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轩:儿童文学是给孩子带来快感的文学,这里的快感包括喜剧快感,也包括悲剧快感——后者在有些时候甚至比前者还要重要。
个人来说,我不怎么喜欢读那些有许多苦难经历的小说,这种排斥感,源于故事中,形势对人物的压抑。
在中国的作品中,最让我感到压抑和心痛的就是老舍的《骆驼祥子》,原本那么一个积极向上的青年,由于环境和形势的逼迫,最终堕落成一个行尸走肉。
给成年人看的苦难题材小说,我尚且如此排斥,那么给孩子看的这些苦难题材的儿童小说,就更不用提。
一个小孩,要他早早地承受成年人所遭遇的苦难,未免太残忍。我担心的是——如此幼小脆弱的心灵,又是否能承受得住命运对他的考验。甚至害怕孩子承受不住伤害,就此轻生。这样的事情在现实中,也发生了太多。
只是连我也没想到的是,这本有关苦难经历的儿童小说,改变了我对苦难的看法,也改变了我对儿童文学的看法,教我重新开始审视那些关于苦难的作品。
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到悲痛、期待、欣慰……,作者用最纯净唯美的笔墨塑造了一个高雅清远的乡村世界。读到兴头上,我边看边哭……
青铜与葵花
小说讲述了一个名为葵花的城市女孩与一个叫青铜的乡村男孩,他们两人在童年时代一起经历的那些美丽伤痛。
七岁的葵花跟着艺术家父亲下乡来到了大麦地。在这,寂寞的葵花没有一个朋友——在她所居住的地方,只有她一个小孩。
她渴望去对岸的村庄,那里孩子们的欢笑声时时刻刻吸引着她。但在她准备驾船去对岸的村庄时,却发现船上既没有竹篙也没有桨,后来,连拴着小船的缆绳也松动了。
她随着小船漂流,越飘越远。葵花不停地寻求帮助,却被顽皮男孩嘎鱼捉弄,幸好,最后被一个正在放牛的哑巴男孩——青铜所解救。
葵花与青铜都是孤独的,像是“一只鸟独自拥有天空的孤独,一条鱼独自拥有大河的孤独,一匹马独自拥有草原”的孤独。他们的相遇,是孤独与孤独的碰撞。这也使他们的精神,互相得以慰藉。
没过多久,不幸的事降临了在女孩身上,她的父亲死了。她的父亲在驾船寻找葵花的过程中,遇到了旋风,旋风把心爱的葵花画稿吹得漫天飞舞,为了捡一张离小船最近的“葵花”,不习水性的他溺水而亡。接着,葵花便成为孤儿。
那日,葵花被村长领着,在村前的老槐树下,等待愿意领养她的好心人。但这里谁也不缺孩子,而且家家都不富裕,虽然可怜葵花遭遇,但谁也没有站出来。就连村里家境较好的嘎鱼家,嘎鱼爸爸也是犹犹豫豫,心里精算着养活这个孩子的成本。
青铜一家人想领养这个孩子,却又回去了——他们家,是这个穷地方最穷的一户人家,自己都是这个光景,又如何照看别人。
青铜于是赌气地坐在河里面积有限的水泥桩上,任凭家人召唤,也不为所动。他以此来表示自己的抗议。终于,在太阳已经偏西的时候,青铜一家人过来领走了葵花。从此,青铜与葵花便成为了兄妹相称的挚友,他们一起长大一起生活,一起面对生活中的磕磕绊绊。
可葵花的命运又不完全属于这里,十二岁那年,葵花被召回了她的城市,男孩青铜从此日日驻守在草垛顶上,深深遥望着远方,望着葵花所在的那个遥不可及的远方……
把苦难都变成了一种诗意的展现的哑男孩
青铜家里简直是一贫如洗,在葵花加入到这个家庭后,大家就更加辛勤劳作。年级已大的奶奶也一边“伺候菜园”,一边“到处捡柴火”,只为了多给孩子攒些钱。即使日子这般困苦,但这家人从来都是“干干净净”,以乐天的态度,清清爽爽地过每一天。
这家人中,最让我感动的是青铜,这个哑男孩。这个孩子,让我觉得苦难不等于悲惨,有时也可以代表乐观。
冬闲的时候,青铜家决定编织一百双芦花鞋,让青铜到油麻地镇上卖,这是青铜家很重要的一笔收入。他们不停地编织,生活是如此艰辛,但他们从不愁眉苦脸,并且还向往着以后。
青铜在镇里把鞋子全部卖完后,回家的路上,有一个人跑来,恳求买一双芦花鞋。青铜本来是拒绝的,同时也感到有些对不住对方——遇到如此喜欢芦花鞋的人,可惜他实在没有多余的鞋了。
忽然,他想到还有最后一双鞋——自己穿在脚上那双,鞋还是新的,没有一丝污迹。他脱下鞋,赤足踏过如针刺般寒冷的雪地,追着买鞋的人,把最后一双鞋卖给了对方。即便对方想多给,他也不多收一分钱。青铜就这样赤着脚,带着卖鞋的全部收获飞快地跑回了家——虽然双脚被冻的通红,但我相信他此刻的心情也是满足而欢快的。
葵花为了给家人省灯油,常常去同学家做作业,聪慧的葵花从不张扬自己有多聪明,也不坐在最亮的位置。在同学拒绝她进门借灯后,她只能在月光下吃力地学习。
青铜见了,别出心裁地将萤火虫装在含苞待放的南瓜花里,给妹妹做了一盏最好的灯,萤火虫花灯。
在葵花即将表演节目,急需要一条银项链时,青铜又变着法,用冰凌给葵花做出了世界上最纯净、最光彩夺目的冰项链。
在青铜的世界里,生活的苦涩都变成了一种诗意。原来,苦难并不等同悲惨,换个角度看待,与其说苦难,不如说是活在苦难中的人,对生活抱有的态度。苦难不一定是消极,也可以是积极的、乐观的。
灾难与重建过程中的收获
当这家人日子似乎好过一些的时候,生活还是不打算放过他们,一个更难的灾难来了——狂风把他们的屋顶掀翻,只留下了一堆残垣断壁。而盖一个房子,需要一大笔钱。
奶奶把首饰当了,换了钱。爸爸便带着青铜驾船去海滩,租下了一片不错的草滩,天还没亮,就为了他们的新屋顶而开始工作。这期间,青铜遇见了青狗——在一个不幸家庭里成长的男孩。
青狗没有妈妈,爸爸又是一个脾气恶劣的人。青狗的妈妈在他不满一岁的时候,就和一个唱戏的男人跑了,青狗爸爸曾跪着求老婆别走,女人也只是笑了笑,就离开了他们父子。
青狗家的草垛与青铜家的已经有一样多了,就在青铜准备和爸爸回家时,青狗家的三垛草堆忽然冒烟。这其实是从醉了酒的青狗爸爸身上,掉下的那支未熄灭的烟蒂惹的祸。熊熊大火把这对父子费尽力气收割的三堆草垛全部化为了乌有。
当青铜在船上,看着海风中站立的青狗,他升华了一种可贵的认识:原来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因为他有一个宽厚、温柔的父亲,还有一个温暖的家。他既深切地祝福着青狗父子的日子变好,也深深感到自己是何等幸福和幸运。
乐观的苦难:苦难认识的升华
生活在当今时代的我们,也不是很愿意去接触苦难,有的人会认为苦难的生活,结局必定是凄惨的。这种凄惨,就如同《平凡的世界》里田晓霞的死,对少平的沉重打击。
少平把悲伤寄托于每日沉重的挖煤工作里,仿佛只有这样拼命工作,才能暂时忘记失去晓霞的痛苦。而空闲的时候,他又一遍遍读着田晓霞留着的日记本,一遍遍回忆他们的甜蜜时光。
一次事故中,少平差点失明,但因这次失明,也得到了一个调回城市的机会。但他却执意继续回去掏煤,这个结果,是他对自己人生的又一次主动选择。他拒绝调回城市,也拒绝了金秀的示爱,选择走向心爱的大牙湾煤矿。
对于煤矿的一切,少平都有种深沉的爱。这里有他的师父,有惠英嫂,有明明,还有千千万万的想改变农民命运,而在煤矿下辛苦劳作的工人…….
在这以后的孙少平,也不能说是悲惨的。因为他已经拥有了内心的安宁与精神归宿。
还记得《青铜葵花》的作者曹文轩曾说过这样的话,这段话同时也是对如今“快乐生活”的质问:“追求快乐,是无可厚非的,更是无罪的。问题是,这种忘却苦难的快乐,在苦难突然降临之际,究竟有多大的对抗力量?他只是一种享乐主义,而不是乐观主义——而乐观主义,它是一种深刻认识苦难之后的快乐。那才是真正的、有质量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