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给予我的印象始于小学课本的一篇文章——《火烧云》。
在四面环山的小村庄,晴朗的天里几乎都能欣赏夕阳西下的美妙。现在回想起来,上学前傍晚给我的感觉就是:天要黑了,要回家了,不然又要挨妈妈骂了,然后依依不舍地的离开小河边,手里还拿着装着小鱼的塑料袋。根本顾不上天是黑漆漆的,是蓝悠悠的,亦或是红彤彤的。上学了,课本里的一篇《火烧云》让我从此懂得了如何欣赏黄昏与夕阳,也让我天马行空的启蒙大门从此打开。我脑海里的黄昏就有了颜色,是橙红色的。
那时,每天放学后除了抓鱼、爬树、跳绳、挖沙,又多了一个有趣的项目——看夕阳。和弟弟妹妹躺着奶奶门前宽敞的鸡舍顶上,伴随着旁边黄皮树与菠萝蜜树的沙沙声,看着泛红的云朵儿往一个方向慢悠悠地飘呀飘,它们宛如夕阳的欢送使者。有时候是慵懒的一大团,有时候是细瘦的一长条,有时候是乱七八糟蜘蛛网般,有时候亦是一片一片的鱼鳞。我以一副长者的口吻给弟弟妹妹讲解着,那朵云像什么,这朵又像什么。毕竟我的小同学不是像我这样傻傻的,喜欢躺着看天,只好向弟弟妹妹“下手”了。他们还听得津津乐道呢,我就更加热衷于这伟大的“事业”了,心里的满足感与成就感使我声音提高好几分贝。在洗菜的妈妈觉得我无所事事给弟弟妹妹一个不好的榜样,在喂蚕的爸爸总是不理不睬的,只有在喂鸡的爷爷奶奶笑得老泪都出来了。仿佛我们不是躺在鸡舍顶上,而是躺在摇篮里,永远是无邪的小宝儿。
云儿一朵一朵地溜走,又一朵朵地跑来,是一支热闹活泼的欢送队。夕阳渐渐西下,满脸红晕地躲进墨绿色大山的怀抱,天空慢慢暗下来,天际的红光一点儿一点儿地消失殆尽。我却还意犹未尽,乐不思蜀,期待明天的夕阳更加令人心旷神怡,魂牵梦萦。我最喜欢的气候是夏秋交接的时候,虽然我们那里四季不甚分明,但那却观赏夕阳的最佳时机。春天,没完没了的牛毛细雨挡住了夕阳回家的路;盛夏,鸡舍顶都能把鸡蛋煎熟了,上面躺满了胖胖的稻谷和花生;冬天,南方也有花生油冻凝结的寒气,鸡舍顶显然不能再躺上去了。
我沉醉于引人入胜的黄昏,心里面除了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也渐渐不仅仅满足于这些美,一双不甚水灵的小眼睛直勾勾地凝视天际,希望能看出别的什么来。《看云识天气》出现在三年级的课本上了,我看夕阳的思绪就丰富起来了,不是单纯地看云和夕阳的形状与颜色了,能向爷爷奶奶预报天气了。可是老庄稼人哪需要我这个小屁孩的指引呢,他们老早就掌握了一套预报天气的秘诀了,而且老骨头的疼痛就预示着刮风下雨。渐渐地,作业多了起来,我不得不一放学就不停地绞尽脑汁,也顾不上夕阳的喜怒哀乐了。弟弟小腾时不时兴致盎然地冲进来邀我去看那天那云那夕阳,不管我的委婉拒绝,他硬是夺过我手中的笔,拉着我跑向鸡舍去。我的作业就这样被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谁叫夕阳那么迷人呢!
小学就在与夕阳的玩耍中度过了。初中,我去到了十几公里的镇上上学,与夕阳的邂逅,仅仅在星期五放学后与八九个同村的初中生挤进一辆破三轮回家的路上,和周日不情不愿回校的路上,提前是天气允许。回到家,妈妈几乎禁止我进行学习以外的活动,鸡舍跟着爷爷奶奶老了,破烂不堪,不能躺人了,弟弟妹妹也找他们的小伙伴去了,见首不见尾。陪伴我的只有那永远完不成的作业。高中,去了更远的地方上学,几乎是全封闭式的。夕阳的出现只有寥寥几次——偶尔慢悠悠地从宿舍走去教室,夕阳会在楼宇间露脸跟我打招呼,给予我面对一切的勇气。我对它是心存感激的。其余时间,黄昏只代表着即将进行磨人的晚自习。
之后的之后,老天竟是如此吝啬赐予我跟夕阳见面的机会,实属无奈。相反地,记忆大神却总是慷慨地把童年里关于夕阳的一幕幕回忆,在我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让我在惋惜中感到慰藉。黄昏时橙红的夕阳,于我而言,是天涯遗珠,偶尔遇上一次,就能让我心满意足,大快朵颐。
无论黄昏有没有夕阳,无论夕阳是不是橙红色,无论这橙红色有没有把云朵儿染红,都改变不了我心中永远定格了的美。如今我追逐黄昏,不变的是它的风采,变的是我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