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崂山,剑锋千仞、山峦巍峨,山脉以崂顶为中心向四方延伸,尤以西南、西北两个方向延伸较长,形成支脉纵横、山谷云集的崂山西麓。其中最有名的山谷当属月子口。
崂山整个山体为复背褶皱地形,如同芙蓉花层层堆叠,降水因此大部分得以保存在山体,经重重过滤沉淀生成甘甜凛冽的山泉水。这水穿山越涧,分分合合,最终在月子口汇聚后一路向西,绵延数十公里汇入胶州湾。
月子口是一道弯月形的山谷,环拥一泓清澈碧水,两岸就成了远近闻名的水果之乡:山色峪樱桃、沙沟葡萄、石沟寒露蜜桃,再往南是少山的关爷脸红杏……
这里的居民世代以种植果树为生,发展到民国时期,形成了几个种植大户:山色峪孙家、沙沟李家、石沟陶家,他们不仅自己种果树,还作为城里经营果脯生意的纪云纪老板家的外派“管事”,各自负责一片区域的货品收购加工等一应事宜。虽则果子成熟有一定时节,但实际酿蜜、采集山珍也是很多村民的辅助收入来源,这些也一并列入了纪老板家的业务范围,所以管事们一年到头空闲时间并不多。
这一年,纪家的小公子纪翊生长到18岁,因着纪夫人格外偏疼未曾议亲,便整日与一帮狐朋狗友逃避学业招狗逗猫,渐次发展到捧女伶、逛妓馆。纪云一气之下给办了休学手续,打算把他发配到月子口跟管事们学习打理业务。
纪夫人出身书香世家,自小长就一副玲珑心窍,舍不得儿子吃苦却不明说,故作思虑忧深状劝纪云:翊生那脾气,你我在身边尚且看不住,让他去乡下岂不是纵鱼入海?万一惹出个乱子来……
纪云摆摆手,说,翊生本性不坏,乡间民风淳朴,离了那些损友谅他也生不了什么是非。再说,管事们能不好好看着他?
纪夫人见劝说无效,再辟蹊径:那你就不怕他看上哪个乡下丫头,给你领回家来?
纪云捋须长笑,不以为然地说:夫人多虑了。我听闻你儿子在外流连的都是妓里头牌、伶中花魁,等闲村姑哪里入得了他的眼?他要是真从乡下领回一个姑娘来,那我也认!总比娼妓之流强吧。
纪云话虽说的言之凿凿,但是事后还是小小地盘算了一下:听闻管事们都多儿多女,唯有陶家只得一个独生女,自小已经与李家结亲,且本人还在城里的女子中学念书。把翊生安排给陶管事再合适不过!
于是纪翊生便跟着纪云不情不愿地上路了。
黄包车不往山里跑,陶管事早牵着一辆拉货的板车等在山口。纪云把纪翊生交接给陶管事,又免不了训诫叮嘱几句,便打道回府了。
纪翊生穿着一身雪白的西装,立在当地呆了一会,想想还是决定要舒服不要面子,三下两下爬到板车上,跟着陶管事启程了。
正值三月阳春,山中樱花、桃花、杏花像一团团白的粉的火焰,借助春势浩浩荡荡地沿着山谷两侧漫山遍野地烧过去,把西麓崂山烧成一片粉妆玉砌的琉璃花海。
但纪翊生哪里有心情看这些?尤其陶管事还在耳边拉拉杂杂的唠叨什么养蜂采蜜,什么樱桃熟了。碍于礼貌纪翊生不得不时时哦啊两下,心早飞回城中会春园了——今日会春园有一桩盛事。想那戏班优伶能唱能武自不在话下,馆中名妓也颇有痴迷戏曲的行家里手,今日便是这两班人中的佼佼者在会春园中进行擂台赛。城中的纨绔子弟们都集体疯狂了,预先设赌注猜魁首者有之,准备一掷千金捧平日相好者亦有之。可是这近在眼前的热闹自己却偏偏恰巧错过!每每想起这等遗憾,纪翊生心里就像猫挠一样难受。
从山口到陶管事家不过一盏茶的光景。陶管事的车刚到大门口,屋内的陶芊芊听到骡儿脖子上的铃铛声,便像只黄莺鸟一样飞出来,着实把陶管事吓了一大跳。
陶管事既惊且喜,嗔怪道:都要嫁人了还没个正形,有客人在呢,还不快跟纪公子打招呼!
陶芊芊小时候跟随陶管事入城给纪家拜年,见过几次纪翊生,当下并不怯生,只不卑不亢地说:纪公子好!
纪翊生是在女儿丛里耍帅耍惯了的,乍见业已亭亭玉立的陶芊芊便不由自主地想要表现一番,无奈身下的板车之实在太煞风景,有点超出他的能力范围,只好端着一张脸点点头,算作回应。
陶管事一边扶纪翊生下车,一边问陶芊芊怎么不在学校上课跑回家中。
陶芊芊眼睛里显露出兴奋,却故作一本正经地说:我正要跟你讲呢。我们学校罢课啦。听说会春园要搞什么擂台赛,就是让妓女跟唱戏的比谁唱的好。我们老师说这是对女性的严重侮辱,要求当官的赶紧制止,还让我们罢课以表抗议!
不待陶管事发言,一边的纪翊生脱口而出:你们老师真多事!这关她什么事!
陶芊芊一双杏目带着愠意瞪向纪翊生,纪翊生不知怎的就忽然词短语穷噤了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