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的风轻轻吹着,我瘫在姥姥家的旧木床上,手机屏幕亮着,西瓜籽被我吐在青瓷碟里,“啪嗒”一声掉在堆成小山的红瓤旁。玻璃瓶装的橘子汽水搁在床头柜, condensation(冷凝水)顺着瓶身往下爬,在原木桌面上洇出一小圈水迹。
客厅里传来哗啦哗啦的洗牌声。姥爷总爱把“三万”“五条”喊得震天响,姥姥隔几分钟就往他茶杯里续热水,嘴里念叨着“慢点出,又没人跟你抢”。姨姥姥们围在老式藤椅旁择豆角,指甲掐断豆筋的“嘶啦”声混着电视里的戏曲唱腔,偶尔爆发出一阵哄笑——准是哪个姨姥姥又把刚择好的豆角碰掉在地上了。
厨房飘来油炸的香气。妈妈系着姥姥的蓝花围裙站在灶台前,铁锅里的茄盒滋滋冒油,她时不时扭头叮嘱蹲在灶台边烧火的舅舅:“柴火别塞太满,当心糊了。”姥姥家的土灶总带着股柴火味,烟囱里飘出的烟在院子里打个旋,就散在晾着的玉米串儿中间了。
院子里的老葡萄架下,太姥姥正坐在小马扎上穿辣椒串。她枯瘦的手指捏着红通通的尖椒,线绳穿过蒂部时,阳光透过辣椒皮,把她手背上的皱纹照得透亮。我探出头喊她吃西瓜,她抬头笑出满脸褶子,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乖囡先吃,太姥姥把这串穿完就来。”葡萄叶沙沙响着,有颗熟透的紫葡萄“咚”地掉进陶盆里,惊飞了停在晾衣绳上的麻雀。
手机屏幕突然暗下来,我咬了口冰西瓜,甜汁顺着嘴角往下淌。听着客厅里的洗牌声、厨房里的油炸声、院子里的穿辣椒声,忽然觉得这满屋子的嘈杂,才是姥姥家最安稳的声音。就像床头那瓶橘子汽水,气泡在阳光里咕嘟咕嘟地冒,全是夏天该有的、带着甜味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