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东辉和李梦瑶交往已经一年多了。俩人分分合合多少回,却到底还是没能彻底分开。当然,胡浩南和郝媛媛没少为他俩的事费心。有时候 ,胡浩南实在烦了,也会往反面劝:“‘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分了就分了吧。漂亮小妞多的是……瞧你跟李梦瑶好的这段时间,受到了多大的限制,脏话不能说,网吧不能去,架也不能打……呵,你倒好,连我也管上了,弄得我现在说句脏话倒像是犯了多大的罪似的!他妈……切!”何东辉也不说话,只是笑。李梦瑶管的是多,有时候何东辉也会感到很烦。可是静下心来想想,人家还不是为了自己好吗。
何广林和王芸对儿子的女朋友李梦瑶倒是喜欢得不得了。李梦瑶眉眼清秀,着装打扮朴素大方,言语带笑,说话不紧不慢,浑身透着一股亲近感。反正,不管从哪方面说,都比胡浩南的女朋友郝媛媛要好太多了。自从认识李梦瑶之后,何东辉也渐渐懂事了起来,闲逛闯祸的事已经很久没有发生了。而且,何东辉还主动要求父母为他找工作。何广林和王芸恨不得立马三刻就把李梦瑶给娶回家,好让她管束儿子,从此再不让他们两口儿操心。
可是,何广林和王芸的如意算盘落了空。李梦瑶毕业后非要去北京找工作。何东辉极力拦阻,不想让李梦瑶走那么远。李梦瑶却说:“我是学音乐的,咱们这样的小城市没什么发展前途。我想到北京闯一闯……”何东辉很生气,说:“你心里只有你的音乐!”李梦瑶见他生气,便哄他:“你呀,真是个小孩儿!走吧,外边已经凉快些了,咱去走走好不好?”何东辉倒在床上不肯去。李梦瑶笑着拉他。俩人拉拉扯扯地,王芸在客厅听到了,大声说:“东辉,你跟梦瑶出去转转吧。晚饭还得等一会儿才好呢。”
村外流过一条小河。何东辉拉着李梦瑶的手走在河边小树林里。那只已经被何东辉特许跟随的大黄狗撒着欢儿向前跑一阵儿,又回头跑向何东辉和李梦瑶,讨好地仰头看着何东辉,摇一摇尾巴,想要讨赏似的。何东辉瞪他一眼,恶狠狠地道:“滚一边去!”李梦瑶看着气恼的何东辉,笑了笑,蹲下身来,抚弄着大黄狗的脑袋,说:“大黄乖!你阿辉哥今天心情不好,你自己玩儿去啊!”说着,笑眯眯地仰头看向何东辉。
何东辉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从鼻子里哼道:“别做出一副勾人的样子!哥不上当!”
李梦瑶看何东辉那样子,忍不住咯咯咯地笑出声来。
何东辉气恼地咕哝道:“没心没肺!”便自顾向前走去。
李梦瑶见他走远了,悄悄附在狗的耳边说:“去,咬他的裤腿儿!”
大黄狗得令,一跃而起,冲向何东辉,一口便咬住了何东辉的裤腿儿。何东辉猛不防被自家的狗逮住了裤腿儿,倒吓了一跳。扭头骂道:“黑心狗肺的,你听谁的?”
李梦瑶在后边笑得更欢了。
微风吹拂,清浅的河水泛着粼粼波纹,静静地向前流淌。岸边有三三两两的人在钓鱼。
李梦瑶紧走两步,赶上何东辉,抱着他的胳膊,笑着说:“你瞧,河边好多人在钓鱼呢!”
“什么好多人!就几个人也叫好多人?!”
“好好好,我不识数,我的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
“行了吧,别污蔑人家体育老师了!”
“那我这么烂的数学是谁教的呢?”李梦瑶歪着头,仿佛很认真似的想了想,说,“难道……我的数学是你教的?”
何东辉实在无法再生气,用指头点了下李梦瑶伸过来的脑袋,说:“你气死我算了!”
李梦瑶拽着何东辉往河边走,要去看人家钓鱼。大黄狗欢快地跑在前边,直奔人家放鱼的塑料桶。何东辉喝到:“阿黄!过来!”
大黄狗很不情愿似的,一步三回头地过来了。
走近了些,便看到那塑料桶里还真有几条小鱼在上下游动。
“河里的鱼能吃吗?”李梦瑶小声问何东辉。
“咋不能吃?河水已经清了很多了!”何东辉心里其实也不能确定,可是不知怎么他就说得这样肯定,仿佛他是刚刚鉴定过了似的。
“可是你仔细看的话,河水还是很脏的。”李梦瑶又说。
“也许人家就是钓着玩呢。”何东辉语气没那么强硬了,他才不愿去追究这些无聊的事呢。
紧邻河岸的是一排高大的柳树。柳枝低垂,在风中摇曳生姿。何东辉不时地伸手揪住拂过头顶的柳枝,往下一拽,又猛地一松。柳枝便向上弹跳起来,颤颤悠悠地。有时,劲用大了,就会把纸条扯下来。
李梦瑶笑着伸手扯住何东辉几根头发扽了扽。
何东辉打掉她的手,叫道:“疼!疼!”
“疼啊?”李梦瑶看着何东辉笑道:“知道疼,你咋还揪柳树的头发呢?”
“好好好,我知道了!——‘花草有知,我要爱护’!——哼!”
李梦瑶一本正经地在光溜溜的下巴上捋了一下,绷着脸说:“柳树会疼,我不揪它!”说完,憋不住笑了起来。
何东辉也笑了,道:“小妖精!”
宽宽的河岸上,除了临河的一排柳树,还栽种着好些不知名的花树。要是到了春天,远远望去,红的黄的紫的花朵挂满枝头,煞是热闹。到了夏天,花树可就只剩下叶子了。不过,蓬蓬勃勃的,也不寂寞。尤其是还有点缀在河岸上的一个个菱形、椭圆形或是说不上什么形状的花坛里的各种鲜花,这时候也有开放着的。蜜蜂、蝴蝶,自然也少不了。这个河岸,一年四季都是人们休闲的好去处。钓鱼的,打牌的,散步的,唱戏的……像一个长长的小公园了。夏天的傍晚,这里会更热闹。可是树多隔音,即使人多,也不会显得很嘈杂。这时候的河岸边,大多数的花都已落尽了,只是满眼的青绿中,偶尔点缀着些晚开的花朵。
“有一个问题,我一直都想问你……”何东辉拉李梦瑶在一张长条椅上坐了下来。
“问呗!”李梦瑶不以为然地笑道。
“那我问了,你可不许生气啊!”何东辉看着李梦瑶的脸说。
“呵,你今天倒学会磨磨唧唧了!”李梦瑶笑道。
“那我可就问了啊……你怎么……好像跟你父母不很亲啊?”
李梦瑶收了笑容,半晌才说:“嗯……”
“他们对你不好?”何东辉追问。
“我从小没有在家长大……我是上初中的时候才来到了这个家……”李梦瑶见何东辉更加疑惑地看着她,便淡淡地笑了一下,说,“我妈生过我姐后,想要个儿子。再次怀孕后就请了病假,在姥姥家待产。生下我见是个女孩儿,就把我留在农村姥姥家了。然后,他们找医院的熟人开证明,说我姐有病,这才又生了我弟弟。再后来,有人告发我妈生了三个孩子。我家不但被罚了款,爸妈还因此丢掉了工作……”
“你是跟着姥姥长大的?你姥姥亲你吗?”何东辉把李梦瑶揽在怀里,心中陡然升起无限的怜惜。
“我姥姥可亲我了。我妈要接我回去,姥姥哭得可厉害了呢!”说起姥姥,李梦瑶眼圈儿红了。她已经好几个月都没有见到姥姥了。
“别难过,我陪你去看望姥姥好不好?”何东辉抚弄着李梦瑶的头发,安慰着。
李梦瑶偎在何东辉的怀里,感觉着他有力的臂膀,感觉着他的手划过头发时的温柔。她很享受这样的时刻。在姥姥家,虽然有姥姥疼爱,可是舅舅舅妈却总是对自己不冷不热,小表弟也总是欺负自己;回到自己家,爸妈对自己也不像对姐姐弟弟那么亲热。长久以来,她都觉得自己是个没有家的人,是个多余的人。
“怎么不说话?睡着了?”何东辉见李梦瑶半天不吭声,就用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抬起来面对着自己。
李梦瑶闭着眼睛,笑了一下说:“嗯,睡着了。”
何东辉低头很快地在李梦瑶的嘴唇上亲了一下。李梦瑶几乎要跳起来了:“干吗?!这么多人呢!”
何东辉坏笑着把李梦瑶搂得更紧些,不让她挣脱:“哼哼,你跑呀!”
李梦瑶指着何东辉的鼻子说:“你呀,坏透了!”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是满足的。
“对了,我还有个问题……”何东辉低下头,认真地盯着躺在自己怀里的李梦瑶。
李梦瑶闭着眼也不睁开,只是愉快地说:“问吧!”
“我第一次找你,你为什么恶狠狠地瞪着我,不答理我?”何东辉捏住李梦瑶的下巴,质问道。
李梦瑶睁开眼睛,向上看着何东辉,轻轻地笑了一声,撇着嘴说:“哼,瞧你们找得好理由吧——李恒的朋友!李恒是什么样的人,我这个亲姐姐还不清楚?他的朋友能是什么好东西?!”说着,又闭上了眼睛。
何东辉气恼地揪住李梦瑶的耳朵,直问到她脸上,说:“我不是好东西?!”
李梦瑶疼不过,只好求饶说:“好好好,你是好东西!你是好东西!”等到何东辉一松手,李梦瑶趁势挣脱,跳到了一边,斜眼睨着何东辉笑道:“请问,您是什么好东西啊?”气得何东辉站起来要去打她。李梦瑶赶紧装可怜求饶:“好东辉,好哥哥,饶了我吧!”
何东辉又坐了下来,说:“过来,乖乖地躺着我便饶你!”
李梦瑶便又坐到了何东辉的身边,顺势倒在他怀里。
“我再问你……”何东辉今天的问题好像特别多,“你后来怎么就又愿意跟我好了呢?”
李梦瑶闭眼装睡,不吭声。何东辉再问一遍,李梦瑶便说:“你哪来那么多为什么?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呀?”
“对呀,我就是十万个为什么,咋的吧?”何东辉执拗地说。
李梦瑶狡黠地哼了一声,笑着说:“你是十万个为什么,那你就该知道答案,怎么还来问我?”
何东辉听她如此说,气得没法,只好求着她:“好梦瑶,好老婆!快告诉我吧,为什么呢?”
李梦瑶装模作样地举起右手食指,放在嘴唇上轻轻地嘘了一下,说:“天机不可泄露!”
起初,李梦瑶都不肯正眼看何东辉一眼,后来,却突然同意跟何东辉交往了——这个“天机”,成了何东辉心中一直想要解开的谜题。无奈,李梦瑶总是以“天机不可泄露”来搪塞。何东辉更加得被勾起了好奇心。
直到好几年之后,何东辉才终于明白,李梦瑶一直不肯正面回答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