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诅咒的寡妇村

拿起麻袋,我又去了玉米地。

傍晚的雾气很凉,玉米叶子尖尖上的露珠打湿了我的脸,脖子和胸襟,左手披荆斩棘,开辟着前方的路。

这个时候已经看不清了身上花格子衬衫的纹路了,我想着,应该快到了吧。玉米地里的沙沙声响,让我的心痒痒,手里的麻袋子快速的抖动,与一个个玉米杆子迂回缠绕。

我不断的加速向前奔走,任凭玉米叶子无情的刮擦我的脖子和胸脯。到了,快到了,到田中央的路途我估摸着差不多了。好了,停下来吧。

我闭上眼睛,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和风吹叶子的声音。汗水直溜溜地流了下来,在干巴巴的土坷垃里拼命的扩张,渗入,蔓延。我把麻袋铺在了地上,坐下来,又一次喘了口气。黄昏,少风,燥热。

一双暖烘烘的手搁在了我湿漉漉的肩膀上,他的呼吸软绵绵的打在了我的心坎里。他,来了。

不管他就跟在我的身后,还是他早已在附近停留,总之,我没有听见过他走路的声音。他的身高高过玉米杆子一头,我在里头,他在外头,我在下头,他在上头。我仰起头,如往常,在黄昏夜,从未看清过他的脸。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了我胸脯的高度,我贴近他的胸膛,拼命的吮吸他身上的汗水,陷入无尽的时间里,没有约束,没有限度,不停的游走。

我搂住了他的脖子,他身上的衬衫都是太阳晒过的味道。缓缓地,缓缓地,两个人倒在了麻袋上,他攥紧了我坚挺的胸脯,如我一般吮吸他的胸膛。我倒在他的怀里,抬头望天,蓦然发现,原来天空是如此这般的澄明。

起身,挥手,我紧随其后。最终,还是没有了踪迹,没有声音,也没有了背影,如同初次相逢,他在我的身旁驻足,微笑,拥抱,我来不及呼吸,就已游走在无约束的时空里。

我拎起地上的麻袋,掰下周围的玉米棒子,一双手又一次抚摸了我的手,顺势而下,将玉米棒子装在了麻袋里。是你吗,我心跳加速,张望四周。没有人,静极了,只有不远处火车道上的咣当声。

每掰玉米的时候,仿佛就有一双手拢在我的周围。星星越来越多了,玉米地里也愈发的黑了。我想我得走了,男人快到家了,今天答应他煮玉米吃呢。

我把半麻袋的玉米扛在自己的肩上,穿梭在来时的路上,露珠比之前凉多了。右手臂被暖了一下,你又来了吗。我曾试图发声,想要问问你的名字,想要问问你在哪里,可是被黑暗压抑着,声音找不到出口。或许,这时空的沉默,就是两者之间的交流吧。

喂,是你吗,这一次,像是封印解除,声音破喉而出。咦,婆娘,你在里面吗。是男人,听到他的声音,我吓到了,麻袋脱了手,玉米棒子哗啦啦都出来了。我男人走了过来,我可以清晰的看到了他的脸。

下班了呀,走,我们快回家吧,这个时候的玉米棒子可以吃了。那就走吧,还愣着干什么。不等我跳上车,他就慢悠悠的骑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后面小跑。到村口的时候,我发现他在前面等我。快点,来,上车,用急促地口气催赶着我。

怎么了,不直接回家吗。快点,费什么话。他一只脚扎稳了,我就一屁股坐了上去。到了当街,各位奶奶大娘街坊们都在外面吃饭聊天,他很勤快的挨个打了个招呼,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吃完饭,他就躺在床上,我给他烧好了水端了过来放在堂屋,他在马扎上晃荡着腿抽着烟。不争气的东西,有啥用,他朝着我的屁股吹了一口气。我就像没有听见一样,按照程序,去做接下来的事情,刷锅,喂猪,还有晚上跟他在床上的事。

每天晚上,我就像散了架一样,任他折腾。等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骨盆那里常常酸痛的厉害。我常常痴呆地望着房顶,眼皮子底下这个男人上下翻飞的背影常常让我精神恍惚。相亲的那天的场景历历在目,当时他对爹娘阿谀奉承的脸我至今难忘。

短短的几个月,我就从一个小女孩变成了一个喂猪也让猪拱的女人,每天都活的很恍惚,因为我不相信这是真的就发生在了自己身上。我读过书,有过少女情怀,有过对未来夫君的畅想,可是,到了年龄,嫁人仿佛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如同姐姐们一样。

眼前的这个男人,我在嫁过来的第一天之后就再也没有正眼看过他。他从娘家把我娶回来后,与之前的形象大相径庭,殴骂,打闹是常有的事。我曾像姐姐们一样,哭着回到娘家,然后也像姐姐们一样被爹娘赶回男人的家。

我要出去一趟。这个月,他有几天晚上很晚才睡,我一直以为他是在跟其他男人打牌去了,就没有多想。他不在的时候,我真的希望他永远不要回来了。

躺在空荡荡的床上,让我终于有了喘口气的机会。我想起了玉米地里的那个人,那个抚摸我的身体,并且能够让我的乳房坚挺的男人。内心无限澎湃,及生命里少有的雀跃,在那个时刻都发生了。

想着想着,花玻璃窗户上响起了咯噔咯噔的声音,难道他回来了?不对,他都是直接敲门,那又是谁呢?

那个声音持续的在响,力度不是很大,但很明显是有人在敲。是谁,我朝着窗户问。声音停了,但是没有人回答。黑乎乎的窗外,看不到任何影子,或者说只能从外面看到里面有人。你是谁,我又问,但是依然没有人回应,我很害怕,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了。

我从床上爬起来,穿上外衫。虽然害怕,但由于好奇心的驱使,我悄悄的走到门口,手抖着打开门栓,开了个小缝。

外面光线很暗,男人家没有大门,院子是敞开的,谁人都可以进来。当我瞧向竹篱笆的开口时,着实吓了一跳,那里隐隐约约有个人影。或许他看到了我在门口,招呼着我过去。屋子的光透过门缝打过去,只见一个躲闪便不见了,但是,那人的身形正是玉米地里那人的呀。

不知不觉地,身体便跟了过去。我出了屋子,去寻找那个人。他在前,我在后,我试图去询问,但是嗓子好像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上了,发不出声音来。过了当街,到了村后头,他在一户人家的门口停住了。

我知道,这是张寡妇的家。

寡妇的声音逐渐传了过来。很明显,那是女人在床上娇喘的声音。我们逐渐向屋子靠近,慢慢地,我可以透过窗户看到屋子里面的情景。床上有两个白花花的肉体,正在激烈交媾,那个背影,那个背影,我再熟悉不过了!

这次,我捂住嘴巴,克制自己不要发出声音来。因为我知道,我不能让我男人知道我发现了他和寡妇的事情,我知道,男人为了让我守住口,会怎样的折磨我!我跟他在一个平行线上,抬头去看他的脸!天哪,那是一张如此狰狞的脸,充满愤怒,嫉妒和仇恨。

我转身跑回了家,不是男人的家,而是我的娘家,这次,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回去了。

听说,张寡妇家的房子在那个晚上无故的就塌了,这样,我也就成了寡妇。回到娘家后,周围的人们才告诉我那个村以前叫寡妇村。

多年后,再次经过那片玉米地的时候,才发现不远处就是张寡妇丈夫的坟头。

图片发自简书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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