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国记|03：你怎能俯视一朵云？

飞机飞行的样子傻极了，因为它从不扇动翅膀。

但这并不妨碍你能够看到有趣的风景。

它一旦跃出云朵的背面，你就可以俯视一朵云。

而当你俯视一朵云，你会深深自责，云怎么可以用来俯视呢？

云怎么可以用来俯视呢？

你怎么可以来到它们身后，窥探它们的诞生之隅，与它们一样面朝大地，这是多么自不量力的想法。

仰望云朵的样子，才是你熟悉的动作与风景。它们变换着各种身姿形状，在高天上流淌，你永远不能期待你手中的风筝能够跃入其中，你也无法期待它们会向哪一个方向移动，或在几分钟后失去它们中的哪些同伴。

而此刻，你却可以期待下一朵将会遇到的云。

你可以期待远处的那片云海渐渐靠近，让你像浏览山川风景一样，浏览这些片刻刹那便会消融的风景。

然而你无法标注它们的位置，甚至无法描摹它们的样貌。当然，你可以用比喻句来叙述它们，把它们假想为地面上的任何物体。但是你最好老老实实地承认，它们就是云朵的样子，你从未见过地面之上的任何物体，拥有它们的形态与质地。

最重要的是，尽管你已经距离它们如此之近，却依然无法期待与任何一朵云的重逢。

当大地的影像在云朵的缝隙间显露出来，你还可以俯视一群山，那些山安静得像一丛一丛苔藓。

云朵在它们身上投下小小的影子，仿佛世上从未有过一种叫做风的东西存在。

而曾经在山的怀抱里行走过的你，清楚地知道，你看到的每一道细密难辨的纹理，都可能密布荆棘，甚至可能令你劳累崩溃。

你当然也可以俯视河流，无需再携带任何畏惧，它安全地在你的指缝间流淌。

无论多么激流奔涌的河流，都变得纤细婉约，无赖小儿一般，蜿蜒盘旋，欲留还走，却不会有人责备它们效率低下，拖延入海。

你还可以俯视错落的城市，它们像培养皿中一片一片荧光菌落。放射出闪耀的点与丝，四向侵袭。

你却永远不知，其间流淌的分子，何悲何喜。

旅行在一万米以上的天空，犹如观察显微镜下的水滴，每一瞬瞥见的风景，都永不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