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过后惊蛰 一切都在萌芽 正是农忙时节金菊带着他的几个儿子离家两里地的自留地忙碌着 八十一包的化肥对于金菊来说实在是奢侈 于是提前她就带着自己的几个孩子们 把猪圈里的农肥一箩筐一箩筐背上山来 刚下的粪草是不能用的 否则会烧坏庄稼 非要在地里晒个一星期
对于背粪这件事孩子们极力抗拒 并不是太臭了 只是背着上百斤的农肥走上一两公里上山路 总是煎熬 陈凡是金菊的第五个儿子 只有八岁 也背着一小箩筐 几个哥哥给他架上装满满一筐的粪便 太沉了 陈凡觉得那指定有一百斤 用杆秤称上一称 便知道他没有说谎 肩上的两个背带细的像麻绳勒进他的肉里 筐里大粪把他拉着往后倒了个到栽葱 他眼泪汪汪 两个哥哥笑的前胸贴后背 反抗是没有用的 每个人都要背 年纪小也要背 河池村所有人都要背 但是沟下的金山一家就不用背 他家又没有养猪 简山在外挣着钱了 撒下玉米后都是等秧出齐 再施化肥 他们一家现在都不用干活 惊蛰后一家人才下地 陈凡很多时候想要是自己是简山的儿子那就不用再干这种苦差事了 而且他不止一次的想过 后来慢慢发现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生来如此 即是这样就应该想办法躲懒 刚要开始进山了 陈凡对着两个哥哥陈晓和陈宇说:肚子疼的不行要上茅厕 于是等到两个哥哥放过他不在等他一起出发时他再出来背上他那一小筐的粪草 刚出一段路就累的不行该要找个地方歇歇脚 把箩筐放在田埂上 专门了个石头倚着 让自己腾出来 不用站着休息 因为站着也是痛苦的 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逛逛看看 他看到龙王山外还有山 只是轮廓蓝莹莹的 或是沿着山脚的大路一直看寻找这条路的尽头一直到山后面 孩子的好奇就在这些山后面 哪里有着于眼前截然不同的境界 那里有小河流水 是世外桃源 那里是仙境 是天堂 是梦 此后一定要去看看的 就当机立断等某一天坐上收破烂的三轮车 听妈妈说收破烂的就是从这么远的地方来的 但是妈妈没有告诉他收破烂的是从岗后还是面前的大山深处 但暂且不顾这些 因为有且只有他能开着三轮车去那么远的地方 陈凡都想好了 等到收破烂的来就给他准备好二十斤上好的废铁 然后用卖的钱给收破烂换个来回的路程 要是废铁三毛一斤就在家用妈妈给自己洗脸的脸帕搓个饭团 带在路上当午饭 要是四毛一斤还可以去沟下的村里买上两包干脆面 好好奢侈一把 还要选在天气好的日子 家里的那把破伞 伞骨都掉了两三根了带出去可太丢人了 可不能中途下雨 翻过远处的山脊线那可是一个世界哪里肯定有吃不完的干脆面 辣片 玻璃糖…… 抓上一颗锋利的石子 在乡间的小路上憧憬着演算这次计划的每个细节 画了一个他都不认得的草图 只当是藏宝图 宝藏就在山哪边 过路的庄稼人踩坏了他的藏宝图 它一次次把它补充完整 要是有个复印机该要复印下来的
陈宇 陈晓都到地里倒掉粪了 陈凡还在半路 看到哥哥都回家了 他也想回 可是自己的粪得自己背 还是要背到地里的 但是他还是一路走一路停 好容易快到了 最后一次的歇脚 顶背篓的石头掉了 背篓好像个皮球从田埂上滚下来 滚了好远一阶地又滚过一阶地 滚到不知道那家的地终于停下来 陈凡一脸生无可恋 咬着牙齿 喘着粗气 伴随着嘶嘶的声 额头皱出三条线来 后来脸也涨的通红 陈凡跑了好远把箩筐捡回来推着它把杂草横生的乡间路上的粪像铲车一样铲进箩筐只是费了半天劲也没有多少 只倚好背篓 一手捧起粪来 不为别的怕是怕金菊怪罪起来他找不到好借口 说来也怪 捧多了竟不嫌这粪臭的事 只是想但愿不要被发现他打翻了背篼不要被怪罪撒了一地的粪 他听说沟下有家人花了好多钱买粪哩 可不能被发现了
可是再次装满 倚背篓的石子又松了 背篓再次摔了个背扣 头发里的汗水掺着粪水从陈凡的额头留下来 气得他鼻涕泡都吹了好大一个 满脸通红 泪水 汗水 粪水 鼻涕 口水糊满他一脸 一脚把背篓踢的三两步远 不解气又踹了一脚 周围安静的出奇 埂子下高耸入云的柏树枝头飞来一只大杜鹃 “布谷 布谷”的叫着 它也在嘲笑这个两次翻斗的笨蛋 太阳挂在山边露出半张脸来 捂着嘴贱贱的笑 等到再次扶起来背筐 太阳再看不到了 微风拂面 陈凡脸上没了汗水和粪水 只是两鬓挂上一根似干涸的河床 终于陈凡倒掉粪土 也开始回家了 踩着路边的杂草 吹着晚风 他也分不清草里是蟋蟀还是蝈蝈一路像银铃 这漫长的回家之路也因为有了这些声音多了几分欢快
回来怕被骂陈凡在门口鬼鬼祟祟 偷偷摸摸的进了门 哥哥和祖父母 还有妈妈们围着火炉 炉子中间放一口黑不溜秋的铁锅酸菜就玉米面蒸饭 吃的可香 见陈凡进屋 打架也不说话自顾自的吃着这顿晚餐 陈凡低着头不敢出声 双眼盯着自己的脚尖 拖拉着鞋底板 地上磨出嗦嗦声
靠近床沿也没敢坐下来站在床脚 他只听见锅里酸菜汤咕嘟咕嘟冒热气 那热气腾腾穿过阁楼 直捣房梁 酸菜的香味勾得他喉咙痒的难以忍受 吞了半斤口水 他不记得是谁把饭碗端到他的手里的 接过这碗饭 先是往嘴里胡乱的塞上一口干饭 满饭粒的筷子再锅里篓了个底 卷起拳头大的酸菜叶 把碗落出一个小山包来 自始 陈凡完全不记得今天干了什么了 妈妈给外婆家常 哥哥们的谈话 外公跟外婆的拌嘴 这些在这顿晚餐间说的话 陈凡没有一句听进去的 忘记他们还在彼此的交流 也忘记了今天背粪时拟定的计划——要去山哪边看看 在他眼里就只有他和这碗酸菜浇汁的盖饭 其他一切皆是虚幻 与他无关
简香带着他的几个孩子终于把地里的农活干完了 河池村正中的草屋下 一个女人坐着个矮脚凳右手挥舞着把砍柴刀 左手压着一把绿油油的杂草面前把它剁的粉碎 柴刀在右手一上一下 柴连起来碎屑 飞起半米多高 草浆浸透砧板 砧板也被染上墨绿 柴刀来来回回一只扰人的苍蝇也被刀刃劈成两半 她并不知道 她劈开了那只苍蝇 晃晃的刃边有一个米大的血渍 苍蝇的尸体被拨进猪草里一并剁碎 蝇腿嵌砧板的刀缝里 苍蝇鼓鼓的眼睛挂在女人的袖口边 残缺的翅膀落在她的枯发上 而这些女人都没有察觉只是抓着那一把猪草来来回回的剁着 暮色弥漫这间丈二的堂屋 或许是夜幕的原因她尽看不到这么肥硕的苍蝇也不知道那草剁碎了没有 只好又把剁过的草揉起来 搓成一团再重复的剁 那块梧桐木的砧板被这每天两次的剁草刀砍出一个大坑 日子久了这块板也换过几块松木的 枇杷木的 杨树的槐树的也有过一块不过简香觉得 到是那块梧桐的最为顺手好用 即使砍出大坑 仍觉得那块最好 大致是用出来感情了 再换远不及原来的那个
天色渐晚 陈家人一家坐在院子里 月亮曝露着皎洁 它是黄昏后太阳的延续 陈凡追着家里的狗从门前到屋后 陈凡的两个哥哥趁着出门挑水去了 离家二里地的沙皮沟里有个水井河池村的人凡是到了三伏天 水源枯竭之时都去那里挑水 简香还在屋里洗碗 陆家的狗叫起来 很尖的 然后简贵家的狗也跟着叫简贵家的是条老狗声音当然没有那么洪亮了 且从狗崽子开始就用一条绣的 磨的光滑的铁链栓挂在金贵家的窗户防盗窗杆 应该是有人路过 再紧接着的是简香家的狗也叫 陈凡叫住了自家的狗不让它嚷出声来 一把抱住了狗脖子 进院子的是许莲 简海的媳妇 等着许莲进堂屋 陈凡放开了狗脖子 妈妈叫他洗脚睡觉去了 许莲一屁股坐在床沿上 跟简香攀谈着什么 陈凡也没听明白 说的什么也不知道 只是许莲婶走的时候告诉他妈妈让他妈妈准备一下 晚上就要动身 她只是答应着 附着“好 好 好”几个字
河池村的人 每到傍晚邻居 亲戚 朋友都时不时的彼此串门 坐一坐 聊聊天问候问候 这像个风俗一样 等日落暮色消退了 畜生吃饱了 那每家每户的狗也吃饱了 人也用过晚餐 整个村子里你就能听见一犬吠影 群犬吠声 河池村的人捏住这日落之后的几个小时 白天不能说的话要说个遍 偶尔你还能看见一两个端着饭碗的 边讲边说 谈吐的飞沫就着嚼的细碎的饭粒 絮絮的向他面前的人的脸上射撒着
女人们围在一起说的是某家的闺女嫁到城里去享福 某家的儿媳妇真能生 刚生完又怀上坐了月子...... 男人们讨论着美国经济危机 叙利亚的军事战争 中国的GDP增长.....大多是这样的
这次许莲婶来简香她家端着半碗饭 碗里摞起来小山样的酸菜 跟简香的对话陈凡听不明白的 话没讲完他就困得不行听大人讲话总是容易犯困 母亲把他送到里屋先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