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伯乐主题写作之【癖】。
一
九月初九重阳,烈阳当空风和日丽。
何陵杰一手掩嘴哈欠,一手开店门。
“何老板早!”解玲笑盈盈站着跟何陵杰打招呼。
何陵杰愣了一下,定定地看向解玲。
解玲心里咯噔一下后,马上笑盈盈地递了九十八块钱过去,“何老板,今天的新款出了吧?”
何陵杰回过神来,接过钱,转身拿起一旁的袋子递了出去。
解玲松了一口气,快速地接过袋子,“谢谢何老板!”
何陵杰目光又凝在解玲的脸上。
解玲心头一紧,挥挥手后头也不回地快速离开,身影眨眼消失在转弯处。
何陵杰眯了眯因为困倦后胀大了几分的小眼睛,盯着转角处出神。
时间一点点过去,九点钟的阳光照射在高楼的玻璃上又反射着照射进何陵杰的眼里,何陵杰才清醒过来。
何陵杰机械地工作着,把大门完全打开后,拿起一旁的旗袍套上衣架,挂到店铺正中的位置上去。
每月一条,这个月的,他又做到了。
何陵杰目光温柔地看着旗袍,思绪却又不知道跑向了哪里。
解玲捂着极速的心跳,像逃跑一般逃回出租屋去。
今天的何陵杰有点不对劲呢。
解玲想了一会,没想出些什么。
太阳光从窗户上漫进来,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解玲轻轻一笑,今朝有酒今朝醉,她这条命都是捡回来的,想那么多做什么。
解玲洗了手涂抹上护手霜后,才把旗袍小心翼翼地从袋子里取出来。
今天的旗袍是暗红色小碎花布,明媚得来又不张扬。
旗袍是中袖的,也对,今天是重阳,天气要变得凉快起来了。
解玲双手轻轻地摸着旗袍的纹路很快就发现了异常,这条旗袍是手缝出来的!
递到她手上的旗袍,居然是手缝的!
何陵杰一针一线地缝出来的旗袍?!
往常何陵杰手缝的第一条旗袍都只会摆在墙壁上进行展示的。
解玲伸手摸着摸着旗袍,眼睛突然间红了起来。
未几,解玲咧咧嘴做出一个想笑的表情来,然后眼眶里感觉要溢出来的泪水就收了回去,她脸上就只剩下欢喜的笑。
再贵的手工也是人在享受,就算是何陵杰给错了那也是自己该穿的。
解玲终于是满意地穿着旗袍走出家门去。
二
刘萍走出厨房,抬头看了一眼高高挂在正中间的新旗袍,又看一眼一边听着歌一边工作的何陵杰一眼,转身往门口张望着。
此时,解玲穿着旗袍的婉约身影就在拐弯处呈现出来。
解玲其实并不美,但她的身材很好,不看脸,她就是二八少女。她穿上旗袍,身姿端庄大方,韵味逸然。
自从解玲穿上他们店里的旗袍,他们店里的旗袍生意就一日比一日好。
刘萍对解玲的感情挺复杂的。
有时候,刘萍觉得解玲是他们店的贵客,毕竟解玲每个月都会买上一条新款旗袍。
有时候,刘萍又觉得解玲是上天派来增加她家庭磨难的罪魁祸首,刘萍得时时盯着她,就怕一不留神,老何突然不看脸了。
刚过了一波人流,隔壁店的早餐店不忙了,早餐佬和刘萍一样都站在门口,盯着解玲迈着优雅的步子向着他们走过来。
解玲脸上带着淡笑,不慌不忙地朝着两店中间的走廊走过去。
早餐店老板笑着打招呼,“解老板今天又是花朵环绕的一天呀。这个月的旗袍感觉就像是专门为你定做的一般。”
解玲笑呵呵地答复道:“吴老板一早吃了甜包子吧,嘴巴这么甜。”
早餐店老板摇摇头,笑着说道:“我说真的,这裙子真的让人觉得不一般呢。”
解玲轻笑着看向刘萍,“是刘老板他们手艺好。”
刘萍也觉得今天解玲穿着的旗袍特别好看,她脸上也浮出点笑意来,“还是得解老板身材好,才能把旗袍的美给穿出来了。”
解玲来到走廊前,三人又互相吹捧一番,再各自散去,忙碌起各自的工作来。
刘萍转身回头去看向何陵杰。
何陵杰还是眼睛只盯着手上的布料忙碌着,对于解玲,对于他们三人的聊天,一点兴趣都没有。
何陵杰的兴趣只在于做衣服,他唯一的爱好和坚持就是每个月设计一款新款式的旗袍。
店铺里挂着的旗袍只是今年新做的,去年以前的旗袍在挂上一年后,何陵杰都会洗干净烫平整了像宝贝一般收起来。
刘萍心里好像松了一口气般,在看到解玲时那股隐秘的不快也散去了。
身材再好脸不好看也只是猪八戒照镜子。
三
解玲把小凳子摆好,拿出围裙套上,才拿出昨天晚上顾客提过来的皮鞋开始修整起来。
解玲是个修鞋匠。
自从解玲出现后,她就成了这条步行街里唯一的修鞋匠。
解玲就在缝纫店和早餐店间的走廊上摆着个摊子,她生意很好,能从早上一直忙到晚上不停歇。
解玲一个人挣钱一个人用,所以她有钱每个月都买上一条缝纫店新出品的旗袍。
自从解玲来这里摆摊起,解玲是这附近里唯一一个会每个月都买一条旗袍的人。
解玲每个月一条旗袍的习惯,已经坚持了五年。
自从解玲穿着旗袍在这里修鞋子,缝纫店的旗袍生意就变得越发的有影响起来。
女人们都觉得,既然没有什么颜色的解玲都能穿出韵味来,那她们比解玲漂亮,比解玲活得精彩,比解玲过得自在,她们穿着旗袍的模样就会显得更美丽。
解玲没有什么亲人隐秘,唯一被人所知道的隐私就是她的爱好,她的爱好就是穿旗袍。
解玲还因为旗袍而加入了小区的莲爱旗袍美会,和旗袍美会的姐妹们一起参加各种各样的旗袍赛事和集会,并取得优异成绩,更让何陵杰出品的旗袍名扬四海。
身为老板娘的刘萍,却几乎没有穿过何陵杰缝制的旗袍。
刘萍身材发福,旗袍穿在身上,只会让人觉得何陵杰的手艺差强人意。
解玲的到来,算是为何陵杰的坚持找到了一条新的出路,何陵杰卖出去的旗袍是越来越多了。
解玲从来没有问过何陵杰,他为何每个月都要设计一款新款式旗袍出来。
而何陵杰新款式第一条旗袍,他都要是一针一线手缝出来的。
手缝出来的第一条旗袍,何陵杰也从来不卖。
顾客想买手缝的旗袍,他会加钱并且另做。
何陵杰的每月一款旗袍是他的坚持。
刘萍说,他这个习惯坚持了二十年。
二十年呀~
而解玲每个月一定要买一条新款式旗袍的事情,何陵杰也从来不会问她缘由。
她愿意买,他就卖。
何陵杰也不管她买了是自己穿,还是送人穿,反正他只管做和卖,别人的事情和他无关,就算她不买,他也没有关系。
解玲来这里五年了,每年和何陵杰说话的次数不超过十个手指。
她和他,单纯就是商家和顾客的关系。
何陵杰也不是对解玲才这样,他是对所有顾客都不怎么说话。
熟客都知道何陵杰的脾性,他不爱说话不爱和人交流。
刘萍就正好相反,很爱说话。顾客都喜欢跟刘萍聊天,说服装的要求。
何陵杰和刘萍是一对互补型的夫妻。
大家都很好奇何陵杰私下里对着刘萍是不是不会高冷?
刘萍直接告诉大家,何陵杰本人性格如此,并不会因人而异。
也就只有这样脾性的人,才会二十年如一日的地坚持着每个月都出一款新款式旗袍。
没有谁问过何陵杰他为何有这样的坚持,大家心里都觉得,他这样的脾性有这样的坚持并不奇怪。
四
九月九重阳这天买到的旗袍,解玲一个星期里穿了三次。
以前,解玲的新旗袍最多就是一个星期穿一次的,毕竟买了五年的旗袍,她可以一个月不重样地穿。
刘萍对解玲有一种异于常人的关注度,发现解玲同一条旗袍一个星期穿了三次时,刘萍心里不知道为何,总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但别人穿什么衣服并轮不到刘萍来管。
刘萍又再觉得旗袍穿在解玲身上让她有种吞了苍蝇一般的难受,而且这种难受还没法说,更让人憋气得很。
眨眼又到了收租的时候。
刘萍看着解玲递过来的租金,笑了笑,“解老板,租金少了。”
解玲诧异地看向刘萍,“少了?每个月不都是这个数吗?”
下午的阳光被对面的高楼遮住了,在高楼的阴影里刘萍笑容不变,“就是少了。”
早餐店门口悠闲抽着烟的早餐佬探头看了一眼解玲手上的钱,“不正是五百整吗?”
何陵杰也难得抬头看了看她们。
刘萍敏感地觉知到何陵杰看过来的目光。
他不是从来都心如止水的吗?!
刘萍没有转头去证实自己的想法,脸上笑意却又深了几分,“从这个月起,每个月加多两百。”
早餐佬张大了嘴巴,每个月加两百?
早餐佬转头看向解玲,他是不是以后都看不到解老板穿新旗袍了?
解玲扯扯嘴角,抬头看向何陵杰。
何陵杰也正抬头看着她。
刘萍脸色一沉,动了动身,挡在解玲身前,“现在物价上涨,钱不顶用啊,我也没办法。”
解玲回过神来,没再说什么,又拿出两百块加在一起递给刘萍。
刘萍接过七百块钱,心里却一点欢喜也没有,反而觉得更憋屈了。
五
又一个月初,早餐佬一早卖早点时,心不在焉地收错了好几次钱,送错了好几次货。
九点了,来买早餐的人稀稀疏疏的,早餐佬却一直没等到解玲出现。
早餐佬正翘首以待,何陵杰的缝纫店开门了。
早餐佬随意地瞟了一眼,总觉得有点奇怪。
定睛一看,才发现店铺里墙壁上没有了旗袍的痕迹。
早餐佬惊讶地跑进缝纫店里去,团团转地看了一圈,确认不是自己眼花后,惊讶地问道:“何老板?你的旗袍呢?”
何陵杰瞟他一眼,一声不吭地低头忙碌去了。
早餐佬挠挠头,“何老板,今天是一号呢,你的新旗袍呢?”
何陵杰只低头忙活。
早餐佬扯扯嘴角,要不是做邻居快九年了,他都怀疑何陵杰会不会是聋哑人。
早餐佬盼了一天,都没看到解玲拿着她的家当过来开工。
下午收档的时候,早餐佬笑嘻嘻地和送客出门的刘萍打了个招呼,“刘老板,解老板今天又去参赛了?”
刘萍瞟了早餐佬一眼,“死了。”
早餐佬眨巴眨巴下眼睛,刘老板这是和解老板闹翻了?
刘萍说完,转身就回了店里去。
早餐佬探头看向里面,何陵杰依旧专心致志地忙碌着,手上的剪刀一起一落间依旧像是在跳舞一般好看。
但早餐佬总觉得何老板的身影似乎变矮了,动作也迟缓了不少。
早餐佬揉揉眼睛再看,似乎刚才的只是自己的错觉,或者是他太累眼花了。
天空上最后一丝太阳光消失在地平线上,街灯霎时亮起,街上又再一片光亮。
时间匆匆,自从一号缺席开始,早餐佬不止不能再看见解老板穿旗袍,连解老板都再没有见过。
又一个一号,没有期盼的早餐佬忙忙碌碌一个早上,等到中午了他才发现今天隔壁的缝纫店没有开门。
然后又过了三天,紧闭的缝纫店开门了,却换了个新老板,新老板是卖杂货的。
早餐佬看看自己店铺里热气腾腾的蒸笼,他在这里卖早餐包子也快九年了,人生呀有多少个九年?他还会在这里继续卖多少年的包子?
这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