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已误辰是枉生】
诗曰:
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接上回,却说辰昔、铭剑、少聪等人俱已痴狂,遂各执了一罐啤酒,自中座观光电梯,直奔三楼而去。不时梯停门开,顿有两名战士上前拦阻,劝其退返。辰昔趁机向内觑探,寻那武、安、国三教官身影,奈何厅内合堂皆着军装,一时难以分辨。只见大厅宽敞、明亮辉煌,满目圆桌方椅,矩列成阵,上盖白花穗边锦布,盈盈垂地。桌面安有玻璃转台,台上餐盘层叠、肴馔传香,却已是杯碗狼藉、残羹卷炙。时华宴过半,近处几围皆已空落无人,唯余一圈椅子横竖歪斜,寂寂如待人归。众教官熙熙攘攘的,俱在远端长官桌处执酒互敬、高谈快论,一时帘卷虾须、屏开孔雀,觥筹交错、笑语欢歌,拍掌呼喝不绝于耳。辰昔移目侧望,又见厅南窗沿下,数名教官隔着玻璃张望广场上的莘莘学子,更是潸然盈泪、掩面暗泣,频频挥手致意,以表拳拳之心。此情此景,自与内庭酒席不同。正是: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
值此攀援良机,南境的众战士竟不去北庭宴席处趋炎表忠、吞酒附势,反伫立寒窗慰望学生,足见亦为性情中人,辰昔不免肃然起敬,引为同道。恰巧窗畔数教官因着梯厅吵嚷亦转眸望来,霎时目对,辰昔便举酒隔空敬去,那众教官瞧见了,有酒的执瓶回敬;无酒的或注目点头,或招手致意,皆是赤忱丹心。真个是:
萍水相逢在别时,浊酒一杯浅交知。
茫茫浮世终独立,皎皎冰心人笑痴。
却说辰昔等人虽是奋力向前,无奈那两名战士身健体壮,本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如今二夫同当,自更如天罗地网一般,架得一众小将节节败退、难以挣脱,只就一面推搡一面胡嚷。可惜北庭深处宴席陶然、喧声盈天,却哪里听得到南境的哭喊。众小将架不住那两名战士的身体力劝,只得旋身回梯,临走犹觉不甘,踮足环顾一圈,惟见满目军装,终难觅武、安、国三教官身影,只得悻然退去。
回至众学生前,三人因碍于颜面,只字不提未见教官,只说确在三楼开宴,楼下歌咏清晰可闻。众学生闻此,复又高唱军歌,声势愈振。不时,一辆校车驶至食堂东侧支路,驻停静待。学生见状,料必是来接教官的,不觉愈加伤怀,人潮内渐渐呜咽起来。少倾,众教官列队步梯而下,强忍心中悸动,目不斜视,默然穿过正门廊檐,直奔校车而去。学生见了,群情鼎沸,纷纷高呼:“教官不要走!教官不要走!”但闻一片梨花带雨、哭号震天。辰昔等人直欲冲身赴前道别,却被保安拦下,只得无奈扬声叫嚷,嘶喊作别。众教官见学生如此,亦是涕泗难禁、怆然泪下。及至蹬车坐定,急忙冲着窗外奋力挥手,学生亦摇臂呼应,两厢俱哀。又倏然一声轰鸣,身抖轮动,那校车便急躁地往前蹿挪,那学生悲恸盈怀、泣不成声,便就迎着校车跌跑追赶、撕嚷挽留。奈何校车得令速行,又有一众保安的拦截护卫,霎时轰鸣疾驰,一径绕过月牙楼左转向东,直奔校外而去。众保安业已力不从心,遂未及校车行远,便卸下了人墙护盾。众学生骤然涌破人防,一路奔走呼告,浩浩荡荡的,直至校车离门方罢。
不觉辰昔已奔过图书馆,正在那通连正门、中有大草坪间隔的甬道上跌跌撞撞、踉跄趋行。一时校车行无踪影,辰昔气竭力尽,遂渐止步,双手撑膝,佝偻喘息不绝。却犹怔望校门,心下只失魂落魄的,忖道:“早知离情苦,何如不相识。那般倒也心中安稳,不至于起落难受。可叹世事无常,虽萍水相逢、素面浅缘、总未深交,偏昨日犹可把酒言欢、共话桑麻;今日却不及道别、各散天涯了。未来能否重逢,悉凭天意,大抵亦是永诀了。奈何值此浊世,情不待时,即便重逢,亦必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情转心移、色易容衰,终也难继此时此情。虽说天下难有不散宴席,亦算千古无可奈何事。然相交过的线,自此又要平行,怎不让人感时伤怀、心生悲怨?”
一时辰昔思绪翻飞,正原地痴怔,忽觉有人拍了自己,心中一惊,忙回头瞧探,原来正是付阳。二人相视无言,一齐旋身而返。辰昔凝望天际,只见天湛如洗、白云悠荡,澄澈得仿佛壁纸年画。俄顷,二人踱归桥上,瞥见湖景,辰昔喜爱难释,便拉了付阳凭栏南望,但见:
湖面无尘,碧水重湾,玉镜映天。
晴光潋滟芙蓉展,绿草萋萋满芳甸,杨柳依垂绕堤沿。
谁开湖西路?一道裙褶湖柳边,西子新妆亦倾羡。娉婷美若仙。
谁筑湖心渚?一帘翠屏池中嵌,蝶鸟萦枝自蹁跹。欲目遮无见。
丽景思无邪。且就此湖赊日月,昼夜寻芳紫金园,生有几回恋?
辰昔目睹良辰美景,耳听莺燕啼鸣,渐觉心内和悦起来,不禁赞道:“好美呀。”不想一语便将付阳拽回人间,付阳遂道:“走吧,咱快换了这身臭衣服,舒舒服服地吃饭。”辰昔听毕,虽自留恋,却也只得依言相随。两人绕过月牙楼,步至食堂,但见三军尽散,惟有几身迷彩尚且出入往来,权充战友之谊。因觉燥渴,又寻入超市沽了冰啤,边行边饮,踱回宿舍。沿途惟见昔时同道大多已经割须弃袍、整衣换装,更作少年学生之打扮,皆自春色招展、容光焕发,恍如脱胎换骨、凤凰涅槃了一般。
及至回舍,只见宝硕已是轻衣简装,正摇着椅子理书纳凉,觑见了他俩,便挥手示意,招呼道:“你俩终于回来了。”二人“嗯”了一声,便自回坐歇息。因无觅水昆,付阳便问:“杨老弟人呢?”宝硕幽道:“人家可是杭城人,当然是回家去啦,家里多舒服,估计要周一开课了才回。”辰昔默然点头,莫名亦有些思乡,举目瞧眼宝硕,问道:“你怎的那么快,没去送教官呀?”宝硕冷笑道:“有什么好送的,那些人傻子一样。”赵、顾二人闻言生恼,正欲辩论,不料那宝硕自知失言,忙回转道:“我是说,送也没有用,又不能真的留下教官。”赵、顾亦知此乃实情,遂不计较,只沉默不语。宝硕又道:“再说还要学习呢,差不多也该重启我的学习模式了。”付阳好奇,举眸便问:“怎个重启法?”宝硕嬉笑回道:“以后你们就只能在睡觉的时候看到我了。其他时间我都去自习。”付阳望了眼辰昔,笑道:“我们新生不都是系统预选课程,几乎都一样,怎就见不到了?难道你不上课了?”宝硕仰面乐道:“你反应真快。那我更正下,以后在宿舍,你们只能睡觉时候看到我了。”
辰昔听得心中一震,忙问:“你都已经想好以后要学什么、要干什么了?”宝硕答道:“那倒没有,这个慢慢想。我可以先补补英文,反正我英文差。”付阳笑道:“你是认真的?别现在雄心壮志,过几天就打回原形了?”宝硕正色复道:“那绝不会,我从小就是靠着笨鸟先飞,比别人刻苦才到的这里。何况到现在也玩了两个多月了,已经歇得太久,也该收心准备先飞了。”付阳遂道:“少来,能到这儿来的,哪有不聪明的。过分谦虚可是骄傲。”辰昔倏然心念一闪,惊问:“那明天的百团大战你们都不去了?”宝硕摇头道:“不去。我没兴趣。功课都没保证呢,还参加什么社团?”辰昔欲语又止,付阳接道:“我还没想好呢,好像也没啥兴趣,再想想吧。”辰昔满以为热血青年多如自己那般,乃喜结交、好玩闹的,不想宝硕一心学业,付阳亦无热忱,水昆回了家自也不会去的,原来一舍之人唯有自己兴奋,不免诧异失落。
闲话未久,宝硕便背包出去了。付阳、辰昔齐往盥洗间洗浴更衣。沐更毕,辰昔望着那身褪了几重色的迷彩,怜道:“是不是应该洗一洗,留作纪念。”付阳闻言大笑道:“扔了算了,又丑又不合身,料子也不好,褪色成那样,不会穿的,何苦再洗一次。”辰昔犹豫半刻,亦觉懒怠浆洗,便随付阳那般卷了,一同步至楼下渣桶扔弃,然心内犹觉可惜,似自己的军魂亦从此丢了一般。鹊儿回思尘世时光,自此再无一刻体健如斯,不觉叹曰:
昔年舞金戈,千营共一呼。
晴雨凭天意,寒暑似若无。
闻鼓昼行远,吹号夜引弓。
兄弟共衾眠,同泽偕报国。
豪义迎风荡,忠勇结草诉。
身负虎狼力,血染麒麟红。
而今虚且膘,未老发亦秃。
靡靡厉世艰,碌碌乞食蔬。
人皆言尚文,我反劝从武。
宁为百夫长,莫作书下徒。
且说二人齐出园门,南行百米,付阳忽然斜指一铺,道:“这时点食堂也没吃的了,要不咱尝尝这家麻辣烫?之前经过好多次,都是人满香溢的,一直想试试。”辰昔素不偏食,遂点头称好,两人便步往南街角的一方小小店铺。这铺子位于临街转角,乃是经纬两栋楼的交合之处,因设计之故,竟比北邻商铺内退了十数米,平白短出一大截。是故铺内精致小巧,除了一列冰柜,一方锅台,统共只容得下两张方桌,且是倚墙而设,桌围散落着一圈塑料圆凳,任凭食客辗转腾挪。幸好此刻已过饭时,店内无人,尚可从容就座。点单坐定,不时餐至,两人又各开一罐可乐,对饮起来。
辰昔思及方才宝硕深明大义、行动斩截,心中自惭不安,遂向付阳问道:“你想过要选什么专业、以后做什么吗?”付阳听罢一愣,因笑道:“没想过呢,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只不要沦落到回去帮厂里看门便好。”辰昔惊疑道:“你还有家业可以继承呢?”付阳漫不经心回道:“是有个小作坊,不过我也没想过要子承父业。”辰昔追问:“做什么的?你不是独生子女么?你不继承谁继承?”付阳笑回道:“好像是做些涂料之类,具体我也不太懂。反正这行大鱼吃小鱼,再过几年就只剩大国企了,估计也撑不到我毕业,更无从谈继承不继承了。”辰昔接问:“这怎么说,不是一视同仁的吗,怎么就要国进民退了?”付阳忙摆手道:“没人要民企退,只不过听我爸说,我们这种小作坊钱难借、人难招、债难讨,环保、安监都很难搞,要不了多久自然就被淘汰了。”辰昔一知半解,正欲深问,不料付阳又道:“反正我也不打算做生意,咱们何必说这些。我爸天天掉头发也都没辙,我俩何苦愁那些。”辰昔便不好再问,遂举可乐敬付阳,道:“好,那就不说。请允许我敬敬你这个富二代。我真是有眼无珠,身边躺着李嘉诚,愣是没发现。”付阳忙作势抬手,空中佯扇一记,嗔道:“你可别乱说,就是个小作坊,养老都没着落的小作坊。”辰昔含笑应承道:“好好好,不说不说,替你保密。”二人遂碰杯对饮。
吞食几口,付阳忽然问道:“要你说,哪种笔记本性价比最高?”辰昔听毕笑答:“终于准备买啦?你这身价么,买个品牌顶配就是了。”付阳赶忙摇头,道:“又乱说什么,我零身价。——这不明天又要选课了,没电脑也不方便。你那个是什么型号,贵不贵?”辰昔见付阳诚心求问,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自己所知一五一十尽说了,又推介了几款品牌型号。付阳聆毕乐道:“看来你还挺在行。下午我想去店里看看,你陪我去呗?”辰昔素来对电子产品情有独钟,各种参数配置如数家珍,故陪选电脑亦算得赏心乐事,如何不肯?遂便欣然领命。付阳喜道:“那好,这顿算我的,廖作顾问费了。”说罢举罐敬向辰昔,辰昔忙停箸相迎,二人击罐笑饮,复谈他事。
食毕同出校门,路对便是公交总站,两人遂搭车赶赴商场。因校踞西郊,不及开发,百业待兴,尚欠繁华,故附近只一处广场,裙商盘卧,中峙两厦,内里衣食娱乐一应俱全,商盈隆盛、人流兴旺,乃邻近逛街购物不二之选,可谓泽被周宇、辐射宽广。须臾公交驰至,离车入厦,原来商场一楼尽是珠光宝气、胭脂水粉,二人俱无兴趣,遂查览导引,扶梯直上,一径寻至三楼数码展场。方一登楼,但见招牌广告争奇斗艳、辉煌夺目,一台台精美笔记本闪耀展台前,令人应接不暇。辰昔遂携付阳货比三家、悉心挑选。及待付阳选定,又与耐心磨价、讨要赠品。一番功夫后,终择定了一台,亦算得性价比之选。于是开箱验机、校点配件、付款开票、查收赠品,此皆不消繁赘。
只说交易既成,两人拎了大包小箱欣然搭车回校。及至舍内,辰昔又指点着设置代理、安装软件、登陆校网、访寻论坛,付阳不胜欣喜,抢过鼠标径自操弄,不久又登了QQ,与家乡旧友攀谈起来。辰昔遂自回座,亦开了电脑翻览论坛,但见百团招新、竞相推介、广告漫天、网帖横飞,直教人眼花缭乱。辰昔检索寻探,觅了几处兴趣社,下了几份应召表,投了几封英雄帖,一时身乏神倦,便往“每日一笑”版区闲阅笑话。瞧见好的,心痒难遏,便发予姝儿同赏,姝儿亦断续回复,二人遂有搭没搭地闲聊起来。
百无聊赖间,忽玲玲飞来一短信,云:“晚餐一起?我们宿舍群聚,你就当家属来呗。”辰昔喜悦若狂,忙回道:“正想什么借口约你们呢,倒是被捷足先登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遂又欣然告以姝儿,姝儿忙推说是玲玲主张,他只能算玲玲家属,与己无涉。玲玲那厢却回说姝儿有贼心没贼胆,她不过成人之美。三人几番来回,终于约定某时在校医院处聚合。辰昔喜出望外,正瞥见阳台处霞光熠熠,天地间金辉如泄,于是关了电脑,与付阳匆匆招呼过,便径自出门去了。
出园门南行至路口,正路过午间麻辣烫铺,此时已然人满为患,锅台蒸汽氤氲弥漫,朦胧了大半店头,亦将一方天际渲染得好似烟雨缭绕。可惜辰昔眼下无心风景,遂在路口匆忙左转,一路向东直趋,沿途迈过丹阳、青溪、翠柏、留学生公寓,继又踱过一桥,那桥下便是自北向南、幽狭绵长的河道,往南流经前文所述的那北河南湖的界桥后,直汇入启真湖中。过桥不远,岔道对处,便有两幢红砖墙、白连廊、三层高的方屋,皆自坐北朝南,设廊檐衔接。其南幢首层口竟凸连着一座坐东面西、南北狭长的厅廊,中央正有一扇玻璃大门面桥而开,恰迎辰昔来处,大门上方竖着一面既长又高的黄赭石牌,上錾四个鎏金大字:求大医院。
辰昔行至,便在医院门口步来踱去,不时顾盼张望,却总不见姝、玲诸人,难免焦躁不安、心神弗定。又见身边往来络绎,熙攘喧嚣,源源不绝地有单车骑来,纷纷停驻于校医院东侧河滩,那车阵早已密如针脚,直向南北两翼绵延伸展,一时新车驾临、旧车离场,繁忙不迭。少年们或两两结对,或三五成群,多是笑逐颜开、神采奕奕的,自一座玲珑木桥上穿过一溪小小河涧,又于桥路尽头的一扇斑斓铁门迈进跨出。那铁门外便是被称作堕落街的地方,辰昔闻名已久,却也未曾去过,遂只欣羡地望着那一川春风盈面的人潮自桃花洞口蹬出踏入、往来极乐。
许久,李、林、张三钗终于驾着单车姗姗而来。只见文雅的白车在前开道,夜幕中分外醒目。继而姝儿瑰红、玲玲绛紫,两车紧随其后,于晚灯与树叶下,直是影影绰绰、明晦交错。不时三钗驻停辰昔身前,含笑招呼过,便齐下车推行。那辰昔如沐春风,笑逐颜开,忙抢过姝儿手中车把,意欲携往停车,边走边道:“早知道我也骑车了,还以为你们都会走过来。”姝儿听罢笑道:“你当还在军训呢,天天行军走路的还没过够瘾么,这么远干嘛不骑车?”辰昔憨道:“看到你们的短信就赶忙跑了来,好久不用都忘了我有车了。”玲玲在旁谑道:“哟,林姑娘,这么着急和我家属搭讪呢。——刚也不知是谁在那里吵,非说算我家属来的。——哎,我说那个家属,你是不是上错花轿了?还不往我这儿来。”文雅听毕暗笑不住,辰昔亦是转眸讪笑,忙岔问道:“中午瞧见你们仨也去送教官了,可是哭了?还一直担心着你们难过伤身体呢。”玲玲恨道:“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在上面又跳又叫的煽情,我们哪里就哭了,现在倒埋怨我们哭,贼喊抓贼呢?”姝儿亦悔道:“早知道就不去了,本来就眼窝子浅,看书都能看哭的,哪架得住一群人又吼又闹的,不自觉地就哭起来了。不过教官走后,我们一齐去食堂吃饭,说开了都觉得自己是小题大做,悲得匪夷所思,怆得莫名其妙。那伤感来的奇怪,去的也突然,转眼点个饭就又说又笑的了,我还以为自己没心没肺呢,一问大家竟都是这样。”文雅旋身叹道:“就是那一会的情绪、气氛、环境,这种群情激动最易传染,一时大家都变得狂热而不理智了,所以忍不住地哭喊,过后冷静想想其实我们与教官之间也没有那么深的情感,于是也就谈笑如常了。可能这就是一种群体反应或是叫做集体无意识吧。”辰昔听着艰深,亦不甚明白,原只不愿相信人情淡薄如斯,却闻得众人皆是这般,自己也不例外,遂怏怏道:“你们没事就好,正想劝你们不要伤心呢。那时我也是深陷情绪无法自拔,难受到无以复加。可过后也就出来了,还觉得方才那般挺可笑的。——不过也多少可以理解那些抑郁症患者了,若是深陷负面情绪出不来,确实是痛苦至极。”三钗听毕默然点头。
因不见小静,辰昔随口便问:“小静呢?”岂料玲玲便就高声怨道:“她呀,自习呢。中午她不就没去么,以后活动估计都难有她,咱宿舍往后就只三姐妹了。”文雅听毕忙安慰玲玲,又向辰昔柔声道:“小静一心学习,她胸怀大志,目标清晰明确,不方便花时间在聚餐上。”辰昔遂戏道:“这样倒是可以与宝硕凑成一对。”于是便把午间宝硕之语如此这般地细述了。三钗听罢笑道:“思想行动上倒是一对,只怕小静心高志远,且看不上他。”
四人停毕车,便回步踱过那座小小拱木桥,齐向铁门外的堕落街行去。辰昔因说及宝硕,便思至水昆,忽心念一起,向文雅问道:“雅儿不也是家在杭城么。怎的不回家呢,军训这半月还不想家呀?”时文雅挽着玲玲,回眸笑道:“因为闺蜜最重要呀。咱闺蜜说了今晚要聚餐,我哪敢缺席不从。——况且明天文化广场上不是有个百团大战么,我也想去逛逛的。”玲玲自是欢喜,辰昔聆闻文雅亦欲“参战”,颇感觅着知音,不胜欣悦,喜道:“正巧我也想去呢,雅儿想去什么社?”谁知未及文雅作答,玲玲倏然回头瞪眼辰昔,向林、李二人嗔道:“这个鬼家属现在可就还给你们了。你看她一口一个姝儿,一口一个雅儿的,要多亲有多亲,就只不理我,当我是天边草原上的亲戚呢?”辰昔闻言忙道:“别呀,我正准备叫你玲儿呢,今晚聚餐全靠玲儿想着我,我才有份参加。饮水不忘挖井人,我今晚可只认你的。”玲玲恨道:“少来,现在才叫已经晚了,你这个家属在我这已经出局。自己去求什么姝儿、雅儿、爱儿、情儿的收留你吧,不然就自己吃馄饨去,别跟我们一起。”说罢便抬手随意一指眼前的一家馄饨铺。
原来不知不觉的,四人已然踱至堕落街上。辰昔环顾,只见此街约半里长,东口通连大路,西端为校院墙所阻。因是断头路,街心水泥驰道两侧驻满了汽车,街南有一条狭长河涌,正是医院旁那座小巧木桥所跨之涧绵延而来。河岸乃水泥空地,上有几段残壁断垣廖作围墙,空处亦皆塞满了车。街北是个旧楼小区,楼约五六层高,首层皆改作了店铺,可谓门庭若市、业隆商盛,主要为各式餐饮,亦有眼镜、水果、饰品、日租、格子铺等。正是:
街窄摊盛,比肩继踵;商贩林立,车水马龙;小区门岗,形同虚空;出入往来,行人汹涌。
音乐叫卖,此起彼伏;锅气飘香,摄人魂骨;琳琅奇货,光彩炫目;青春结伴,载歌载舞。
辰昔未及细看,便聆文雅笑道:“真是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你俩互甩家属又干我何事,又不是我让他那样叫我的。真好冤枉,你们打情骂俏,却让我躺枪挨说。”姝儿听毕嗔道:“这会子又脱身干净了,刚刚在宿舍,是哪两个巴巴地要他来的?我可是说他来不来无所谓的。帮你俩回忆回忆,你们一个说他人好,一个说他有趣,一个说空调的事儿还没谢他,一个说平时也常一起吃的,简直不让他来都成罪大恶极了。现在怎么又都突然不认了,全推给我,当我回收站呢?”辰昔忙插道:“嘿,你们可越说越不像了,我都快成没人要的垃圾了。——都别争了,你们不是姐妹一家亲么,所以我不管是谁的家属,终究都是你们一家三姐妹的共同家属,就别纠结具体谁的了。”三钗听毕皆道:“待一边去,倒想得美。”
沿路经过广东煲仔饭、东北饺子、上海生煎、山东鲁菜、台湾卤肉饭、新疆大盘鸡,四人说笑着便往街口大路迈去。时文雅挽着玲玲摇步在前,姝儿与辰昔并肩随后。忽的姝儿拉扯着辰昔短衫,低声道:“你一会别说,告诉你,刚宿舍里小吵了一架。”辰昔惊诧,忙问:“怎么回事?”姝儿遂小声道——下回分解。叹:
绮缀玲珑河色晓,珠帘隐映月华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