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刘黎明中学都在奶奶家那个金属矿,唯一的一所子弟校上学,而且在同一个班。
那会儿他瘦瘦的,一张脸好像就一双眼睛,大的出奇,小个不高,蔫头巴脑地坐在第二排。我在班级很少能听到他有什么动静,是属于有他五八,没他四十那种不前不后的人。
初二的时候,有一天语文课,学习文言文《捕蛇者说》。
语文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他上课的第一个教学环节,是检查他前几天布置的作业,背诵本课文的完成情况。
那会儿我们还没有认真学习的意识,当然没人能够背得下来那么拗口的文言文。于是在没有人举手的情况下,班主任老师开始点兵叫将。
差不多班级有一半的人都被老师叫了起来,红头涨脸地杵在那里,一个个张口结舌。
这时,老师叫起了刘黎明。
他有点怯怯地,声音不大,却清晰准确地背诵出:“永州之野产异蛇,黑质而白章……”
我们班那些不会背课文被老师罚站的,还有我们这些等待被叫起,暂时坐着的所有同学,当时共同的想法就是应该揍他,一直揍到他闭嘴。
就这一次,让我们对刘黎明都刮目相看。
转年初三,他的个子突然窜了上来,竟然轮到后排和我同桌。
刘黎明不仅聪明,却还努力,他喜欢学习,尤其是数学。
当时我们初中数学学习平面几何,那些证明推理题,我们都不会,我们也不屑于学会。只是每天老师布置的作业,不完成会被处罚,所以刘黎明成为我们全班同学的期待,因为我们的数学作业差不多都得指望着他。
但是刘黎明挺个性,倔巴巴的,不借给任何人抄他的作业。但唯独对我却例外,他允许我抄。
其结果就是,每天早上我先抄,而后我的作业本便开始在教室里四处乱飞。
由此,我在班级的人气指数越来越高,非常受同学们的重视,偶尔我晚来一次,那便会得到很多人的惦记。
1977年恢复高考,我们才知道,高中毕业了不仅仅只能下乡,还可以考大学。
但是大家却依旧没有意识到学习的重要性,还是整天除了上课学习点知识,放学连书包都懒得往家背。
可刘黎明和我们不一样。
他家隔壁有个邻居,是大我们好几届的下乡知青。许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那个知青请假在家复习,准备参加高考。近朱者赤,本来就喜欢学习的刘黎明,在那个知青哥哥的带动下,竟然天天放学在家学习了。
机会真的是给有准备的人保留的。我们高一的下半年,市里第一所首批命名的省重点高中,在全市统考招学习优秀的学生,刘黎明毫无悬念地考上了。
本来我一直觉得自己和刘黎明的学习成绩不差上下,虽然总抄他的几何作业,但是后来我也弄明白了那些定理和推论,也会证明三角形的全等和相似了,只是我有些贪玩,真的是没下功夫好好学习。
刘黎明去市里上高中,把我刺激够呛。看到身旁空荡荡的座位,我心里也空落落的。
从我上中学以来,刘黎明是我在学校里唯一有交流而且很谈得来的男生。
他性情非常温和,言语不多,对我很友好。
每天他都很早地来到学校,把我们俩的课桌擦得干干净净,等我来到教室,常常是刚坐下,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写作业了吗?然后把自己的作业本拿出来。
记得高一那年夏天有一个早上,我拎着装猪草的筐,从山上下来,正好遇到他和那个知青哥哥,在职工浴池洗完澡回家。他看了一眼我手里的筐说,你不想考大学呀?都啥时候了还不好好学习?
当时觉得他的话挺好笑,现在真是后悔没有听他的话,好好学习,不然也能和他一样,考上市重点高中。
想想我妈妈还是有正事儿的,顶着奶奶的压力,硬是把我接回来,至少让我能够在一个有考大学氛围的学校上学。
但是,不是在有考大学氛围的学校上学,就能被熏上大学,还是要凭实力考的。
可看眼下的自己,还像个孩子一样,对未来没有规划,学习深一脚浅一脚的,只是偶尔想到要以目前的成绩迎接高考,心里便会一激灵,有些惶恐,可转眼却又忘记了。
想到这儿,我叹了口气,把刘黎明和毛毛的信收起来,折上准备装进上衣的口袋里,带回宿舍。
一摸口袋,那封偷拿出来的信,还躲在那里。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没趣儿。
人家刘黎明都考年级的前三名了,还那么努力和用功,而我最近都干点啥呀,净扯一些没用的。我的脑子又不笨,为什么不能也下点功夫好好学习呢!
就像眼前口袋里藏的这封信,把自己弄得心惊肉跳,像个贼一样,一个下午都没有好好听课。
我“呼”的一下子站起来,把我同桌吓一跳,愣目愣眼地看着我,她一定觉得我今天特别不正常。
我快步走出教室,急匆匆地到了收发室,把那封月儿姐给晓东哥写的信,从口袋里掏出来,放在桌子上,用手摩挲平展,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寄信的盒子里,把它混在了众多的信件中。
我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放下了压在心里的那块石头。
“五一”劳动节,我们放假一天。
放假的前一天晚上,我和月儿姐把宿舍里的行李,都收拾好,用吉庆哥家的手推车,拉回了家。
我和月儿姐回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