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一个沉淀的过程
冯尘
１
最近我在有书掺和的写作课程上线了。
原本内心就很忐忑，听完之后，更是瞬间崩溃：声音尖利又轻飘，有时还有颤音。
对自己很失望。
可是评论区里大家给出的反馈，都是对我的肯定和喜欢。甚至，还有为数不少的同学，写文章夸我，其中不乏华丽的辞藻。
忽然有一种在做梦的感觉：我竟成为了别人的素材。
骨子里，我一直都是个特别自卑的人，从小到大，面对表扬和夸奖，唯一的反应就是：别扭。表面上装出谦虚客气的样子，内心里却无时不在怀疑对方的诚意：他嘴里的那个人，真的是眼前这个卑微的我吗？
可是这一次，我竟平和地看完了每一篇夸我的文。看完之后，内心十分感动。这份感动，源于大家对我的肯定，也源于自我的确立。
我开始相信：他们夸奖的那个人，的确是我。而我一直以来所写的文章、所输出的价值观，也能给大家力量。
把其中一篇夸我的文章发给了先生，原本是想得瑟一下，谁知他调侃我：贵圈这些好听话，是真心的还是就随便说说？
我一秒钟都没有犹豫，义正言辞地告诉他：至少在说那句话的瞬间，是真心的。
先生还在调侃，我没恋战，穿上外套，出门去幼儿园接儿子。
天真冷，脸都冻僵了。可是走在这冬季早来的黑暗里，内心却忽然升腾起一种仪式般的庄严。
我明白，这是一场告别。自己内心那些过于自卑的想法，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终于，有了直面夸奖的勇气。
2
自卑的人，特别容易逆来顺受。
知道这样不好，可从小到大，我都没学会拒绝。
昨天我的图书编辑来问书稿的进度，顺便沟通了一下最新的想法。聊着聊着，就碰撞着出了新的火花，然后她很兴奋地说，“来来来，我们马上把下一本书签了！”
我连一秒钟都没犹豫，就拒绝了。
说出口之后，才觉唐突，赶快找补了一句，“先合作完这第一本再说，你得先确认我是个靠谱的人。”
同时我也被自己惊讶到了：这真的是那个从来不懂拒绝的我吗？而且，这是一个机会啊，就这么拒绝了？
可是那一刻，我的内心无比清醒。写一本十几万字的书，拼一拼几个月也就出来了，反正我没有工作，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写。
然而，我排斥这样的速度。
走得太急，一定会忽略掉些一些东西。那些被忽略掉的，也许就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沉淀。
追求浮名虚利，最容易让人变得肤浅。而我想走的路，是脚踏实地的那种：可以不够快，但一定要稳稳的。
我想好了，等写完这批稿件，就好好地读一些书。至于未来的路要怎么走，还需要时间认真思考。
拒绝了一个机会，内心竟无一丝遗憾，甚至很为自己骄傲。
年轻时，最重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然后勇敢去追；可当一个人开始拒绝那些不会让自己变得更好的诱惑时，也许就是开始成熟的标志。
谁知道。
3
上高中时，第一次读丰子恺，特别的不屑一顾。
说什么文学家！这不都是大白话吗？肤浅！于是不耐烦地合上，继续去看《南风》了。
《南风》真好看啊，处处透着缠缠绵绵的惆怅，最重要的，华词丽藻俯仰皆是，特别高级。有时一篇读下来，需要抱着字典查几十个生字、生词，对那些同龄的作者佩服得五体投地。
在那个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龄，我认为《南风》才是文学的高级美。哪怕从头到尾不知道讲了什么，光看着那些漂亮词，就很舒服了！丰子恺？算了吧！
所以现在，我对丰子恺充满歉意。
前些日子打开《缘缘堂随笔》，才知道丰子恺多么有趣。跟随着他的文字，总是不经意间就能会心一笑。
在《剪网》中，他写道“大娘舅白相大世界回来，说，‘倘若白相不要铜钱，，哈哈哈哈……’我也陪他哈哈哈哈……”
而我读着,也陪他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世间种种烦恼，大都因为金钱二字，如果所有娱乐都不必和铜钱挂钩，那真的是可以仰天长哈哈哈了。
享受他文笔间的谐趣和酣畅，钦佩他的豁达，更欣赏他看透、说破却仍乐在其中的智慧。
真是年少不读丰子恺，读懂已不再少年。
我的那些年少肤浅和无知轻狂，曾经妆点过最美好的年华，还好它们被被岁月洗砺，渐次沉淀。
人生，是一个沉淀的过程，只有洗去浮华，才能开始接近生活的本真。
4
季羡林在《谈人生》中说，如果人生真有意义和价值的话，其意义和价值就在于对人类的承上启下，承前启后的责任感。
过去的我一定会认为这是假大空。
可现在读到，有一种深深的认同感，和触不摸的无力感。想理解它，可也明白现在的自己还需要时间和阅历的沉淀，又或许，我永远都无法到达那个层次。
可人生顺流而下，你我都无法回头。
我们能够选择的是：用什么样的姿势奔赴大海。
年轻时，个个勇往直前、泥沙俱下，一路奔袭一路裹挟，浑浊，可也豪放。然而每一条河流，都会渐渐放缓流速，然后开始沉淀，分出层次。
这沉淀，看不见摸不着，却在切切实实地发生着，谁都无法逃避。只是，最终你会沉淀在哪里，全在于自己的选择和努力。
浑浊的终会归于浑浊，清明的也终会归于清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