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得久了浑身酸痛,俞思佳站起身来,眼睛不舍地从手机屏幕移开,里面正放着一档热播的综艺节目。
俞思佳大二了,过了这个假期便大三。这个暑假回家待了没几天就回学校了,家里太无聊,太封闭,一个假期都在家会被憋疯的,于是俞思佳选择回学校勤工助学,在学生工作处值班,因为是假期,办公室里一个人都没有,安静地出奇。不过正好,没人打扰,可以追自己喜欢的剧,顺便学学习啥的。不过追剧是真的,学习,额,那几本资料白天什么样拿来晚上什么拿回去,囫囵放到书包拿回去的时候,俞思佳心里也是会有一些懊悔的,但就是管不住自己。想着明天一定安排好时间,结果还是一样,在手机里的世界面前,什么都没有了吸引力。她最终放弃了,假期嘛,好好玩呗,不过一天天这样过去,她并没有很快乐,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
在办公室里闲逛着,她游离的眼神一不小心扫到了一个角落里的一摞书,几本厚书下压着的是一连串薄薄的小册子,像是那种装订的杂志,俞思佳不觉好奇起来,过去抽出了最上面一本,“读者”两个字赫然印在上面,封面配图是一个可爱的金发小女孩躺在沙滩上,就这样以浪花为被,沙滩为床,甜蜜的睡着,上扬起来的嘴角似乎在告诉全世界自己是最幸福的人。俞思佳不觉怔住了,她用手轻轻抚摸书的纸张,那是实实在在的纸张的感觉,抚摸着书里的文字,那是真真正正用墨打印出来的字,看久了,好像真有缕缕墨香钻进鼻子里……有多久,到底有多久没有这样抚摸过文字了,俞思佳自己也不清楚了。
俞思佳上小学了,自从识字以来,小俞思佳似乎打开了新天地的大门,她最常干的事,就是趁着下课把全班同学都问一遍“同学,你有课外书看没,啥类型的都行”,有小同学给问烦了,于是一有书就先送到她那,小俞思佳那个乐啊,就盼着放学,回家边烧水边写完作业,爸妈回家一起吃完饭,就可以趴在被窝里静静地看了,基本上是第一天借第二天就还回去了,不管书多厚,然后看着那位同学惊诧的眼神调皮地笑笑,就开始新一轮搜刮。小俞思佳最最幸福的事,就是去邻居家高年级的哥哥姐姐家去“淘宝”,那些五六年级的,不管他们本身爱不爱读书,学校里给发的一学期两本的那种课外读物总是有的,于是每次她都抱回一大摞什么《小星星》、《当代小学生》什么的。这种书虽然好看,但是有一点不好的是,这样“淘来的没有顺序,所以小俞思佳就特别不敢看那种连载的文章。有一次,在一本《小星星》上,有一篇小说的配图和文章的结构,包括文章的文字,整体看起来就感觉特别好看的那种,于是小俞思佳没忍住就看了。小说讲的是两个小学生趁假期结伴去冒险,租了一支独木舟稍作准备就出发了,甚至没有告诉家里。似乎是在一个类似热带雨林的地方,很多水很多树还有鳄鱼。后来不小心独木舟和物资不小心被搞丢了,他们俩到了一个沙地上,还用树枝搭了一个简易小棚,第一顿晚饭是捉了一只野兔,没有刀切,他们就把皮带解下来,把皮带的刃磨锋利,这样就有刀了;没有火,他们就凭着脑海里探险小说的情节钻木取火,没想到还真成功了。烧好的兔肉虽然肉质鲜嫩,但无奈没有盐,不过他们已经感觉很满足了。当时小俞思佳看到这里,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真想给他们送一包盐过去然后和他们一起吃。正想在往下看来着,结果没有了,在下一期上。她伤心极了,找遍了所有“淘”来的书,都没有和她衔接的。那一阵,小俞思佳简直就要得相思病了,直到现在,俞思佳不觉笑笑,他们后来到底怎么样了呢,下一顿饭要怎么解决呢,不得而知了。
小学时光是小俞思佳最没有压力看书最没有功利性的时候。除了看书,春天的时候,杨树老是会掉一些白毛毛,小俞思佳就拿着她专属的小小的圆圆的提篮去街上捡白毛毛,然后带回家给小羊吃。碰上小伙伴们都聚在一起了,大家就玩现在很流行的角色扮演,不过是那种很有乡土气息的,比如把大人们丢掉的破碗碗罐罐洗刷干净,再找几把生锈的破菜刀,去菜园里“偷”几把菜叶子,再采点花花草草,一个小型饭馆就要开张了,这里面有厨师有服务员有客人,玩的高兴的时候,大人们经过时都会来参观参观。玩累了,就把这些道具找个地方埋起来,改天再来接着玩。奥对了,俞思佳心想,当年自己藏道具的那个小树林好像被砍了,后来挖土机去了,再后来那里就成了商场,也不知道自己的那些道具怎么样了。
后来,课程慢慢变紧,可以用来看课外书的时间越来越少,那时候小俞思佳最幸福的事就是趁着吃饭的空,边啃馒头边看课外书。看着书吃饭,馒头也吃出了山珍海味的味道。周天要求下午两点到校开始补课,她就11点就到,然后去学校外面超市里卖书的地方看书,只看不买,嘿嘿。不过只能站着看,虽然常常站的腿疼,却乐在其中。小俞思佳记得很清楚,有一本小说叫《冥殇》,女主人公叫怜儿,男主人公天赋秉异,从小被送去魔鬼训练,最终武功无人能敌,怜儿是一株莲花,在男主人公经历痛苦训练时一直陪伴着他,却被男主人公师傅打下悬崖。后来男主人公一直寻找她,希望她侥幸没死,结果真的让她找到了,本可以幸福美满的生活在一起了,可是最让人心痛的是,男主人公不满足于自己的权利,想要一统天下,只要得到传说中的雪莲花,便可得到天下人的拥护,任凭怜儿苦苦劝说阻拦,男主就像着了魔一样听不进去。于是怜儿放弃了,突然间变得非常啰嗦,嘱咐男主这个那个的,然后悄悄给他留了线索,就消失了。于是男主找到了那朵可以带给自己更高权利的雪莲花,在连根拔起的那一瞬间,他的心突然好疼好疼,刹那之间雪莲花变成了怜儿,怜儿脸色苍白,奄奄一息,但是努力挤出微笑,她说她好想念当初陪他练功的日子,还说让他去干自己想干的事。男主怎么也没想到怜儿就是雪莲花,就要失去怜儿的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被欲望和权利迷的失了心智,怜儿才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最应该好好珍惜的。于是,在天下人等着叩拜他的那一刻,他头脑中无比清醒,用尽毕生最大的功力自废武功,接着抱起怜儿,趔趔趄趄地淡出了众人的视线。后来,男主养了一池莲花,守着这一池莲花,每日对池而语,过着平淡的生活,他相信怜儿一直陪伴着自己。再后来,一株最大最美丽的莲花开了,开着开着,传来了女孩子清脆的哭声,就跟当年他初见怜儿时听到的哭声一样……看到这,小俞思佳破涕为笑,是真的露出慈母般傻子似的微笑,这本书她看了三遍,每次都哭的稀里哗啦,后来再去,她拿着攒够的钱,却怎么找不到那本书了,直到现在,这本书也一直是她心里的遗憾。剧情没有多么起伏跌宕,描写也并没有多么引人入胜,但就是,有真感情在,小俞思佳是真的这么觉得,作者一定是将自己的经历幻化成了这本书,情感自然流露。唉,碰到一本真真正正喜欢的书却与失之交臂,怕是《冥殇》之后,再无小说了。
慢慢地,看课外书的时间越来越少,而且越来越功利化,什么“龙头凤尾”,精彩语句,名人事例,《100天搞定高考作文》……读的越来越浅,背事例背格式,一点也没有读书的感觉。小俞思佳心想,等自己考上大学后就有很多很多自己的时间,那时候就可以天天看自己喜欢的书,也不用这么功利性,那是多么美好的事啊,想到这儿,晚上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高考结束了,俞思佳有了自己的智能手机。手机带给了她一个全新的虚拟的似乎更加精彩的世界。俞思佳却忘记了当初的想法,甚至觉得自己以前有些愚蠢,想看书有电子书,想了解外面,有微博有百度有各种APP,娱乐的学习的放松的交流的,这简直比看书感觉好太多了,于是高考期间买的《狼图腾》被束之高阁,用爱奇艺下载了电影版《狼图腾》,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就看完了,家里那本厚厚的书估计最少要看两个星期吧,以前真蠢,俞思佳边看电影边想。手机成了俞思佳的全部,思佳的心也越来越浮躁,越来越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她追剧,刷微博,逛淘宝,不断让自己融入时代,读书,慢慢成了一件最浪费时间且最枯燥无聊的事情,当年对连载《小星星》的渴望、对《冥殇》的苦苦追寻,似乎都化为了泡沫消失的无影无踪。思佳缓过神来,这两年的大学时光,加上高考结束的那个假期,好像都花在了手机上,但手机到底带给了自己什么?浮躁?熬夜?迷茫?拖延症?焦虑?思佳,你有多久没有发自内心地开怀大笑了?又有多久没有和父母朋友好好聊聊天了?你甚至焦虑到静下心来看完一部经典电影都无法做到,一有问题就百度,找到答案变复制粘贴,好像那样就成为了自己的一部分,越来越不会思考,越来越没有幸福感,这是怎么了?这根本不是你想要的大学生活啊。
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长长的丢失自我的梦,就像沉在泥潭里,想要挣扎却越陷越深,惊醒了,恍若隔世,却心静如水,小时候内心的呼唤渴望的快乐便如春风甘泉,唤醒了沉睡的灵魂,思佳记得《绝命毒师》里化学教授在计算人体元素含量时,最终剩下的0.111958%不知道是什么时,他们想到那是人的灵魂的重量。思佳不知道那是不是灵魂,但她相信人的精神和思想是有重量的,无形却有无穷的力量。思佳将手机关机,把《读者》小心地放在桌上,端正地坐着,像块干久了的海绵,如饥似渴的开始了阅读。思佳突然感觉,慢慢的自己嘴角在上扬,心里很踏实,重拾读书,好像重拾了自己的灵魂,她不觉得缺少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