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发情的猫

01

虽然立秋已经很多天了,但天气依然很热。进屋,把空调打开,不一会就舒爽了。我把刚买的葡萄洗好,端到客厅,打开电视。人越来越会享受,而我们能享受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就拿这葡萄来说,不但甜、而且有一股奶香味,而且没有籽,甚至皮都软糯可口。

舒适真的容易让人懒惰。

家里人都不在,稍有孤寂。还好,家里还有一只仓鼠、两只乌龟和一只猫。我胡乱翻着电视,躺在沙发上,猫趴在我脚边。

说起这只猫,倒有一些来历。半年多以前,和老婆孩子在小区散步,突然有猫冲我们叫。女儿最先发现,随着她手指的方向,一只三、四个月大的小狸猫,正费力地向我们喵喵着。

之前我们收养过一只白色的流浪猫,养了两个星期,但不让人靠近,还咬破了妈妈的手,只能把它在小区里放生了。
有过前车之鉴,我制止了女儿要亲近它的行为。小狸猫看见我们在关注它,叫的更大声了。

“爸爸,它好可怜啊,我们收养它吧。”

“不行,它是流浪猫,会咬人。”

“它好可怜,它应该不会像小白一样咬人的。”

女儿四岁了,对小动物没有任何抵抗力,但她亲眼看见小白咬破妈妈的手,所以对自己说的话也不敢确信。

“你可以拿东西给它吃,但是我们不能收养它。”我说的很坚定,没有商量的余地。

妈妈也拽了一下我的胳膊,眼神里说:“要不,我们带回家吧。”

我不能因为同情心泛滥,就把家人置于危险之中。

小猫很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看我们站着不动,小猫竟然主动向我们走过来。我督促他们娘俩快走,她们的不舍好像是导引小猫的绳子,小狸猫竟然跑到了我们的跟前。

小狸猫确实可怜,而它不像其他流浪猫一样,竟然愿意亲近我们。我转身走开,并督促她们娘俩快走。

她们娘俩显然是被小猫的行为触动到了,坚定了她们要收留的信心。我有些不耐烦了,伸手去拉她们。

在我回头的瞬间,发现小狸猫背后的花丛里,有一双眼睛正盯着我们,是一只大狸猫。灯光有些暗,看不太清。

“我们往家走,如果小猫能跟着我们回家,我们就收养它。”说完话,我看着那只大狸猫,它耳朵好像抖了个圈,还是直直地盯着我们。小狸猫已经走到了我们脚跟前。

他们娘俩接受了我的建议,转身往回走,嘴里唤着“咪咪”。女儿很兴奋,退着往家走,生怕小猫会突然不见。小猫很聪明,感受到了她们娘俩的热情,小跑着、叫声变成呜呜的。

走出十几米,再回头看的时候,大狸猫已经不见了。

离家还有很远,小狸猫越来越兴奋,竟然会跑到我们前面去。开楼门,它一下子窜进去,电梯门开的时候,它有些迟疑和恐惧,看见我们都进去轿厢,还是颤颤巍巍地进来了。家门打开,它毫不迟疑地进屋了。

女儿兴奋的直跳,我也觉得不可思议,而它竟然已经躺在地板上开始舔自己的爪子。

我坐在地上,摸它的头,它竟然泰然自若,继续舔它的爪子。它如此放松,让我放心了些。我提起它的前爪,和它四目相对,它的眼神很平和,没有惊恐和不安。看着它,想起树丛中的那只大狸猫的眼神,好似是在托付。

这只小猫太瘦了,腰椎弓着,屁股已经尖了,身上没有一点肉,鼻头也脏脏的,毛色也黯淡不堪。

“闺女,你给小猫起个名字吧,以后它就是我们家的一员了。”

“好啊,谢谢爸爸,嗯——,就叫它小海草吧”,女儿兴奋极了,随口就给了它一个名字。

女儿找出一根火腿肠,它吃的狼吞虎咽。

猫粮、猫砂、猫笼家里都有。

02

我摸了摸脚下的小海草,现在是一只大猫了,毛色鲜亮。我拍拍沙发,示意它上来,它没动,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现在,它的脾气见长了。

它应该从没把自己当外人,拉屎撒尿竟然都没让我们教,径直去了放猫砂的地方。即便给它洗澡,也是老老实实的,一副享受的样子。

它由坦然变的更加调皮,又从调皮变的捣蛋,对爷爷奶奶甚至有些无视,至于我和妈妈,它甚至会伸出爪子挠我们两下,兴致高的时候甚至会来咬我,倒不会真咬,但确实有些痛。但它有害怕的人,便是它的赐名者。

女儿是喜欢它的,但表达的方式有些粗暴,经常拽着它的尾巴抱起它,显然抱的姿势并不舒服,即便再不舒服,它也只会喵两声表达一下不满而已,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便用痛苦的表情向我表达,我也爱莫能助。

小海草是真聪明,它明白自己在家里的位置,紧守着自己的分际。像一个刚入门的农村小媳妇,处处小心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失去未来和美好的生活。

逃避是它经常用的方式。即便它藏的再深,放学回来的女儿也能把她找出来,这该是它在家里遭遇的唯一噩梦。

小海草是当成自己家的了,大门一直敞开着,它从来不会出门,即便外面有什么动静,她最多过去瞄一眼。唯一一次出门,被关在了外面,害怕地躲在楼下一户人家的鞋柜里,听见我们喊小海草,才从里面窜出来,委屈地跟在我们后面回家了。

对猫,我是非常喜欢的,小时候就养了一只大狸猫。冬天的时候它钻进被窝里面睡觉,抱着它是一件很幸福,很让人满足的事情。而那只大狸猫每年会生一窝小猫,哪些小玩意才是最让人爱不释手的精灵。

小海草到我们家,和它玩的最多的反而是我,它也就对我最肆无忌惮,现在竟然对我爱理不理了。

“小海草,上来,我抱抱你。”

它无动于衷,只是用脖子来回蹭我的腿,身体扭动着,很痛苦的样子。我撸着它的背,它竟然很顺从,眯着眼睛迎合着我的手,后腿不受控制地蹬着地。

现在是秋天啊,怎么回事?

我伸手摸它的肚子,肚子上已经有了很多凸点。

晚上我给妈妈说,小海草可能发情了,我们说的时候,它已经开始哀怨地叫起来了。

在小海草哀怨之前,我们曾经有过一个讨论,要不要给它做个绝育。最终并不是因为要给它一个生育的权利而放弃了这个计划,而是我们一致认为要让女儿感受那些猫小精灵的可爱,体会一个完整的生命历程。

这样看,它的命运还是左右在别人手里,并没有找到真正的幸福,只是生活的更加容易一些而已。

03

小海草的叫声越来越瘆人了,它开始不吃不喝,肚子上的小凸点鼓起来了。它很烦躁,在房间里面走来走去,更喜欢蹭人的腿,而它的眼神也变的游离起来。

家里的门依旧是开着的,它在门口徘徊的时间越来越多。

毛球和鸡毛掸子逗它的时候,它嗓子里面的呜呜声更响了,屁股也翘的更高。

女儿认识到小海草可能生病了,把鸡腿和牛肉堆在小海草的碗里面,也开始温柔地抚摸着它。

“爸爸,小海草怎么了?它是要死了吗?“女儿看见小海草痛苦的样子,眼泪都掉了下来。

“它只是生病了,以后你不能拽它尾巴了,要多给它好吃的,好不好。”

“好。”女儿摸着小海草的头,又温柔地说“小海草,对不起,我以后不拽你尾巴了。”

我好似从它的眼神里面看到了感激。

小海草成年了,但是它还不大,我打算顺其自然,但它的叫声确实让我无法安静。

白天和晚上我都在观察它,它好似也在看我,在这互相的观察里,我能体会它的感受。

现在的它对外面充满了渴望,而又对家里恋恋不舍。它是过过苦日子的,知道在外面生活的艰难,但原始的渴望又逼迫着它。它痛苦地做着思想斗争,像一个懵懂的少年,渴盼世界的精彩,又不舍家的温暖。

走,还是留,这是个问题。

实在不忍心,我打算帮助它。其实,它怎么选择都是对的。

即便它现在走,也已经成年,能生活的很好。前段时间,遇到之前放生的小白,竟然还带着两只小小白。

晚上的时候,我在它的脖子上套了一个铃铛,便抱下楼去。我把它放在花丛边,转身走到路灯底下,远远地看着它。刚好一只大黄猫走过来,小海草顺着大黄猫也进了灌木丛。

它有些害怕,不一会又从花丛里出来,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又钻进去。

大黄猫跑了,它还藏在灌木丛里。半个小时左右,它从里面出来,冲着我叫,那意思应该是说,“我要回家。”
我走过去,摸了摸它的头,抱着它回家了。

它哀怨的叫声没有停止,反而更甚。第二天晚上,我又把它抱下楼,这次没有给它戴铃铛。

刚到楼下,它便从我的怀里窜出去。那是一去不回头的架势。我有些犹豫了,心里泛起强烈的不舍之情。上次放小白走,女儿埋怨了很久,这次如果小海草再走,她应该会更埋怨我了。扣除她的原因,我自己也习惯一开门就看见它亲热的样子,更何况,给她买的猫粮还没有吃完,猫砂也没有用完。

我找了一根绳子,系在它的腰上,栓在一片开阔地上。这样,可以解决它的问题,也能避免不可预测的事情发生。

事情并没有像预想的那样发生。没有猫来,而小海草也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烦躁。它在奋力挣脱绳子,对于束缚,它从来没有体会过,有些抓狂的表现,它是恐惧的,在它即将挣脱绳子的一瞬间,我抱住了它。

它逐渐安静下来,看着我喵喵地叫着。

情感的束缚是一张网,让它逃无可逃,比真绳子还要可怕。

我决定放弃让它走的选择,期盼它的哀怨早点过去。我和女儿把时间都给了它,换着花样带它玩,它轻松了许多。

04

但是,小海草还是走了,在一个早晨。爷爷奶奶出门散步的时候门没关,它顺势也走了。当我们发现它不见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女儿因为不见了小海草,午饭都没吃,心疼孙女的爷爷奶奶赶紧到处找。从一楼找到十八楼,爷爷奶奶找遍了每个角落,还发动了左邻右舍依然一无所获。整个下午爷爷都带着女儿在小区里面转悠,依然没有半点踪影。

找了两天,确认小海草没了。

爷爷奶奶自责,女儿伤心,妈妈不舍,我觉得得到了解脱。

小海草的出走,冥冥之中该是确定的。可能它本就不属于这个家,而它确实不属于任何人。它的选择,让我不需要再为它做选择。

我开始回想小海草在家里的这段日子,也回想小时候和大狸猫相处的日子。很多的时候,我只是抱着它们,但那份温馨就像生了根一样长在了我的心里。

我陪伴了它们,它们也陪伴着我。

“你们小时候,我们家的那只大狸猫,也是我在外面带回来的,我就叫了一下它,它就跟我回家了。”爷爷晚上喝酒,不经意想起小时候的那只大狸猫。

“爷爷,那也是狸猫吗?大吗?和小海草一样吗?”女儿接过话茬,发出一串疑问。“小海草还会回来吗?”

我脑海里闪过一道闪电,内心既惶恐又惊喜。老爷子带回猫的那年,和我今年的岁数竟然一样,而我们带回来的都是狸猫,而狸猫到了家里之后,都和家人亲密无间。

“没事,小海草肯定会回来的。”

“真的吗?”女儿把眼睛瞪的大大的。

“小海草不是没有了,它是去猫咪学校上学去了,学习钓鱼和抓老鼠,学好本领之后,它就会回家的。放心好了。”
“你就吹吧,我就看它还能再回来?”妈妈也不相信,爷爷奶奶的眼睛里面也都是疑问。

“相信我,它一定会回来。也许回来的时候,会带着一窝小猫回来。”

一个星期过去了,全家人不再讨论小海草的事情,猫笼、猫砂和猫粮也被归置起来了。

小海草没有任何要回来的迹象,楼门时时刻刻是锁着的,而且我们住在高层,小海草不可能进到楼里面,也很难爬楼回家。

又一个星期过去了,关于猫的故事结束了。

但,缘分是一种说不清的东西。那天,妈妈下班回家,一个影子从花丛里向另一片花丛跑。

“小海草。”妈妈下意识地喊了一下。

那只猫竟然停了下来,瞬即惦着脚跑到妈妈跟前,喵喵地叫开了。

“跑够了吧,走,回家吧。”就像第一次一样,小海草跟在妈妈后面回家了。

我写这个故事的时候,主人公就躺在边上,慵懒地睡着觉,一切如故,生活依旧波澜不惊,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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