢?
人不睡,大概可以撑10天。如果我一直孤独的在时间定格的世界里,我确定我可以永生。永生,世界之王,为所欲为,无所不知。甚至可以永远得让月月就在我身边。
太棒了!简直太棒了不是吗?
于是回到自己的床上,躺着让时间继续流淌。
时钟已经走过上班点,在这之前我已经把辞呈塞进了老板原本在秘书屁股上的手里。把小张的情书从小刘的包里拿出来还给了他。被小刘用这封信嘲笑和要挟的张大概可以喘口气。扯坏了门口无良客户送的锦旗。
做完了这些,似乎并没有让我好受一些。
电影里,主角因为爱的到来能够再次熟睡。我却用我的能力把一切可能扼杀在摇篮里。我窥视了每一个可能产生好感的女人。她们很美,外表和内心。我却始终没有发现她们能够及得上我的月月。
我一直没敢去找月月,我害怕连我唯一的幻想和希望都破灭了。
有的时候我都分不清自己是否在使用能力了。我把一切能证明时间存在的东西统统扔出了家门。
我不知道盯着天花板多久,直到林林拆掉了我的门。他拖着我进救护车的一瞬间我想去看看月月。
我确定,这是最后一次使用能力了。要么在只有我的世界里永生。要么,就在时间的流淌里死去。
时间暂停之后,无论多么的虚弱对我来说都似乎没有任何影响。我来到她住的地方,来到她的房间。她不在,那就去找她。反正只要我想,大海捞针也不是没有办法。
她在和朋友喝酒。杯子里的酒亲吻着她的唇。她还是那么美,不耀眼,却沁入我的骨髓。
我搬了一把凳子坐在她对面。仔细的陶醉的望着她。
很想陪着她好好喝一杯开着,却总是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没有做到。
我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月月说干杯。
干杯!我下意识的回答。
我刚刚回答,就吓得一激灵。
明明周遭的一切都在定格,她却碰了一下我的杯子。一饮而尽。
“我也失恋了。”她看起来不想吃任何东西,只是单纯的想喝酒。
“可你看起来?”我没有办法接受行尸走肉一般的我被她看到。她还是那么美。
“我睡的着。”她又一饮而尽。
“我不再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后一个人了。”她给我也倒上。
“我已经失去了这个能力了。只是当你看着我的时候,你渴望和我交流。就像你在定格的世界想喝一杯酒。你觉得我也应该存在。所以我能动了。谢谢你能让我进入你的世界。你不相信这个世界,觉得你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人,你认为这是孤独,那世界就给你认为的,很公平。很任性。”我没有办法开口提问,讲话。仿佛被定格的是我。
“我没有爱上谁,只是爱着不完美的任何人和事。包括自己,甚至包括你。只是我不能和这样的你在一起。看透一切,自以为理解我。现在,我在你自以为是的世界呆够了。让我走吧。"
她把杯子举到自己的唇边,回复刚刚的姿势。谁都不会发觉少了几杯酒,谁也不会想到我曾经来过。
粘腻的触感让我恶心。于是我回到救护车上。让时间流动,让自己死去。
我自己这样的丑陋,凭什么去要求这个世界完美呢?
我窥视一切,就可以理解一切掌控一切吗?
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在一个纯白的房间,四处只有柔和的光。我很平静。我已经习惯了静止的一切。我一定是在弥留之际使用了能力吧。
嗒嗒的敲门声在我的心底掀起了巨浪。
护士推门进来。
"何先生您醒了?待会我带您去做进一步的检查您就可以出院了。您可真神奇啊。一睡就是这么久,还啥事都没有。"
如同褪色一般四周的白色渐渐退去,我发现自己在一间病房里。身上戴着测量设备。
"你们,治好了我么?"很久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好陌生。
"我们现在也不能确定。您入院之后就睡着了。"护士并不多说,只是扶我起来。她冒冒失失的碰到了推车上的托盘。瓶瓶罐罐眼看就要掉了下来。
"哎呀,又TM碎了!"刚刚还是一口普通话的她,方言瞬间脱口而出。
我哈哈大笑,笑着流了好多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