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的最后几天,H市爆发了一场史无前例的肺炎疾病,被感染的人先是高烧不退,接着呼吸紧凑,最后因肺衰竭而导致死亡,仅用几天的时间,这条新闻成了整个新闻界的头条信息。
专家表示这种肺炎疾病不仅有着相当强烈的传染性,而且得病后的治愈率极低,一旦感染,死亡的可能性几乎为百分之百,专家们给这种疾病取了个新的代名词——新型冠状病毒。
————题引
(一)出发
“准备好了吗?亲爱的。”主卧外的他坐在沙发上反复絮叨,这句话十分钟内已经喊了几十遍同样的话。
“再等会,你不知道女生化起来妆来是件很费时间的事吗?”我坐在化妆台前也同样回复了十几遍。
我跟老公是在大学认识的,他学的老师,我学的护士,虽然在专业上有着很大的隔阂,尽管在谈恋爱时遭到彼此父母的反对,但还是一路走来踏上的婚姻的旅程,转眼间已经一年了。
去年过年是到我老家过的,这次打算去他们老家过年,一年一家,我们两家轮流着来,毕竟这种机会一年就只有这么一次。
“怎么还没好啊?”
唉!他又开始催了,真是学师的,像训学生一样唠叨起来没完没了。
“来了,别催了。”
客厅里摆满了回老家带的年货。大箱子连着小箱子,大袋子包着小袋子,什么鸡鸭鱼肉、瓜果蔬菜样样不缺,每次回家总是这样,最受累的还是那辆年迈的汽车。
拿出放在衣柜里的新大衣,还没来的及穿,手机突然响了。
一看来电显示是我们医院的院长打来的。心想,这日理万机的院长大过年的怎么有功夫给我这种不起眼的护士打来电话呢?
我也没有多想就接了起来。
“院长,什么事情?”
“小王,有个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H市疫情严重,咱们医院组织一部分队伍去支援。你马上准备好东西,多点带防护用的设备。”院长喘着大粗气说道。
“什么时候?”
“今晚医院集合。今晚出发。”
我还没来的及问为什么,院长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刚开始我还不太相信院长说的话,以为他在开玩笑,紧接着又给身边的同事一一打过电话问,他们说也接到了院长同样的命令,看来这是件迫在眉睫的大事。
我把手里的大衣仍在沙发上,自己也瘫痪在沙发上,六神无主的看着前面,这一刻,时间仿佛停止在了原位。
老公已经把准备好的年货都放进车里,见我迟迟不下楼,所以又上楼来喊我。
“怎么坐下了?赶紧走啊。车都打着火空转了五六分钟了。”
“你坐下,我有事要跟你说。”
“出什么事情了?”他见我耷拉着脸,问我发生了什么。
“我们医院要求我们去支援H市,院长说了,今晚就出发。”这句话我憋了很长时间才作出回答。
“今晚,这么急?”他听后一脸茫然的看着我。
我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的掉落在地上。
听到这个消息,他也不知所措的坐在沙发上。我们两个像冷战一样一声不吭的从中午坐到了黄昏。
天色越来越黑,距离出发的时间越来越近。换作回老家的话,这个时间点估计都快到了。
他的手机响了,没有当我的面接,悄悄的回到了主卧。
我在客厅稍微能听见他们的对话,听出是婆婆的声音。好像是在说因为某种原因不能回去,让他们二老多注意休息,不要为了我们而担心。
大概几分钟过后,他从主卧出来,把电话递到我手中。
“咱妈有话要对你说。”
我想婆婆一定非常生气,结婚的第一年俩人去的是我家,这第二年想去他家的时候却有理由来推辞,不用婆婆心里怎么想,就连我自个都认为我这个儿媳妇当的如此差劲。
“喂,妈。不好意思今年过年我们回不去了。”我把电话接过说道。
“妈知道。电视上的新闻我看过了。你是一位护士,医者仁心是你的义务,老家这边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我跟你爸身体硬朗着呢,到了那边要注意自己的卫生,救人的前提是先保护好自己。对了,你爸你妈身体怎么样,有没有打电话给他们?”
“还没有。他们还不知道这件事。”
“给他们打个电话过去吧,我们这些当老人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
我坐在沙发上眼泪一个劲的往下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还有事吗?没事的话妈这边先挂了。”
“好的妈。过年了,祝你新年快乐。”
婆婆笑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距离集合出发没有多少时间了,老公把下午装好的年货又一个个从车里拿出来。在大冬天看着他累的气喘吁吁的样子,我的心里面很不是滋味。
“今晚上就得出发了,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他弯腰从后面抱着我说。
我抹了把眼泪说:“想吃红烧肉。”
“行,没问题,我给你做。”
厨房里锅子勺子在霹雳乓啷的打架,说实话,在这结婚的一年多时间里,做饭掌勺的基本是我,他最多也就会煮个方便面之类的快餐。
“红烧肉出锅喽。”厨房里冒出一阵黑烟,吓得我赶紧去看看。
一看做的这红烧肉,又生气又想笑,好好的五花肉被他做成了一锅肉酱,还有不少发黑发糊的。
晚上,我俩在餐桌前,桌子上放着那盘不忍直视的红烧肉,他开了易拉罐啤酒,刚要拿起来喝却放到了一边。
“怎么,不喝了?”我问他。
“把你送到医院回来的时候再喝。”
“你喝就行,到时候我打车去。”
“算了,先吃饭吧。”
我夹起一块肉来尝了一下,虽然样子不美观,但是味道还可以。
碗里的米饭已经吃完了一半,可他碗里的饭却纹丝没动。
“怎么了,你吃啊。”我嘱咐他道。
“没什么,你先吃,吃饱了把你送到医院,回来我再吃。”他的眼睛泛红,有想哭的冲动。
从家到医院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在下车的那一刻他紧紧的抱着我,嘴里还嘟囔着:“一定要活着回来。”
我下车后,他掉头离开,速度很慢,我想他一定在后视镜里注视着我。
(二)启程
医院的综合楼前面停着两辆长途客车,上面挂着横幅:“致敬最美的平凡,致敬最美的白衣天使。”
当我看到横幅的时候,心中的自豪感油然而生,更加坚定了这份工作的意义。
“王倩。”后面一个熟悉的声音把我叫住。转头一看,是我一位很要好的搭档,同事也是我的一位学姐。
“学姐,你也要去支援啊。”
“对啊,你看这是我们的防护服。”她打开手机里的一张图片让我看。
我问道:“这是咱们的防护服?你是怎么知道的?”
“内部消息。”她笑了笑说:“快走吧,客车那边开始点名了。”
院长在前面举着喇叭一个个的点名,点完名后,又语重心长的说了句:“大家加油,我很期待你们归来的那一天,你们是我们医院的骄傲,是整座城市的骄傲。”
话音刚落,一片响亮的话呼声震撼而起。
我们这些人把两辆客车塞的满满登登,从这里出发去H市,大概得明天一早才能到达。
客车的座位是随机的,我选了个靠窗的座位,坐在旁边的是一位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女生。
客车启程了,院长在外面跟我们招手再见。
一路上的繁星点点在为我们指引着方向,身边的朋友在提醒着我们这场战役并不孤单。
我时不时的会望向坐在旁边的那位女生,每次望过去,她都会刻意的在躲避。
我好奇的问她:“你今年多大啊?”
她小声吁吁回答道:“二十二,刚毕业。”
“刚毕业什么经验都没有就去做支援啊?”
她咬着牙把头沉了下去。
我不知道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我说错了什么,让她看上去比较伤心。
我摸了摸她的马尾辫说:“怎么了,有什么事情跟姐姐说。姐姐有可能会帮助到你。”
她给我看了一张手机里存放的照片,照片里一位骨瘦如柴的大叔躺在医院的病房里,身边举目无亲,看着令人可怜。
我问道:“这是谁?”
她支吾了半天才回答:“他是我爸爸。”
我又问:“他怎么了,你的妈妈没有在他身边照顾她吗?”
她开始抽泣起来:“他得新冠隔离了,如今只能在手机上看到他。我的妈妈早就没了,在我还没有记忆的时候就没了,那时候爸爸总说妈妈为了打工去了很远的地方,到后来我才知道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不是打工,而是改嫁。”
“所以这次去支援是为了学习?”
她点点头说:“等这次支援学习回来后,我就有能力照顾他,这样就能天天陪在他身边了。”
听完她的话,让我感触非常深刻。我把她抱在怀里,想抱着自己的孩子一样,安慰她道:“加油,你一定可以的。”
到了后半夜,大家基本上都睡着了,我旁边的女生也倚在我的肩头上缓缓睡去,我揉了揉困乏的眼睛,看着外面漆黑的世界,想想我也该睡了。
(三)责任
天刚刚亮,大家都还在睡梦中,司机师傅的一声喇叭全把我们喊醒了。
“各位白衣天使们咱们到站了。大家伙都快清醒清醒。”
刚刚升起的太阳隔着玻璃照进车内,照的特别刺眼。我伸了个懒腰,用手简单的整理了两下头发,看着大家都在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下车,我也毫不犹豫的开始收拾。
刚下车就有专门的医护人员来欢迎,看来这次来支援享受的待遇相当高啊!
“同志们,大家辛苦了,即便再辛苦也要做好防疫工作,我们这边比较缺人手,所以恳请大家立马投入到咱们的工作中,隔离的防护服,医用的专用口罩这边都有配齐。大家带好自己的行李跟我来,一人领一套防护设备。”
送我们的客车刚走,紧接着又来了两车其他地区的支援医疗队伍。
跟着走进医院内部,这里的酒精味特浓,比一般的医院要浓上几倍,呛鼻打喷嚏那是常有的事。
在一间不起眼的更衣室内摆放着不计其数的纸箱子,箱子上贴着救援用的物资标签。
防护服拿到手了,跟学姐手机图片上的一模一样,虽然样子不好看,但穿起来很舒服。
“大家穿好防护服没?穿好的话赶紧跟我到重症监护室。”
所有人不敢怠慢,这毕竟是跟死神在赛跑。
这家医院接收的病人全是新型冠状病毒的感染者,这里到处充斥着病毒,稍有略微的不慎,极有可能感染。
“医生,二号床的病人快不行了。”一句急促的话传过我的耳旁。
“你们几个跟我去看看。”一位医生带着几位护士走过去。
“我也想跟着过去。”我毛遂自荐的跟其说道。
那位医生边走边瞥我一眼:“想来赶紧来。”
二号床的病人是位上了年纪的奶奶,尤其是像这样的老年人,本身就有患有三高及其他病例,加上这次的肺炎,可谓是雪上加霜,对于医生来说最头疼的就属这种人群。
“奶奶,你怎么样?”医生边做人工呼吸边问道。
“呃,呃~”奶奶痛苦的说不出话来。
“赶紧给老人上呼吸机。”
我们几个人在拼命的忙着,大约二十分钟后,老人的体态特征恢复到了正常。
这边好不容易得到恢复,紧接着另外一边又有一位病人病情恶化。
我们又马不停蹄的赶过去。
这位病人还是位老奶奶,年纪比前一位年长一些。
医生按照前一位的做法,上呼吸机、心肺按压都用上了,病人还是没有得到缓解。
“马上插管手术。”医生从一位护士手中拿过一种特制的气管深深的插入老人的嘴里。这种手术在我之前学校上课的时候学过一些基本知识,通过气管连接外面的呼吸机,利用呼吸机帮助病人实现呼吸作用。
医生不是万能的,掌控不了人的生死,在抢救三十分钟左右过后,病人的心电图成了一条直线,这位奶奶没有前一位幸运。
主治的医生叹了口气:“抢救无效,确认死亡。”
此刻,整个医院陷入沉寂当中。
我们作为医护人员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当病人从眼睛底下离开的那一刻,心里感到无比的愧疚。
之前坐我旁边的那个女生当时也现场,看到这一幕她想起了爸爸,害怕爸爸也会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她。自己一个人默默的蹲在墙角抱头痛哭起来。
“干什么,赶紧过来帮忙。”医生大声的吆喝她。
所有的医护人员都在为病人争分夺秒,唯独她在墙角与世隔绝。
医生喊了几遍见她没有反应,放下手中的活气愤的走到面前将她拽起,不顾周围人的脸色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别哭了,哭什么哭。你是医生,让你来是治病救人的,不是让你来哭鼻子的。” 说完,接着回到岗位中,嘴里还嘟囔着:“真是的,来支援的都是些啥人,第一天就来捅娄子。”
女生没多说什么,委屈的跟在他的屁股后面。
晚上交接班的时间到了。从医这么多年的我感觉这是最累的一次,累的连腰都直不起来了,来的第一天就这样,我很担心以后能不能坚持下来。
晚饭没有山珍海味,一碗泡面,一个鸡蛋,一根火腿肠。
我旁边坐的还是那位女生,手机里一直翻动着爸爸的照片,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喜欢坐我旁边。
“你父亲有没有好点?”
“不知道,但愿能好点。”
在我俩谈话之际,白天的那位主治医生走过来对她说道:“对不起,白天我心情太急躁,打了你一巴掌,希望你别放在心上。”
女生笑笑说:“不会的,叔叔。我还得感谢你呢!”
“感谢?”医生不解的问道。
“医者仁心,是你教会了我医生的意义,也教会了我医生的责任。”
在2019年的末端,我们这群人其乐融融的像一家人一样,一起唱歌,一起看春晚,一起奋斗,这样也可以算是过年吧。
傍晚时分,女生想让我陪她去医院的天台看看,正好我也睡不着,一块跟着去观望观望。
天台上的风嗖嗖的,穿着羽绒服都冻得瑟瑟发抖。
从这里望下去,马路上没有一辆车,看不到丁点行人的影子,路灯也消失原有的光亮,高铁站、地铁站、高速路全都处于封闭状态,谁能想到一向繁华的都市现如今变得如此荒凉。
“姐姐,你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姐姐都这个岁数了,还能有什么愿望。要说愿望的话,唯一的愿望就是亲戚家人都平安的活着。”
“如果不是这次疫情的话,我估计这辈子都不回来H市。”女生望着天,自言自语的说道。
是啊,如果没有疫情的话,我也一辈子不会来这里;如果没有疫情的话,我应该在老家陪家人唠嗑;如果没有疫情的话,我们也不可能相遇。唉,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来H市的第二天,医院給我们配了新的防护服。为了好区分谁是谁,我们每个人都在防护服上写了自己的名字跟祝福的语言。
“姐,你帮我写上名字呗!”女生拿着一支中性笔兴致勃勃的跑到我面前说道。
“好嘞,你叫啥名啊?我帮你写上。”
“我叫赵乐,以后喊我小赵就行。要写祝福的话,就写希望爸爸能够健康痊愈。”
我手颤抖的厉害,强忍着泪水在她背后写下了这段话。
(四)归途
时间过的好快,转眼间在H市已经一个月,在这一个月内每天重复着同样的工作,身上的防护服被汗水无数次的浸湿,脸上被口罩印出的纹理清晰可见,累了,困了就躺在走廊的椅子上小憩一会,即使如此的辛苦,我们也未曾后悔过。
随着死亡率的下降以及感染率的降低,我们这次支援的义务也到此接近尾声。
还是那两辆长途客车已经早早的停在医院的门口。
医院的院长亲自走来道谢:“我替我们医院,替我们H市,感谢你们的帮助,这座城市因为你们的努力而再次充满精彩。”说完后又为我们深深鞠了一躬。
坐在归途的客车里望向窗外,整个城市在为我们践行,交警在前面开路,道路两旁人声鼎沸,手举的横幅多的让人看花了眼。看到眼前这一幕,不止是我,我们车厢的所有人激动的哭了,一切的努力都得到了人民和城市的肯定。
从H市回家,又是一个长达几个小时的旅程。这次,小赵没有坐在我的身旁。
青云薄暮,外面的世界姿态万千,总有一些说不出的心结漂浮在深处。
终于回来了,一路上坐的腰酸背痛。
在医院对面的马路上,我看了老公站在那里一直等着我。
我向他招了招手,他也跟我挥了挥手。
穿过拥挤的车辆,他从路的那一头跑向这一头。
“王女士,很高兴看着你回来。我学会了做红烧肉。”说完,我俩紧紧的拥抱在一起,就像刚恋爱时的那般温馨。我哭了,哭的像个孩子。
一个陌生的号码打进我的手机,接听后很自然的听出那是小赵的声音。
“王姐,我爸出院了。谢谢你在H市一个月的照顾。”
“那恭喜你了,往后的日子里好好的孝敬他老人家吧。”
“嗯嗯,我会的。”
天空下学了,这是2020年的第一场雪。洁白的雪花代表希望,疫情的时代终将会过去,我们所期望的明天一定会更加的灿烂。
——致敬所有在抗疫一线的白衣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