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真正细算起来,认识刘陵也还不到两个月而已,但是她的执着和真诚一直很让我感动。
在反复犹豫着是否要和她男朋友分手的那段时间里,刘陵跟我说:“我希望你把我和他的遇见写下来,我怕自己将来会忘记。”
我知道她为什么要记录这些事,她要留住的不仅仅是那些回忆。我也能够理解她那时纠结的情愫。
一个人陷于某种情感无法释放和解脱,是因为太执着。可是,对于一个执着的人,对于一个陷入其中的人,这种痛苦并非外力施加的,而是由内心生成的,是必然的,旁人的劝解对她来说也无济于事。要真正使她渡过这片苦海,则要看她自己的天赋和际遇,有些人很快就能放下,有些人可能一辈子也走不出那个扑朔迷离的世界,我并不知道她是属于哪一类人。可是无论如何,这份伤害是一定烙在她的心中了。而且不可否认地,她将带着它走完人生中剩下的路。
害怕自己会失去某一段记忆,其实是执着地坚守某份即将成为过往的情感最真切的想法。可是,把它记录下来,那段记忆就不会褪色吗?即使记忆不曾褪色,那份情感又可以维系多久?如果连曾经的爱都不再了,我们固执地守着回忆又有什么用?
但我没有拒绝她的这个请求:“没问题,我可以把它写成一部小说,只是我需要知道更多的细节。还有就是可能会添加一些自己的想象和对故事的理解。”
她说:“我会告诉你细节的,我只要七天的开头,剩下的可以归你。还有,我想要完美的结局,可以吗?”
我说:“可以啊。虽然我以前习惯了写悲剧,但我可以试一下给你一个完美的结局。”
答应她的时候,我有点欣喜,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这样毫无保留、毫不设防地把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寄托给我这里,她的这个请求多少让我有点受宠若惊。
但同时又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我真的在怀疑自己能不能胜任,把那个故事回归真实的同时,也寄托自己对整个故事的理解与期望。刘陵是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才女,其文笔的细腻与华丽远在我之上。她完全可以自己把那段经历写下来,而且可以肯定的是,她写得一定比我好,却不知道为什么会选择让我去写。可能是她不太愿意面对自己的故事,又或者她已经陷得太深,已经无力再理清自己的过往——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丧失了思考的能力”,所以需要用一双相对客观的眼睛去看这个故事
和潘谈起刘陵的时候,她告诉我,刘陵是很难爱上一个人的人。或许就是这样一个很难爱上别人的人,很难相信爱情的人,在遇见了某个人的时候,才会爱得比常人投入、忘我。她像一个执着的信徒,几乎是把一切都献给了信仰——包括自己的灵魂。也正因为这份陷入深渊的投入,才使她的爱变得异常艰难,几经波折。又或者,生活本是平常的,只是生性敏感的她,因为这份爱和欲望的驱使,变得更加喜欢捕风捉影,于是即使是平淡生活中的微风也在她的心中也扭曲成了惊涛骇浪。
爱情就像一块晶莹透亮的玉,过于投入的人会忘记周围的世界,而只专注于捧在手心的那块玉,久而久之,终于极不情愿地发现这块玉上的瑕疵,于是黯然神伤,于是无限悲观无限扩大地联想到了玉碎,于是徒生绝望。
所以刘陵经常会跟我说:“我感觉我的情感世界是残废的,我已丧失了爱的能力!”
我问她:“什么叫做丧失了爱的能力?”
她说:“就是无法爱,也无法接受爱!”
纵使我对情感的态度向来悲观,但我仍是不相信一个人会走到既无法爱也无法接受爱的地步。人只要还活着,就一定还有爱的能力。只是陷于迷雾中的她,暂时迷失方向罢了。当迷雾渐散,她或许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全身心投入地爱一个人,但她会认识并原谅这个世界中存在的种种无奈与苍凉,因此她会更爱生活,更爱这个世界,她会明白任何经历都是不可复制的。
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来,我都不愿意谈及“爱”这个字眼。一方面是因为它太沉重,我背负不起。另一方面是在这个个性极度张扬的年代,“爱”显得太廉价,人人都可以、随处都可以、随时都可以拿来谈上一谈,面对这些敏感而又铺天盖地的字眼,我难免陷入审美疲劳。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其实,我自己的世界也是千疮百孔,又或许我从来就没有真正爱过谁,本没有什么资格用一个过来人的姿态去对他人的故事作任何评价。自己的问题都还没处理好,就学着街道里的长舌妇,打听一些家长里短、蜚短流长,并妄加议论与指责,这本是不对的。
只是,看到一个人这么执着地沉溺于痛苦,总难免会折射出自己过往的伤。她不止一次地跟我说:“我或许真的只是你的一个影子!”这并不是说她在义无反顾地追随我的足迹(有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法的人就应该千刀万剐),只是说我们之间存在某些相似。还有可能就是说我曾经历过的情感和故事,她也正在走。所以,从她身上,我或多或少也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当年的自己也曾这样投入,也曾这样痛苦,也曾这样难以自拔却无可奈何。人不经意间和过往的自己相遇,除了欣喜,也少不了感伤。为什么现在的我竟不能像她那样彻底地痛一回?人还能感知一种痛苦毕竟是一件好事,这意味着她的情感是丰满的。可是,我的这颗心,却依旧悬在空中没有着落。
只是,真的不忍心看到她现在如此这般痛苦纠结的模样,所以觉得应该为她写一些什么。可能这些东西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帮助,可是毕竟有人这么做了,至少说明她执着追求的那份爱是有意义的,至少还有人能从中体会到其中的辛酸。
但是爱并非我们存在于世界中的唯一,当爱已成往事,我们的生活却还在继续,只是换了一种心情,换了一种方式罢了。
希望她能早点从这团迷雾中走出来,也希望她不要因此丧失了自己年轻的本质,可以继续去相信一些美好事物的存在,并如最初的状态那样,怀着澄澈的心镜孜孜以求。
想到一句网上说的一句话:“不顾一切地去爱吧,就像从来没被伤害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