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岳萌，被唤作九妹，1912 年降生于湘西的凤凰古城。身为家中幼女，她自诞生起，便备受全家人的疼爱与呵护。
她自幼便生得甜美可人，恰似一朵即将绽放的花苞，令人心生爱怜，只想将其悉心守护在掌心之中。
而且，她极为聪慧，哥哥们解不出的题，她一眼便能给出答案。然而，那时沈家衰落，无力承担她的学费，只得使她停止学业。
沈从文是她的二哥，年长她十岁，是家中最为疼惜她的人。见妹妹有读书天赋却无上学之机深感遗憾：定要让九妹求学。
1923 年，沈从文虽读过许多书，却毅然决定独自赴京闯荡。他历经半月抵达北京，欲进北京大学，怎奈仅有小学学历，被拒之门外。此后以旁听、借书自学的方式继续求知。
不久之后，他踏上了写作之路，且有部分作品得以发表。
那时，北京的读书会频繁举行，沈从文多次参与其中。每次开会看到凌叔华、林徽因等才女在台上滔滔不绝，他便会念及家乡的九妹
倘若九妹持续求学，是不是就能够如同她们那般，成为一名才华出众的女子呢？
他如此思索后，心中已然做出决定，哪怕艰辛无比，疲惫不堪，也定要将九妹接到身边。
九妹十五岁与母亲一同前往北京，开启了新的旅程。湘西那至纯之花对北京一切既陌生又新奇，可也觉处处受着束缚。
沈从文为将九妹塑造成才女，专门请来北大法学系学生教她法语，又让她阅读欧美小说，并鼓励她尝试写作。
沈从文仅是自顾自地期望，想将九妹塑造成他理想中的才女，然而他从未询问过九妹是否甘愿，是否喜爱。
他仅仅是将自身的梦想放置于九妹那里，期望借由九妹来实现自己心中的梦想，让梦想以另一种形式得以延续。
在他的悉心培育下，彼时的九妹充满文艺女青年的韵味。连后辈黄永玉都说：“我认为她极美，右手臂夹着几部精装书立于湖边时，格外动人。”
然而漂亮的九妹，内心满是惆怅。多年未读书的她，面对晦涩书本，学得颇为吃力，好几次她都欲向二哥表示自己不想学了。
二哥没日没夜写稿，是为给她赚学费，想到这，她欲言又止，默默转身回房，翻开了书本。
每逢那个时刻，她总会将目光投向窗外的皎洁明月，心中满是对故乡的深深眷恋与无尽思念。
1928 年，沈从文经友人引荐，前往上海的中国公学授课，同时将九妹安排在此借读。于是，九妹不但得学习法语，还需学习英语。
虽说收入已然稳定，然而要支撑全家生计却相差甚远。故而，他只得再次从事旧业，白昼授课，夜晚笔耕。
儿子的辛苦母亲看在眼里，不知暗自叹息了多少回。为免给儿子增添压力，她选择独自踏上归乡之路，回到家乡。
然而沈从文的生活依旧艰辛，可每当他望见九妹的笑颜时，便会认为所有的苦累都有了意义，一切都是那般值得。
于是，他专门以九妹作蓝本创作了小说《阿丽思中国游记》，但凡阅读过的人，都会为书中女主的纯真善良而触动。
1930 年时，他前往武汉大学从事教学工作，而九妹则留在上海继续她的学业。
那时，她孤身一人，唯有反复翻阅那本英文版的《堂吉诃德》。那本书仿佛是她孤独世界里的唯一慰藉。
幸运的是，没过多久，沈从文前往青岛大学任教，九妹也随之到此，以借读生的身份在此学习。
将近二十岁的她，法语学习毫无进展，也无任何专长。且因大量阅读欧美小说，致使她深陷于虚幻不实的爱情观念之中。
那时，沈从文一心忙着与张兆和谈情说爱，全然未察觉到九妹的改变。
每次见二哥聊天，话题总围绕张兆和，九妹心中知晓，哥哥已不再只属于她自己一人了。
1933 年，沈从文与张兆和步入婚姻殿堂，而在这个新组成的家庭中，九妹的处境却颇为尴尬，似乎她的存在有些不合时宜。
那时的九妹愈发亭亭玉立，恰似一朵娇艳盛开的花，魅力四射，令人心生喜爱之情。
夫妻俩觉得九妹已到适婚适育的年龄，于是对她的婚姻之事颇为挂心，开始为她的终身幸福着想并为此操心起来。
不久之后，沈从文为她引荐了燕京大学的心理学教授夏云，此人在心理学领域有着一定的造诣和声望，颇受学界认可。
夏云初遇九妹，便为其文艺气质着迷。在平日学习生活里，他对九妹关怀备至，且二人已多次相约外出。
九妹渴望美好爱情，却对婚姻的变幻深感恐惧。夏云求婚时，她匆忙逃离，夏云被她的反应弄得一头雾水，这门婚事也只得作罢。
一年后，九妹终于知晓夏云的善，然而此时夏云已步入婚姻殿堂，一切都已太迟，九妹追悔莫及。
不久，沈从文的又一文学作品《边城》出版，众多文人雅士纷至沓来，期望能和他交流探讨文学方面的内容。
这众人中有个叫刘祖春的正在北京大学求学。他踏入屋内，正巧碰上前来送茶的九妹。九妹静静地伫立着，如同一朵娇艳的花。刘祖春不禁看痴了，待九妹羞赧离去，他方才如梦初醒。
自那之后，刘祖春时常前来。他与她常聚一处谈天、阅读，刘祖春会述家乡之事、校园趣闻，九妹每每都听得极为着迷。
如此这般，这两个年轻人彼此默契，所有的事情都依着自然的态势发展下去，没有刻意为之，一切都显得那么水到渠成。
九妹满心期盼着他大学毕业，二人早已约定毕业后即刻成婚。她无意成为才女，也不想学法语、写小说，只愿成为他的妻子。
美好的时光转瞬即逝，1937 年夏，刘祖春毕业了。九妹满心欢喜地盼着他来求婚，怎料最终等到的却是他的辞别。
七七事变骤然爆发，刘祖春虽多年受教，却毫不迟疑地选择保卫祖国，决心奔赴战场奋勇杀敌，尽显热血与担当。
他无法知晓自己的未来是存是亡，在这种情况下，又怎能让正处青春的九妹受他牵累呢？
最终，他仅仅带走了九妹的照片，还有那本她时常翻阅的、英文版的《堂吉诃德》。
此后，九妹每日泪如泉涌，对他心怀恨意与怨怼，然而往昔的点点滴滴却总在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
仅一个月，她变得清瘦许多，眼神黯淡无光。常独自反复回想与刘祖春初次见面之景，嘴里念念有词。别人叫她，她竟会痴痴傻笑一阵。
1938 年，因战乱需寻一处安身之所，沈从文前往西南联大执教，九妹也随之同行。
沈从文为她寻得一份图书馆的工作，欲借此转移其注意力。未曾想，原本只信自己的九妹，于此处竟转而信奉佛教了。
她时常前往寺院参与佛事，偶尔还会悄悄取出自家留存的粮食，用以接济那些令人怜悯的百姓。
往昔各家皆艰难，沈从文知晓后怒不可遏，可望着当下的九妹，他唯有将满心愤怒化为一声声无奈叹息。
不久后，图书馆遭空袭轰炸，她全力抢救图书，忙碌一天后返家。然而一进家门，九妹惊觉房内物品皆无，原来小偷趁乱将其洗劫。
她脑海中的那根弦，在长久的紧绷后终究不堪重负，断裂开来。
她不再去上班，整日里时而哭时而笑，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语：“观音菩萨南无阿弥陀佛”。
沈从文照看两个幼孩已身心俱疲，还得面对精神失常的九妹，实在难以支撑。无奈中他给大哥沈岳霖写家书，盼其将九妹接走。
收到家书后，沈从文的五弟沈荃即刻启程，星夜赶赴昆明。当见到九妹时，他的双眼气得发红。
曾经聪慧的九妹，现今独坐在凳上，双手不停抠桌，眼神呆滞。众人注视下，她突傻笑着低头，嘴里念叨着“南无阿弥陀佛”。
瞧见九妹的样子，身为国民党 128 师团长的沈荃眼眶泛红。他欲从腰间拔枪对准二哥，这时张兆和赶忙上前将他阻拦。
最终，沈荃把手收了回去，转而走到九妹身旁，轻轻抚摸她的脑袋柔声说道：“九妹，咱跟五哥回家去。”
九妹木然地应了一句：“好。” 她的声音仿佛没有什么情感，只是机械地做出了回应，整个人显得有些呆滞。
沈从文立在角落之中，只见他独自一人，不住地叹气，神情满是无奈与忧愁。
时隔十一年之久，九妹总算踏上了那片她日思夜想的故土，回到了魂牵梦绕的家乡。曾经疼爱她的母亲已然离世，她没了去处，只得前往沈从文于湘西沅陵所建的芸庐居住。
此后，村子里出现一个美丽却疯癫的女人。清醒时，她教孩子英语、讲故事；疯癫时，便在大街跳舞、傻笑，嘴里念叨着：南无阿弥陀佛
大哥听闻外面的风言风语，怒不可遏，认为九妹让沈家蒙羞，随即将她关在芸庐后面的那间房子中，限制了她的自由。起初，九妹整日哭叫着想要出去，无人理会后，她愈发癫狂，神志清醒的时刻变得愈发稀少。
她对外面的世界愈发憧憬。一次趁众人未留意，悄悄从窗户往外爬，不幸的是，她摔了下去，还断了一条腿。
九妹曾是湘西那最为自由绚烂之花，然离去后便渐趋枯萎。归来后，她终日于这不见天日的屋内，其容颜以能察觉的速度变得憔悴。
无人可将她救赎，众人皆在静候，期盼这朵娇艳之花渐渐凋零。 她得不到任何人的拯救，大家都在一旁观望，等待这绚烂的花走向枯萎。 没有人能够挽救她，大家都在一旁看着，等着这艳丽花朵慢慢凋谢。
有一天，芸庐得进行修整了，大哥便请来一位泥瓦匠，此人名为莫士进。
他一路不断修补，意外地抵达了九妹的房间。他未料里面有人，当翻开瓦片时，一缕阳光精准地落在了九妹脸上。
三十多岁仍未娶妻的泥瓦匠，在那一刻呆住了，他此前从未目睹过这般美丽的女子，眼神中满是惊艳与难以置信。
九妹身着旗袍，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阳光为她披上金色光辉。那缕久违阳光引她仰头张望。
她凝视着那个为她带来光明的男子，目光越发沉醉，此人的面容竟和她脑海中那朦胧的影子奇妙地重叠了。
夜晚来临，莫士进将房子修补妥当，正欲带着工钱离去，这时，那个女人的身影再度在他脑海中浮现。
此次分别后，不知要历经多长时间才能再次相逢，真让人心中满是不舍与眷恋。 也让思念在心底悄然蔓延开来。
他轻叹一声，摇头后打算归家，怎料在村口处，竟再次瞧见了那位容貌出众的女子。
九妹再度为他逃离，无助地蹲在地上望向他。此刻，莫士进眼中闪过惊喜，毫不迟疑地将她带走了。
他回到家后，方才发觉九妹精神有问题，然而他并未厌弃，毕竟能娶到漂亮媳妇对他而言并非易事。
乌宿是个美丽小镇，可他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穷汉，以破船为家，日常靠捕鱼过活，偶尔修房挣些小钱。因无钱建房亦无钱娶妻，致使三十多岁依旧孑然一身。然而如今的他不再形单影只，因为他拥有了属于自己的那位渔婆，从此生活有了新的色彩，心灵也有了温暖的依靠。
不久，神秘的九妹引得整个村子的人满心好奇。她整日身着那素白旗袍，嘴里嘟囔着旁人难以理解的言语。然而，无人知晓她姓甚名谁，来自何方。
几年后，她给莫士进诞下一子，莫士进将儿子命名为莫自来。自儿子出生后，九妹的疯癫之症竟也有所缓解。
九妹失踪后，沈家并未找寻，反以一把铁锁将芸庐封禁，也将九妹的往昔一并封锁其中。
1951 年，沈荃猝然辞世。九妹闻此噩耗泪如泉涌。那个曾为她和二哥拼命、意气风发的五哥已逝去。
她携丈夫儿子匆忙赶回芸庐，然而所见仅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九妹见状，如失魂般瘫倒在地，自此，她再未踏足此地。
数年之后，全国饥荒肆虐，众多人被饿死。九妹但凡寻得些许食物便喂给儿子。她日益消瘦，终究未能挺过 1959 年的寒冬。
她离世后，遗体被安葬于乌宿滩头，其情形与众多纤夫的归宿并无二致。
1982 年，沈从文终于踏上湘西的土地。一年之后与九妹的儿子得以相见。
沈从文难以把他和自己的九妹视为同一类人，九妹乃才女，可面前的这位男子，全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庄稼汉。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满心皆是难以言说的悲哀，那悲哀如潮水般将他淹没，让他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
1988 年，沈从文与世长辞。四年之后，他的骨灰被送归故乡，一部分安放于凤凰古城，另一部分则融入了滔滔江水之中。
或许只有在他永眠之际，才能够领会九妹所渴望的那种自由。
期望在下一世，九妹能如花朵般，摆脱束缚，尽情舒展，绽放出属于自己的绚烂光彩，自由自在地生长与开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