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写这篇观后感的时候,迟迟下不了笔,因为这可能是我人生第一部现场看的现代舞剧,当然我也不知道用“现代舞剧”称呼是否准确,抑或是“创意现代舞剧”?
我想称呼《从小岗走出》为舞台上的“年代剧”。它从1978年安徽凤阳小岗村土地改革说起,以舞台上的一个个大小人物为“点”,串起时间轴的“线”,以及家国面貌的“面”。40年前的安徽村庄,18位农民在一张土地契约上按上手印之后,曾经是饭不饱衣不暖的中国农村,从改革开放的节点开始,整个时代的色调都从惨淡的灰白,变成了斑斓。舞台的大屏幕上不断滚动着品类繁多的美食,演员的服装从清一色的补丁麻布衫换成了色彩艳丽的衬衫和喇叭裤,在那个年代,这就叫“摩登”,这才像“城里人”。随后的时间轴在屏幕背景和一首首极具年代感的配乐里慢慢展开:中国人第一次见到了会冒泡味道有些奇怪的”可口可乐“;越来越多的铁路线修成,也有了越来越多进城打工或回乡探亲的拥挤人潮;工厂、纺织厂林立,吸引了一大批的务工人口;1977,高考恢复,分数张榜,几家欢喜几家愁;流行音乐普及,港片一时间红遍大江南北;而山里农村的孩子,还在羡慕山那边城里能上学的同龄人;千禧年来临,慢慢地,曾经充满闯荡江湖激情的社会,变得焦灼、压抑,空气污染,信任危机,医闹,还有无休止的快递……当然,这就是大时代下的社会,每个年代都有自己的灰色一面,只是从一开始见证这万千变迁的人,会非常不适应吧。舞剧以场景化的手法,压抑与幽默穿插,让这40年更加丰满,每个经历过的人都会找到不同年代里的共鸣点。
整场下来,我很多情节都忘了大半,但脑海里却还是有那些夸张抽象的动作的影子,充满年代感的歌曲,炫目的光影,以及最重要的那几句台词。实话说,从一开始看到中间,我是有些排斥的,因为舞蹈的动作太不符合我一贯的审美,太夸张抽象的编舞让我并不能理解其想表达的含义,甚至,舞剧中演员居然开口说了台词,这些像后现代场景小品式的编排,是我从来没看过的。但是直到今天读到一篇关于编导万素老师的文章,她讲到:“现代舞就是要挖掘人性中最重要的东西,作为创作者要能够用自己的语言去诠释她对生命的独特感受。在世俗的眼光中,我很可怜。我也曾经困惑过,为什么不被人理解。后来,我坦然了,我的舞蹈是送给真诚的人的。”(来源:文化中国 - 万素:现代舞的边缘人),我才有些许理解了这种颠覆了传统审美的编排。网上介绍现代舞,经常会说它是反传统,反程式化,抽象的,甚至可能是“不美的”。因之,它更能够从看似千奇百怪的舞蹈姿势中表达情绪与精神。当我开心,我可以欢呼雀跃;当我激动,我可以振臂疾呼;当我悲伤,我可以掩面长叹;当我愤怒,我可以嗔目切齿;当然了,如果情之所至,我就可以大声地讲出来。以我一个“门外汉”的角度看,这也是这部舞剧的特点,传统审美让位于情感,技巧让位于表达,并将舞美灯光融入为情绪表达的一部分。
有意思的是,反倒正是那为数不多的几场有台词的场景让我印象最深刻。“雨,什么时候停啊?山的那边,是什么啊?我们,会去那边上学吗?”这是一群“山的这边”的孩子说出来的,仿佛可以看到,他们每天就坐在村边的教室里,看着窗外的雨下个不停,老师去了山那边,还没有回来,听说,山那边的孩子,都可以戴着红领巾去亮堂的教室里上学。几句简单的台词重复了三四遍,那种期盼与羡慕的情绪,都能够溢出舞台。
“其实我一直是我,没有变过。只不过是因为习惯,大家习惯性地认定现代舞就该是那个样子,你突破了,所以你就是不对的。《长恨歌》的成功,是因为没有国标舞剧的先例,就这么简单。”这也是那篇采访里万素老师讲到的(来源:文化中国 - 万素:现代舞的边缘人)。也是,《毛诗大序》就讲过:“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舞蹈就是发乎情,而展于外,从开始就不是一个有定式的,只是后来发展到了更高审美需求。但是,谁也不能说,舞蹈就应该是XYZ,而不能是ABC。
这场舞剧是对我个人审美的一个突破,也是让我更理解舞蹈内涵的一次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