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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只今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既然上苍让我遇见了你,为何又叫你我生生错过,你在哪里……
1
“孽障,你出去看看,去问问,哪家女子的婚姻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你,你,你要反了是吧?”
父亲气得浑身颤抖,猛然从书案飞出一本书向我砸了过来,我本能地往旁边挪了挪双膝。
父亲见着更是火冒三丈,便气冲冲地让下人请来了家法——一根乌青色五尺来长的鞭条,就朝我抽了过来。
一旁正掉眼泪的母亲大惊,冲了过来,抱住了我,鞭条“啪”地抽在了母亲的后背上。
“喇啦……”
“嗯……”
我听见了衣服撕裂的声音,还有母亲的闷哼声。
“娘……”
“夫人你干什么?你让开!”
“老爷,你莫不是气糊涂了?”
母亲气恼道,“你不能这样打孩子,万一伤着了平儿的脸,毁了容可怎么办呀?”
“毁容是轻的了,今天我就打死这个不孝女。”
“老爷,平儿可是你的亲骨肉呀?难道你真想要将她活活打死不成?”母亲目光冰冷地看着父亲。
“况且,陈县令家的公子已经送来了礼,如果平儿有个闪失,你又该如何向陈大人家交待?”
“唉,唉,慈母多败儿,都是你,都是你将她宠坏的,养成了这样目无尊长,忤逆父母……”
父亲的哀叹声渐轻,最后回坐到宽大的靠椅上,默然沉思。
“老爷,既然平儿说了,那位崔公子向她许诺,定会金榜题名,前来求亲。”见父亲态度有些许松动,母亲放低身段,委婉地为我争取。
“距放榜还有些时日,我们不防等上一等,陈家这边先拖一拖,暂时别答应,万一崔公子真的如约而来,陈家这边就算知道了,定然也不会为难于我们,毕竟崔公子有约在先。”
“你真是妇人之见,且不说陈家势大,就单说陈家公子的人品、才情配我们的女儿,已是绰绰有余。”
“再说那崔姓公子能否高中,他家住何处,身世清白与否,相貌如何,你我均未知。怎可就轻信于他?”
“你再想想,这陈家配我们家,我们本就是高攀了,而且人家已经奉上了真金白银的厚重聘礼,只须这丫头点头即可。”
“为父难道会害你不成?”父亲顿足叹息。
“还有你们可知道,这官家之礼又岂是这么好退的?”
“陈家只是送来厚礼,可并说是给陈公子定亲……”母亲轻声道。
“糊涂!”父亲的怒喝打断了母亲的话。
“父亲,母亲,我自是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可是女儿心里真的只有崔公子,还请父亲母亲成全女儿。”
我又呜呜哭泣道:“女儿与崔公子誓约在前,陈家下聘在后。古亦有云,一诺千金。女儿虽非男子,却也知道这个道理。”
“陈家乃官宦之家,与他们说清楚了,想必不会为难我们。请父亲母亲成全。”
我说罢,便对着父母一遍一遍地行叩拜大礼。
母亲赶忙将我扶住,美目含泪地望着父亲:“老爷,你就想想办法吧。”
2
闺房中,我手捧崔郎留下的那本书籍,来回踱步,很是不安。
“小姐,你坐下,喝口茶,歇一歇吧,你已经这样子来回了一个时辰了。”小红是我的贴身丫鬟,我与崔郎的事,她自是知道的。
“前天已经放榜了,怎么崔郎还没有来,也没有回消息?”
“小姐别急,说不定崔公子正在路上呢。”
“真的吗?”
我兀自安慰:“也许,他高中了,正与同窗好友应酬交流,所以耽搁了吧。”
“也许,明天会来吧。对明天会来。”望着窗渐沉的暮色,我坚定地告诉自己。
突然,丫鬟小翠走了进来,神情紧张道:“小姐,小姐,老爷让你去前厅用晚饭。”
“去前厅用饭,可是府里来了什么重要的客人?”我疑惑道。
平日里早饭和午饭,我们都是在各自的院子用餐,只有晚饭时间才一家人齐聚母亲的院子里用饭,再者就是在重大节日或是有贵客来访,才会在前厅摆饭用饭的。
“是,是,陈县令家的公子来了。”小翠结结巴巴道。
闻言,我顿感手脚冰凉,这是来问罪的?还是来逼婚的?放榜已经三天了,崔郎音讯全无。我该如何应对?再如何跟父母说?
“小姐。”
“小姐。”
两个丫鬟急促的呼喊声,让我回神。
小红已经帮我挑了两套新衣裙,一套粉色,一套绿色。她将我推到铜镜前站住,一边给我比划衣服,一边问我:“小姐,你喜欢哪套?”
此刻,我哪里还有心思装扮自己,正心急如焚,思忖着等下该如何应对。
我随手拿了那套粉色的衣裙,换上,便端坐镜前,如木偶人般,任凭两个丫鬟给自己梳妆。
一进前厅,我就感觉到了一道炙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似要将我点燃,我不禁蹙眉,这人太轻浮,太没有礼貌了。
似乎觉察到我的不悦,他很快收回视线。父亲向他介绍了我,也向我介绍了他。知道了他就是陈县令家的公子----陈冲,我心有忐忑,父亲似乎对他极满意似的。
眼见他,满面春风,笑容可掬;
耳听他,声音温和,一声声平儿妹妹……
我只是保持淡笑算是回应,却神游太虚,幻想着我的崔郎在忙些什么?如果他来了,与他再次见面会是如何场景?他又会跟我说些什么?他是否也会如此般看着我……
身旁的小红发现了我的状态,偷偷扯了扯我的衣袖,示意我回神。
对上父亲不悦的眼神和陈公子不解的神情,我心虚了,忙谎称自己身体不舒服,告退回房。
3
晚上母亲过来告诉我,父亲答应了陈家的这门亲事,准备将我嫁给这位陈公子。
夜里,我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接连几日整个人都是恹恹的,没了精神。
我控制不住自己,整日里看着崔郞留下的那册书,反复思虑:他如今到底身在何处,为何没有来兑现承诺?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还是他已经将与我的誓言抛诸了脑后,将我忘记?
如果他真是这般无情的人,又为何偏偏要招惹上了我?让我遇见他,相约,要为我描眉点朱唇,要与我共剪西窗烛,要与我白首不相离......
府门前的桃树林,粉艳的桃花早已凋落,挂上了苦涩的青果。溪流依旧清澈,穿林而过,流向京城,却未给我带回他的只言片语。
我经常偷偷从侧门过去,立于路口的桃树下,守望情郎 ,盼他早日归来。可是,日复一日,始终是无他的消息。
“小姐,你......”
小红见我如此,每每欲言又止,替我哀叹。
眼看着我的婚期将近,眼看着我的人儿日渐消瘦,一日,小红终是忍不住劝慰我:“小姐,你这是何苦来哉?为了一个一面之缘的人,痴心如此。”
我苦笑:“傻丫头,你是没有遇见那个梦里见过千百回的人儿,自是无法体会这种刻骨铭心。”
“小姐,既然如此想念,你何不去寻了他,当面问个清楚明白,也好过,如此这般每日胡思,心中忐忑,凄苦无限。”
“我何曾不想如此,可是,我乃良家女子,私奔情郞,要是让人知道了,以后要如何在这世道安身立命?”
“可是,小姐,你这样每日愁苦,也不见得,好过得如何了。叹,奴婢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再这样下去,小姐恐怕等不到再见崔公子,就已,就已香消玉殒了,还谈什么以后?到那时候,崔公子即便是来了,又如何,还不是阴阳两隔。”
小红见我没责怪,继续大着胆子道:“况且,小姐与陈家的婚事已定,婚期将近,就算崔公子没有负小姐,但是,如果他没能及时赶到,与小姐还不是,有缘无份,情难全。”
小红突然闭了嘴,紧张地走出屋外,看了看,关上门,这才走近我,低声道:“小姐,你何不悄悄地去寻了他,问个明白。如果他真的负了你,你也就要狠下心来,将他忘记了罢,也算是跟他做了个了断,斩断情思。然后,坦坦然,接受了陈公子,做你的陈家少奶奶,这样也罢,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那,如果,他未负我,我又该如何?”我惶然问。
“那小姐,你就与他又宿又飞,待他日飞黄腾达之时,再回家来,老爷夫人自会原凉于你们的,夫人最是疼爱小姐了,自是不愿意看到小姐受苦的。”
我有些惊讶,小红年纪比我还小些,怎会知道这许多。
“奴婢,平日里没事的时候,就喜欢与下人们一起围着吴管事,听他讲戏文,听得多了自然就记下了一些。戏文里好像都是这么演的。”小红有羞涩地回答我,“小姐,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觉得不对,就当奴婢一番胡言乱语得了。”
“嗯,我想想。”
4
今夜,我可能要失眠了。
白日里小红说的那些话,不断在我耳边回响,像魔咒似的挥之不去。
迷迷糊糊中,我竟回到了与崔郎见面的那一日。
这日,父亲母亲去城里的朋友家做客,我不想去应酬那些个高门贵妇与千金小姐,母亲也不强求,只叮嘱我好好在家里呆着,别外出野,又吩咐留下来的几个丫鬟婆子仔细看着我,小心照顾着。
待父母走远了,我便也出了门,在屋外的桃林里闲逛,玩耍。潺潺的溪流,水里的石子清晰可见,还有不少小鱼儿、小虾儿时不时闯入我的眼帘。我捡了小树枝去吓唬,又一下了没也影儿。
溪边上的桃树,粉色的桃花开得正艳,引得蜜蜂嗡嗡地闹个不停,偶尔一阵东风拂过,有些早开的花儿,一瓣,两瓣,三四瓣......飞舞着落下来,这个时候,那些鱼儿虾儿们竟也胆子肥了,一条条,一只只地冒了出来,追着落在水面的花瓣儿玩。
我竟也是忍不住走到桃树下,呼吸着花儿的芬芳,在粉红的花瓣雨中翩然起舞,忘却了做小姐该有的矜持,忘却了母亲天天唠叨的礼仪。
我沉醉于自然的美景中,一边随心所欲地舞蹈着,一边唱起了脍炙人口人《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丫鬟婆子都笑意盈盈地看着我欢快地跳着,唱着,笑着,丝毫没有注意到不远处,一个年轻男子正怔怔地望着这一幕,当然,我自己也是没有注意到的。
“好美!”
“啪啪啪,啪啪啪。”
男子高呼,一边拍掌,一边快步走近。
一道突如其来的陌生男子的声音,吓了我一跳,脚下一顿,竟是扭到了脚,眼看就要摔倒向地。
男子飞步上前,一把搂住了我,四目相对,就在这一刻,我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周遭的所有,我的心里、眼里全是他;就是在这一刻,他入了我的眼,入了我的心,让我知道,自己来这世间就是为了遇见他。
他抱着我转了数圈,才站堪堪停下,他没有放手,仍紧紧地搂着我的腰肢,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似要把我吸进去。
我看清了他的容貌,清俊白皙的脸颊,一双眼睛大而长,正满是笑色的看着我。“好美!好香!”
“姑娘,还要我抱多久!”
“小姐!”
“小姐!”
“登徒子,快放了我家小姐!”
小红急得大叫,几个婆子也跟呵斥。
一众嘈杂的惊呼声和男子戏谑的声音,将我拉回了神,我低头看到自己正紧紧地抓着他。
我立马感觉,脸上火烧云似的,滚烫滚烫,一松手,转身欲跑走,脚下一痛,又跌入一个怀抱中,这下,众人都没了声音。
5
我只得作驼鸟状,干脆将头窝进他怀里,怕他瞧见我羞红的脸。
不过我还是听见他轻笑了一声。
他理理嗓子,对众人道:“你们家小姐脚伤着了,你们前面带路,我帮你们送回去吧。”
我配合地叫了两声:“唉哟,唉哟。”还倒吸了口气,这是真的疼,二次受伤,应该算是伤上加伤吧。
他将我在闺房外的院子放下,早有丫鬟搬来了桌子凳子,他又扶我坐下。
然后,他自报了家门。
“小生姓崔,名户,南陵人氏,此番是进京赶考,刚巧路过贵地,本想上门讨口水喝。因见姑娘在桃花雨中漫舞,惊为天人,所以出声称赞,不曾想害姑娘受伤。如果姑娘不嫌弃,在下金榜题名时,便来府中提亲求娶,姑娘可否愿意?”
我红着脸,低着头,没有作答。小小一闺阁女子,第一次听到男子对自己说起这样的事,心中自是又羞又恼,如何肯答他,不过心里还是欢喜的。
小红听他这么一说,再偷瞄我的神度,立刻将众人遣散了出去,还贴心地上了茶,又再退出去。留下我俩在院中,我一时又是羞涩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到是落落大方,一点也不拘束。
自顾自地倒了两杯茶,端了一杯给我,然后自己连喝了三四杯,如牛饮,才停住,摇头晃脑道:“真是久旱逢甘霖啊!”那样子很是滑稽。
我被逗笑了。“呆子,有这么渴吗?”
“你终于肯与我讲话了?”他满是欢喜。
“我几时说过不同你讲话了?”
“我刚才问你,待我金榜题名之时,便向你父母求娶你,你一直未作声,我还以自己唐突了你,你生气,不与我讲话了。”
“为何要娶我?”
“喜欢。”
“为何喜欢。”
“一眼,就认定了你,仿佛前世就与你相识,相爱,今生,只为你而来。”
“甜言蜜语。”
“我说的句句属实,绝无虚言,我可对天起誓。”崔郎急切道。
我有些心虚地跳过这个话题:“之前你可认识我?”
“现在认识了。”
“我姓甚,名谁,年方几何?你可知道?”
“这些,我稍后自会知晓,重要的是我认识你这个人,我要娶的也是你这个人,不管你姓甚名谁,与你年方几何无关。”
我眼珠骨碌一转,又问:“你喜欢我什么?外貌吗?”
“你觉得,我是这般肤浅之人?”
“要知道,女子的容貌终有一天会老去,我喜欢的是你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那种美好,好似天生就该如此,无关你的容颜。”
“哦......如果我现在变成了七旬老妪,你也会喜欢我吗?”
“那我就变身七旬老头,守着你。”
“谁要你守着了,人家还没有答应了。”
......
“平儿,我身边所带之物,除了书籍,还是书籍。我将自己最喜爱的一本,写下名字,留给你做信物。”
我从脖子上取下从小一直戴着的玉坠子递给他:“但愿君心似我我,定不负相思意。”
“小姐,小姐,该起了,都日上三竿了。”
“翠儿,别嚷嚷,你没看到小姐这段时间没精神吗?让小姐再睡会儿,别吵醒了。”
小红的声音很轻,可能是在阻止小翠吧。
但是,小翠的大嗓门已经把我从梦中叫醒了。又是新的一天了,我要做出决定了。
6
接下来的两日里,我让小红悄悄地上街置办了几套男子的衣物,还有一些路上要用到的物品。
本来我只打算自己一个人悄悄去寻崔郎的,架不住这丫头鼻涕眼泪地哭诉,说是担心我,怕我一个人路上不安全,她跟着去了可以照顾我,而且,她力气大,可以保护我......
接连几天,天天在我耳边唠叨,我只得点头同意了。小丫头这才破涕为笑,说是她就知道小姐不会丢下她。
我郑重地告诉她,这回出去,不同往日,有家人陪伴在侧,有马车可代步。这回是偷溜出去,是去寻人,而且,我并不知道他家的具体住处,只是知道个大致的地方。这一去,不知道会个什么境况,极有可能会吃苦受累。
小红说,她不怕,反到是担心起我,从来没有吃过苦受过累,担心我会受不住。
东西准备齐全了。可是,却一直没有等到父母一起外面的机会,我不经有些纳闷,难道父母亲发现了自己的举动,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像。莫奈何,我只得选择了夜间翻墙而出。
天色刚黑,我就早早上床睡觉,养足精神,准备半夜行动。
可能是太过兴奋与激动了,我竟是睡不着,翻来覆去,脑子里都是与崔郎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甚至,还幻想着与他再相见的情景。
迷迷糊糊我被人推醒了过来,原来是小红进来叫我了。
“小姐,已经三更天了。”
“好,我就起。”
我长发束冠,一袭粗布衣衫,背负一个藤制箱笼,铜境前自照,倒也是一俊美书生。小红也换成了小厮装扮,一左一右背了两个包袱,竟也是清秀少年。
“小姐,好俊俏啊!”
“你也不赖。”
主仆二人相视而笑,悄悄开了门,蹑手蹑脚溜至前院西厢房的一角。墙角下放有一张桌子,是小红让人搁这里的,说是小姐说了桌子潮了,要晒一晒。
这西厢房原是我兄长的住所,因书院开学了,哥哥上学住在书院,要放假了才能回家。平时只有负责打扫的人定时过来打扫,其他时间都是空着的,没有人过来。最主要的是,我们勘察过,就这里的这棵大树,树枝伸过了院墙。
我们计划站到书桌上,爬上高树,再从树枝滑到院墙上,然后,从院墙往外跳。
不得不说,我们的计划是美好的,但现实却是很骨感的。
小红将包袱放置在桌子的一头,帮扶我爬上了桌子,她再上来。两人又顺利地滑到了院墙上,可是,望着这么高的墙,我竟是吓得腿软,不敢往下跳了。
小红在下面急得直跺脚,“小姐,不怕的,你闭着眼睛,别看,往下一跳,就没事了。我会接住你的。”
“小红,我,我,我真的不敢呀。”我能清晰地听见自己上下牙齿打架的声音。
“小姐,你跳下来,我真的能接住你,真的,不会让你摔着的。”
“我......我.......”
.......
“唉呀,小姐,老爷来了。”
“扑通。”
一听说父亲来了,我吓得魂飞魄散,脚下一慌,没有站稳,径直从院墙上摔了下去,正好掉下砸在了小红身上。
“我爹在哪?”
“哎哟,我这老腰喂。”
“小姐,你没有摔痛吧?”
我麻利地站起来,四下张望,白白的月光下哪里还有他人影,只见小红也站起了身,双手撑着后腰,正龇牙咧嘴。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这丫头使了诡计,诓我下来。
“小姐......”
看着小红一脸苦相,我又好气又好笑:“活该,看你下回还敢不敢拿我爹唬人。”
7
我背起箱笼,正要去拿包袱,小红笑嘻嘻地拿起挂在了她的肩上:“小姐,我来,这点小伤小痛,不碍事。平日里,我经常上窜下跳的,没那么金贵。”
“就你贫嘴。”
“嘿嘿,小姐,我们现在往哪去?”小红吐了吐舌头问我。
“先去京城看看吧,听说,考试完了的举子们一般不会急急回家,都会以文会友聚集在一起,切磋学问。”
我对小红微微一笑:“我们先去京城碰碰运气。”
还好桃庄距县城的路不算远,半个时辰就走能到,但这只是对于平常走惯了路的农人的脚力来说的。 对于我这样娇滴滴的小姐来说,这个速度是很难达到的。
大约走出了三四里路,我忍不住又回头想再看看桃庄,却已经看不见庄子了,只见一座乌黑黑的大山,山脚中间豁出一个口子,一条灰白色的小道从那个乌黑的洞口一直延伸到我的脚下,没由来的一打了个寒颤。
脑子里,突兀地就冒出了闲书上看到的鬼怪故事,我瞬间回头,不敢再看了,连周围都不敢看了,借着白色的月光,加快了脚步,沿着小路进城。
突然,我神色一僵,我的袖子被扯住了。“小姐,你怎么啦,怎么突然走这么快?”
谢天谢地!原来是小红。我差点腿软倒底。
“哦,没什么,只想走快点,早点进城。”我胡扯,不敢说出心中的害怕。
“小姐,前面还再穿过两座大山,就快到了。”
“嗯,我知道。”我不由叹息,脚已隐隐作痛了,不知道等我走到县城,这双脚会痛成什么样。
“唉呀,小姐,我想起来了,听人说前面的山上有了山贼,有人被抢劫过。”
“小姐,我们会不会被抢呀?”
小红一惊一乍,吓得我心儿直颤。
“你这丫头,你要吓死人啊。”
我气恼,又缓和语气道:“好了,好了,我们不会碰上的,强盗晚上也要睡觉啊。”
我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直打鼓,这件事情我也听娘说起过,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茬了。
因为怕出事,这段时间村民们都是相约了,几个人一起进城的。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我只得如此想。
小红挽紧了我的胳膊,两人并肩向前。我的脚越来越疼了,看着数米前,乌黑的大山及堪堪可通过一辆马车宽度的乡间小道,我有些心慌了。
“小姐……”小红低声叫我,“怎么办?”
“小红,我喊一二三,我们跑起来,冲过去。说不定就不会撞上。”
我一喊完就使出了吃奶的劲,忍着脚痛,拼命往前冲。
突然,从旁边的树丛里窜出了几个人,我吓一大跳。
“这回完了,真的是怕什么,还真就来什么了。”
“站住!”
8
听到吆喝声,我只得强作镇定,硬着头皮走上前,低声开口:“各位,英雄好汉,小生是桃庄的举子柳平,正欲急急赶往京城,去白鹿书院听韩大夫子开讲,授业解惑,还请各位好汉便个方便,放小生通行。”
“哎哟,还是读书人呀,这模样倒是生得俊俏,大哥,要不要带回去,给四喜丫头做夫婿吧?”
“老四这注意不错,大哥,可以考虑考虑,咱们寨子里全是些粗鲁汉子,那丫头一直挑不上眼。”
“对,大哥,四喜丫头早到了成婚的年纪,不如给她抢了回去。这书生看着模样俊俏,年纪也不大,四喜年纪大些,正好可以管教他。”
另一人也说道 “说不得,以后还真能考中个什么功名,丫头可就要当官夫人了。我们也可以跟着争争光,改回做普通老百姓了。”
......
为首的几人一边打量着我,一边围在一个虎背熊腰的人身旁建议着,可怜的是没有人征求我的意见,他们就想要决定我的婚姻。
我听得瞠目结舌,这得有多恨嫁啊,路上随便看到一个模样俊的书生就要抢回去当女婿。
“小姐,”小红凑近我耳边,忧心道:“他们要是真招了你做夫婿,穿帮了怎么办呀?”
我拍了拍小红挽在我胳膊上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朝对面还在商议的几个汉子,弱弱地开口:“各位好汉,小生现在还须得以学业为重,暂时还不想成家。”
“你敢嫌我们家四喜丫头?”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微怒。
“不是,小生不敢,我从未见过四喜姑娘,怎么会嫌弃于她,”我陪笑道:“只是,我已经错过了今年的春闱考试,不想再错过明年的了。”
我接着道:“我五岁开蒙,至今已是寒窗苦读十年了,在下实在是不想浪费这十年的寒窗苦读。今日白天,听同窗寄信来说,两日后白鹿学院韩夫子要开讲授业,准备明年春闱考试的试子莫不趋之若鹜,想早早去了占得一席听课,还请众位好汉体谅,放小生通过。”
我郑重道:“尚若明年,小生高中,定会重金以谢。”
“好,有志气!少年可为!”
站在中间,一直沉默的,被称为大哥的男人突然兴奋称赞道:“既然如此,今日我便不能放你走了,你先随我们回寨子,立刻与四喜丫头完婚,明日我亲自送你进京。决不会影响你上学听课。”
我错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真的是太可怕了,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番解释,竟引来了这样一个结果。
可是,这与女子成婚,要如何使得,我本就是女儿身,但是,我又不敢说出实情,怕说出来,我的命运会更加凄惨。
“大哥,还是先将人押上山,让四喜丫头看了,让她自己决定吧。如果她不喜欢,我们就放了吧。江湖有规矩,不能抢劫游学书生,赶考书生。”
一个长相斯文的男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在我面前站定,又意味深长道:“江湖道义,我们还是要遵守的,不能坏了规矩,如果真去为难一个文弱书生,要是传出去,会被世人所不耻,被戳脊梁骨的。”
“对,军师说得极对。”众人也纷纷就和。
9
我似乎看见军师脸上有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一闪而过,快到让人无法捕捉。
有人上来给我和小红蒙上了眼睛,然后,我感觉到自己被人抱起放在了马背上,一个男人将我圈在了怀里,浓郁的男子气息让我脸上发烫,连耳根都有发烫。
我听见脑后传来男人的一声轻笑,听声音肖似那个所谓的军师。
因为第一次与男子共骑一匹马,而且第一次与男子靠得这般近,我身子不由自主地僵硬了起来,绷得紧紧的,好似紧绷的琴弦。
我内心万分的紧张与煎熬,只盼望着时间过得快点,再快点,快点到达他们要去的地方。也许到了地方等待我的结局并不好,但是最起码我能得到暂时的解脱,脱离这种暧昧的状态。
也不知道马走了多远,还要走多久,总之,我感觉异常难挨,实在是忍不住,低声询问:“还没有到吗?”
“怎么,这是急着想见媳妇了?”男人戏谑,完了又突然凑在我耳边轻声道:“还是想嫁人?”
我脑子“轰”地一下炸响了,刚有些松懈的腰背立马挺得更直,绷得更紧。
好一会儿,我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没什么底气地讪笑:“呵呵,军师真会开玩笑。”
这时,他的嘴巴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触碰到了我的耳垂,顿时,一股酥酥麻麻的流感遍袭全身,引得我一阵战栗。他自是感觉到了,竟是无耻地轻笑。
“军师莫要再开这种玩笑,我乃堂堂男儿身,要如何嫁人?”
我已经知道了与自己同乘的人是谁了,之前对他的那一丝感激,此刻已荡然无存。“而且,小子也没有龙阳之好,军师还请自重。”
“男子何来耳洞?”脑后,突然悠悠然传来这么一句。
“……”
一语中的,我一时无言可辩,懊恼自己怎么忘了这一茬,还好刚才他没有当众说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放心,本座也没有龙阳之辟,你说,我要是将这说出去,结果会如何?”
有道是蛇打七寸,我悲催地发现,自己在他面前,就如那被捏住了七寸的小蛇,轻意动弹不得了。我沉默不语,心中却是不停地咒骂,将他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个遍。
又响起一道凉凉的声音:“人不大,胆子倒是不小,小心今夜我祖宗们来找你。”
我一惊,自己并没有骂出口来,他怎么会知道,难道他们都是......顿觉后背凉飕飕,阴森森。
突然,一个爆栗敲在了我的头上:“又胡想什么呢,好好看看我有影子。”
我大着胆子,听话地向身侧看了看,一颗心总算落地了,他与我一样,是有影子的。
“丫头,你现在该担心是,我会不会把你是女人的事告诉他们。”
我想他应该是被我气笑了吧,因为我感觉他说话的语气,没有了刚才的冰冷,似乎还夹有一丝丝笑意。
“你要说,我拦不住,我叫你别说,你又不会听我的。我想也没有用,只能生死由命了。既然想也是白想,那干吗还要想。”
“你......”这回换他无话以对了。
10
“哼,我就知道,是这样,所以,我......”他不会是想放过我吧,心念一转,我立马满脸堆笑,虽然他在后面看不到,样子我还是要做的,我用了自己最最温柔、最最甜美的声音问他:“兄台不是想帮我吧?”
“要我不说……也不是……不行.......”
身后的人说得是慢条斯理,我气得是咬牙切齿,不等他的话说完,就谄媚道:“真的,你可以帮我保守秘密,那太好了。”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了,你个小狐狸,打什么岔,天上可没有白掉的馅饼。”
“唉,对对对,你说的对,可有什么条件?或者是我能帮你做的?”
我马屁精似的连声称赞。
“自然是要以条件交换的。”
“什么条件?快说来我听听?”
“暂时还没有想到,等我哪天想到了,再找你兑现。”
“你不怕我跑了吗?”
“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句话?”
“什么话?”
“呵呵,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什么意思?”
“你家在桃庄,除非你家里人全跑了。否则,呵呵,你知道的……对了,就算你全家人都跑路了,我也有的是办法把你揪出来。”
他说着说着,突然凑在我的耳畔,阴恻恻地问我:“你信不信,要不要试试?”
我直感觉全身汗毛倒竖,手脚冰冷。这哪里是人的声音,我简直就是在与魔鬼对话呀,我不禁有些佩服起自己来,竟然那么勇敢。
“好,我答应你。”
在他的淫威之下,我不敢不低头了,又嚅嚅道:“不过,在这期间,你要确保我的安危,否则,我死了,你就找不到人兑现条件了。”
“只要你不犯傻,我自会保你平安。”
“你怎么知道我家是桃庄哪户人家?”
走出了一段路,我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被诳了。
“以后,你自会知晓。”他不再言语,用手拍了拍马的屁股,示意马儿走快点儿。
可能人人都有偷懒的恶习吧,一旦环境变好点了,就会本能地松懈下来。
知道他会保住自己的小命,我便没有了刚才的精神气儿,开始昏昏欲睡了。
到了地方的时候,我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居然窝在了他怀里,顿时手忙脚乱地想要从马上跳下去,逃离他。却被他腾空抱了起来,我的脚还未着地,就被抱进了一间厢房里,放下。
我脸红耳赤地向他道谢,但是,此时的他却又变得冷若冰霜,拒我于千里,仿佛一路与我说话的另有其人。
很快有人送小红送到了我所在的房间。
“小.....公子,”听到小红的叫声,我瞪了她一眼,对我的称呼,她的舌头在喉咙里打了个转,才再跑了出来。
很快,有人给我们送来了被褥,枕头。
待人走后,我们静默了一阵子,才敢开口小声说话。
“公子,怎么办?”小红急急地问我:“刚才在路上,我打听了,原来那个四喜小姐是个傻子。”
11
我用手指轻点在小红的额头上,故做老成地摇头道:“既来之,则安之。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小姐......”然而,再对上她崇拜而真挚小眼神,我又如泄气的皮球,无可奈何道:“别再叫小姐了,就是叫大姐,也没用。你家姑娘我现在还真的没有想出什么法子来应对。”
“啊,那小姐刚才还......"小红立刻委屈巴巴地嘟起了小嘴。
“好了,好了,先让我睡一觉,再想吧。我都快困死了。”
我是真的困极了,折腾了这么久,我的脚下还火辣辣的痛着呢。天已经微亮了,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我虽然不清楚,但是我觉得肯定不会有好事。
与其在这里费神费力地顶着困,胡思乱想,不如好好睡上一觉,养精蓄锐,再机警应对就是。
我说罢,就在床沿坐下。小红要去打热水来洗漱,一开门,就被挡了回来。见状,她气地跺脚。
我拍拍床沿,认命地跟她说,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忘了,我们现在可不是在家里,他们可不是普通 人,是山匪,保住小命要紧。小红这才拍着胸脯,表示后怕了。
小丫头帮我脱了鞋子,袜底有些湿粘,有些地方还有血丝。
“小姐,你忍着点,我帮你把袜子退下来。”
“嗯。”我闷哼应声。虽然小红已经是放轻手轻脚了,可是脚上的水泡有些已经烂了,粘在了袜子上,扯动一下就是扯着血肉的疼痛啊。
好容易脱下了袜子,再去看我那双粉嫩的小脚,已经凄凄惨惨了。
“小姐,这……,明天还能穿鞋子走路吗?”小红看到我脚的惨样,眼睛红红的,满是担忧。
“打住,不许掉眼泪,现在睡觉,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脚是痛,可以如果人没有了精神气儿,还怎么去应付接下来的光景呢。这丫头,我不喝住她,不知道又要乱想多久。
我尚在睡梦中,突然就感觉被人盯住了,想不睁开眼醒来都不行了,因为这道视线实在是太炙热,太强烈了,太……像是要把我点燃了。
我咬牙切齿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刚想开口训斥谁在搞鬼,就不能让本小姐睡个安稳觉么,却被一张近在寸许的大鬼脸了吓得大叫。
“啊......鬼啊......”
“啊......鬼,鬼在哪里?在哪里?”
那张鬼脸也跟着我大叫了起来。
“小姐,你怎么啦?”小红的声音急急地从门口传进来。
一看到小红进来,“女鬼”冲过去抱住了她:“鬼,有鬼。”
“不怕,不怕……”小红手里端着东西,只得嘴上安慰“女鬼”。
“鬼在哪?”小红问她。
“不知道,他说的有鬼。”小红顺着“女鬼”的手指看向我,笑道:“那是我家公子,他在跟你开玩笑的。”
此刻,我也已看清了这“女鬼”,并不是真的鬼,对她淡淡地善意地笑了笑,谁知她竟有又贴了上来。
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就在我寸许前,盯着我瞧,我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特别是那张放大到不能再大的鬼脸,让我想呕吐了。
屋外听到动静的守卫进来,看到这一幕,都偷笑了起来。
“好漂亮啊,我就要这个相公,我这去告诉爹,我要这个相公。”
“女鬼”突然一下子跑了,众人也哄笑着散了。
我皱了眉头。我想这应该就那个传说中的四喜小姐吧。
12
我趁机赶紧起床穿好衣服,坐在了床沿,光着的脚丫子藏在裤筒里,我是不打算穿鞋出去走动的,想养养脚上的伤。
不一会儿,一伙人浩浩荡荡地涌进了我住的这小小屋子。那个“女鬼”拉着匪老大,也就是她亲爹,走到我面前,撒娇道:“爹,就是他,就是他,我要嫁给他。”
匪老大望着女儿,满是慈爱地笑着,柔声答应着,此刻,连他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也显得温和了几分。
“谢谢爹,我这就去嫁给他,跟他洞房。”女儿放开父亲的手,就朝我扑了过来。
我这坐在床沿也没有防备,况且我的脚也没有着地,一时也使不上劲,只一下就华丽丽地被这个猴急着要洞房的女人给扑倒了。
匪老大听了女儿没羞没臊的话,老脸涨得通红,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傻女儿冲向我,当众扑倒男人要洞房,吓了一跳,赶紧冲上来阻止了。
“胡来,哪有说嫁人就嫁人,说洞房就洞房的。”
“爹,女儿看着他就喜欢,就想要跟他洞房嘛。”
“四喜,乖,听爹的,现在还不能洞房。”
“为什么?”女儿拖哭腔问爹。
“要洞房也得等晚上,没有人的时候再洞房……你看这么多人看着,你的小夫婿会不好意思的。”
“真的吗?”女儿困惑地问爹,又转过头来看着被她压在身下的我:“小相公,你真的不好意思呀。”
她伸出魔爪在我涨得通红的脸上乱摸一通,还得意洋洋道:“小相公的脸好好摸呀。”
我快要气炸了。同来的众人显然是顾及匪老大的面子,辛苦地忍着,憋笑,也有忍不住的发出“噗噗”地笑声后,又赶紧用手捂了嘴巴。
“起开!”我愤怒地低吼。
“我不。爹说了,我要嫁给你,我就是你媳妇。”
“小相公太好看了,我要亲亲。”一张涂得通红的大嘴又朝我压了下来,我只得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和嘴。
这就是一头猪,一头花脸的大母猪,我心里愤愤地咒骂。她又粗又壮,我根本推不动,同时在心里哀嚎,死军师,怎么还不来帮忙解围。
“四喜,你不是说,我最好看,要嫁给我的吗?”
还好,还好他总算来了,这个声音总算是及时解救了差点要被猪啃的我,我松了开囗气,眼角余光瞥过去。
一个修长的身影来到了四喜的身后,他戏谑道:“我们还没有洞房,你怎么就去找他人洞房了。”
四喜终于不再闹着要亲我了,起床看着俊朗的男子,有些为难道:“顾清哥哥,我,我还是喜欢你的,不过我不能嫁给你了。我有小相公了。”
“啊,哎呀,我的心在痛了,四喜怎么能不要顾清哥哥呢?”
这男人明显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眼睛里明明盛着笑意,却还装出了一付西子捧心的样子。我得了解脱坐了起来,接收到男人表功的眼神,只觉浊气上涌。
众人更是笑得欢畅了。匪老大也长长舒了口气,四喜最是听这军师的话了。
“你没有小相公漂亮啊。”四喜直言不讳。
“顾清哥哥别担心,我还是会找你玩,但是我只能同小相公亲亲和洞房哦。”
四喜想了想,拍了拍男人的肩膀,有些歉意道。
13
军师跟四喜说,成婚是大事,得挑个好日子。大家都说他说得对,建议匪老大派人去镇子上找人挑日子,还建议合合新人的生辰八字。
对待亲闺女的终身大事,匪老大是亲爹,自然是不能含糊,立马派了两个喽啰去张啰。
没有了热闹可看,众人也就散了。
可是四喜却没有走,一张大花脸凑在我面前,直直地盯着我看,劣质的脂粉味儿熏得我很不好受。
“小相公,你真美!比画上的人儿还要好看。”
“你怎么长得呀?比女人还好看。以后,我可要天天跟着你,天天守着你,不让外人看。”
走在最后的军师听到了,脚步一顿,也走过来凑热闹:“四喜,可以让顾清哥哥看吗?”
“嗯,让我想想。”
“四喜可真让顾清哥哥伤心,竟然把顾清哥哥也当成了外人,不让我看你的小相公。”
“我可以让顾清哥哥来看我的小相公,但是,你可不能抢我的。”
“好好,哥哥不抢,只看。”
......
看两人旁若无人的讨论着,而且还是关于我的话题,却把我这个当事人当了空气,我只感觉自己头顶上一大群乌鸦“呱呱”地飞了过去。
“没有事的话,你们可以出去了,本公子要休息了。”
“小相公,你叫什么名字啊?我还不知道呢。”
四喜转过头来盯着我,兴冲冲地问我。那个军师也绕有兴致地看着我,似在等着我回答。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你是我相公呀。”
“那他呢?”
“你是我老婆呀。”军师的回答吓了我一跳,我立马看向他,眼刀子朝着他呼呼飞去。
四喜也看向他,他则一脸淡定,没事人似地道:“你看着很像我家夫人,我就把你当作我老婆吧,你把我当你老公就行。老婆说自己的名字给老公听,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天皇老子也不会管的。”
他又向四喜解释:“顾清哥哥没有抢你的小相公,他是男人,哥哥也是男人,我这样叫他,他才会同意说出自己的名字。”
“哦。”四喜听了,蹙了蹙眉,但是没有再说什么,似乎接受了她顾清哥哥的话。我却不淡定了,他这是威胁我吗?如果我不说自己的名字,他是不是会把我是女人的秘密说出来?
我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心中虽然不满,但是有小辫子被人拽着,不得不乖乖听话地说出自己名字,不过在说自己名字之前,我先提了个小条件,要四喜出去将脸上的脂粉洗掉,我不喜欢这个味道。
四喜听说我不喜欢,立马屁颠颠地去洗了。
“你怎么还不走”看到顾清还杵在我面前,正正地盯着我看,我莫名的紧张,脸上又飞起红霞朵朵,只感觉发烫。
“我为什么要走,我还没有看够自己的老婆呢。还是这么光明正大地看,昨夜天太黑了点,没有好好看清楚。”
听到他一番赖皮的话,我满头黑线:“你还真是脸皮厚,谁是你老婆,我刚才没有戳穿你,并不代表我就真的承认了是你,是你......”
“是我什么?”顾清眼目含笑地问我。
“什么都不是。”
“好了,不逗你了。记住了,你可是我老婆,千万不要在外面跟其他男人勾三搭四的,否则,我可是会打你屁股的。”说完,顾清哈哈一笑,心情极好地出去了。
我却郁闷了,我清楚得记得,自己之前肯定是不认识这个男人的,他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算了,想不通就不去想了。
有句俗话怎么说来着,对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没有将,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14
四喜很快洗干净了脸,喜滋滋地跑到我面前,给我看她的脸。她的脸圆圆的,肉嘟嘟,五官端正,是个可爱的女子,只是身板有些壮实了些似,腰粗腿壮的,看着很健康。
“小相公,我这样子好看吗?”
“嗯,好看。”
“小相公,我们出去玩好吗?”
“去哪玩?我不去,我脚疼。”
“顾清哥哥有伤药,我去问他拿。”
“不要,我不用他的药。”我话还没有说完,四喜就已经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悲剧的是我听到她就在隔壁跟那家伙说话。
难道那家伙就住在我隔壁?完了,完了,我刚才那么大声,他肯定听见了。不知道又会怎么报复我了。
还真是不经念叨,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这才眨个眼的功夫,那家伙竟然与四喜一起走了进来。
“怎么,宁肯疼痛,也不要用我的药?”他嘴里说着话,人却已坐到了我身边,毫不犹豫地将我的腿抱起来,放在他腿上。
我羞愤得满脸通红,赶紧阻止:“男女授受不亲,我自己来。”
他“嗯”了一下,突然就动了怒,不作声,眼睛死死盯着我,我头发麻。
还好这个时候,四喜很上道地开了口:“小相公,别害羞,顾清哥哥与你一样是男子,我是想帮你涂药膏的,可是我不会涂,还是让顾清哥哥帮你吧。”
我,我,我没有想到四喜开口竟是把我“卖给”了顾清,我瞠目结舌,姓顾的却笑如春风。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我的脚,查看了脚上的伤,然后对我说:“不打紧,只是起了些水泡,有些裂开了,涂了药,过两天就能好。”
他轻缓地帮我涂抹伤口,他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很是好看,滑过我脚上的肌肤时,如羽毛般轻轻拂过,我心里似有某种奇异的东西在生长。
他叮嘱四喜不要打扰我养伤,等我伤好了再找我玩。四喜虽然不乐意,却还是乖乖跟着他走了。
晚上,我刚想睡觉,突然一个黑影从窗子跳了进来。我几乎要吓死了。“谁?”
“我。晚上再给你上一次药,明天就好得差不多了。”
说罢,他不顾我的意愿,径自在床前坐下,等着我将腿给他。
“怎么,又要不用我的药?”他声音说得平静,可我却感觉凉意刺骨,只得乖乖就范。
黑暗中他问我:“偷偷离家可是为去京城,寻找某人?”
我心中吃惊,却不曾问他何意。
“如他真钟情于你,不论是否高中,都会来赴约,来告诉于你,如何还会待你去寻。”
就着窗子透进来的月光,他低头一边给我上药,一边似无意说起:“这世道,对女子本就苛刻,要求甚严。女子当自重自爱,珍惜名誉,珍惜机缘。”
“你这身子太弱,明日开始我抽空给你训练半个时辰,要不然,危机时刻如何自保?”
15
翌日清晨,我便被拍门声和四喜的大嗓门吵闹了,匆匆起床,穿戴好衣物,这才施施然地开了门。
“什么事?”我不耐烦地问四喜,又道:“大清早扰人清梦,非君子所为。”
“嘿嘿,小相公,一夜不见,可有想奴家?”四喜答非所问,竟是没羞没臊地说出如此一番话:“我昨晚上一直睡不着觉,你看看,我的眼晴,长黑圈圈了。”
“小相公,今晚开始我要与你同睡。”这是什么虎狼之词,还没有成婚就要与男子同睡,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咳嗽了两声。
“不可以,你我还未成婚,成何体统。”我想也不想就一口拒绝了。
四喜听了,竟“哇”地一声音大哭起来。很自然地引来了众多人,包括她亲爹。
见爹来了,四喜说了自己的委屈,匪老大顿时脸黑如墨,看着这不着调的傻闺女,一时胸口起伏不定。
众人却是忍不住偷笑,知道四喜傻,却没有想到傻子竟然也这么急色。
这时候,顾清一脸笑意地走了进来,对匪老大行了礼,跟其他人打了招呼。
四喜见了他如获救星般,又讲了自己的委屈及想法,还有爹的训斥。
“傻丫头,未婚同居,对你二人的名声都不好。”他说罢,思索了片刻,又道:“可以让你的小相公搬来与我同住,你就住这屋子,相隔仅一道墙,你睡不着,可以隔墙与他说话。”
“真的?还是顾清哥哥对我好。”
匪老大很是赞同,伸手拍了拍顾清的肩,似对他又看重了几分。
我却错愕当场,反应过来时,昨晚上刚对他蒙生的点星好感,瞬时被他这番话给掐灭了。
四喜欢天喜地去收拾东西,搬过来。匪老大催促手下尽快办理我与四喜的婚事。
众人散去,余下顾清和我,还有小红。
小红扯了扯我的衣袖,不安地叫:“小姐,怎么办?”
她昨天已经分去别院住了,刚才赶来,被众人挡在屋外,进不来,虽看不到里面的情形,说话的声音却是听见了的。
“衣冠禽兽!”我咬牙切齿,一掌打在了顾清脸上。
“小姐!”小红的声音再次响起。
看到他冷若冰霜,脸黑如墨,眼光如刃,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出去!”他对小红低声喝斥。
小红抿嘴望向我,眼框红红,显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先出去,有事我再叫你。”我尽管自己也心跳如鼓,却也只得强作镇定轻声安抚自己的小丫头。
“小姐。”小红似不放心,看着我不肯走。
“出去!不要让我动手!”他声音加大,突然一个黑影闪进来,将小红拉了出去,并贴心的关上了门。
他嘴角噙笑,一步一步向我逼近,我知道这是愤怒至极地笑,我一步一步后退。
我退到床沿,退无可退,跌到在床上,他像山似的压了下来。
16
我不敢与他对视,又推不开他,只得闭了眼睛,转向别处。
“你胆子到是不小啊?”
薄凉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我能想象得到他此刻愤怒的表情,喷火的眸子,怒极而微弯的嘴角……因为这一刻我感觉自己就似那快要燃着的柴火。
我无比的懊恼刚刚打出去的那一巴掌,自己怎么就忘了这是在土匪窝,他可是个穷凶极恶的匪徒。
“你这是长胆子了,啊?先是逃婚准备去私会男人,现在连本王的脸都敢打了,本王长了这么大还没有被人打过。”
“呵呵,你到是第一人了……”
等等,他自称本王?他,他是当朝的王爷。这下我更是欲哭无泪了,这下恐怕真的要死翘翘了。
“主子,一切准备好了,就等你了。”突然窗外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
我感觉到身上的人呼吸微顿了一下,应该是有重要事去办吧,我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僵硬的身体也软了下来。
他肯定是感觉到了我的变化,鼻息喷在了我脸上,似在捉弄我,又似在警告我。
“我的小妻子,你说,本王该怎么惩罚你好呢?”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挺了挺胸,回答得挺硬气,心里却在想你的手下都在等你了,赶紧滚吧。
“小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他笑了,“惩罚你的时间我还是有的。”
他的话音刚落,我就感觉到了嘴唇的触碰,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咬了一下。
“啊……呜……”
我嘴巴微痛,刚张嘴出声就被堵住了,良久,我感觉自己要死了,我透不了气了。
这时,他终于放开了我。我瞪他,心有余悸。他则阴恻恻地对我笑道:“这次算是先收回点利息,余下的等我晚上回来再罚你。”
说完,他便起身走了出去。
我却因为他临走时的一句话,坐立难安,心绪不宁,思虑着要怎么躲过这一劫。
晚上,我住到了他的房间,但是,他好几天都没有回来住了,我想他可能不会回来了吧,最好是忘记了我。
这几日,寨子里忙碌了起来,喜庆的窗花、红绸都已经该张贴的张贴了,该挂起来的挂了起来。
因为匪老大经不住四喜的哭求,决定早日给我俩成婚,今天是正席。
傍晚时分,寨子里张灯结彩,大红灯笼映得屋屋角角一片喜庆。
众人敬酒,我如何敢喝,浅尝了一点点,脸上就火辣辣的,头晕晕沉沉。
突然一个身影扶住了我,只听他笑对众人道:“各位兄弟,新郎官太年幼,不胜酒力,大家不能再劝酒了,万一误了四喜的洞房花烛夜,可就不好了,兄弟们自己喝起,喝痛快了。”
他从我手里接过酒碗,敬了一下众人,便豪气地“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了。
“好!好!”
“好!军师好酒量!”众人起哄。
“对,对,军师说得对,不能误了喜儿的洞房花烛,来,弟兄们,我们喝。”匪老大也应和着。
“我先送新郎回房,再过来陪兄弟们喝,四喜你先应付一下,顾清哥哥马上来帮你。”
“嗯。”四喜高兴地应着,也加入了喝酒的席中。
顾清将我扶入新房,却没有走,他关了门。然后,他将我顶在了门背后,吻上了我,我吃笑着,不仅没有拒绝,反而抱着他,问他我美不美,美不美……
17
当我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在一处房间内,墙壁上面一个大大的“禅”,提醒我这是一处寺院的禅房。
我刚起身,门就“吱呀”一声开了,进来的是小红。
“小姐,你终于醒了!呜呜呜……”小丫头高兴地哭了起来。
“好了,没事了。”我柔声安慰道。
“我们这是在哪?”我疑惑道:“我不是在与……”
我突然记起,自己喝了酒在洞房与顾清羞人的一幕,立马改口:“四喜呢?我们不是在山寨成婚喝酒么?”
“小姐,昨晚上吓死奴婢了。”小红这才停止了抽泣,绘声绘色地向我讲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儿了。
“原来那个顾军师是当今的豫郡王,奉命查某位大大私造兵器,走私的案子。山寨的那些土匪正是与官府勾结,表面上是山匪,实则私造兵器,走私兵器。昨夜,山匪与豫王爷带的人马激战的时候,奴婢被王爷的手下送来了这里。奴婢一来就,就看到了王爷与小姐已经在这里。王爷说小姐睡着了,让奴婢好生照着。王爷还说,待事情平息,就过来接小姐入京。”
我换上了女儿装,走出了房间,到寺院转转。
我被寺庙后院的一棵许愿古树吸引了,走上前去,只见树下围了一圈架子,架子上挂满了各种祈福许愿的木牌。
我伸手触摸那些牌子,想着挑一块出来,去殿前许愿,但愿他平安归来。
我在山中终日闲漫等待,日子在一声声木鱼的敲击声中逝去。一天,两天,三天……一月,两月,三月……我的肚子却一天天鼓了起来。
花开花落,春去秋来,三年已过。
又是桃花盛开的季节,寺庙后山的桃林,我牵着小儿的手,漫步艳丽的桃花海洋。
忽闻有人清唱: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只今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我闻声寻了过去,却见了顾清与崔户一道而来,歌者正是崔户。
而此刻,我的眼中已没有了他,只有他。
我与小儿站定,望着他迎风而来。“母亲,他是父亲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