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学毕业多年,我换了很多份工作,也搬了许多住处。
今日的城区还是同以往一样嘈杂,五六点的光依旧刺眼,而且我又被解雇了,可我感觉挺开心的。三年来我很少有这样的感觉,大概是秋天终于到了吧。柔软的橙色从天际渗透出来,空气中漂浮着的是橘子汽水的味道。昏黄的阳光看上去似乎也没平时那么耀眼了。
今早我再次准备好了搬离我原来的住处,那种为了工作而找的房屋我似乎也受够了。我在离城区挺远的地方租了一个不太闹的小屋子。三轮车行驶得格外慢,我和那些乱七八糟的行李挤在一起,看着渐渐远去的城区,听着三轮车独有的声音,我内心竟如此愉悦。
晌午时分,我见到了素未谋面的胖房东。他咧着满口黄牙给我递烟,临走时还笑着祝我好运。
说不出哪里怪异,这一幕总让我忍不住地犯恶心。
“好运?我他妈这都走了三年的背运了!”我又深吸了一口烟,差点把自己呛死。又想起大白天在那个阴冷黑暗的破楼梯被绊倒,刚进门就踩到钉子的晦气事儿,这一天的好心情似乎都被磨光了。“邋遢的死胖子!”
二
接下来几天我都在整理这个脏乱的屋子,我也渐渐适应了“口袋空空,一身轻松”的生活,心情慢慢平和起来。
只能说不用工作的日子真爽,可以一觉睡到自然醒,趴在窗边数枯树枝桠,有时搞点惊天动地的创作,偶尔上街溜达。一切安好,冷清而安静。
我从街道上回来,我不太记得为何出门了,反正今天是个挺冷的天儿。才下午五点,天色就暗下来了。楼道很昏暗,我看到通往天台的楼梯上似乎有个黑影,像是有个人坐在那里。我本是不信鬼神的,双腿还是止不住打颤。许久,从黑影的地方传来了一句“你好。
”那是一个挺清秀的少年,他穿着一身黑色衣服,怀里还抱着一只黑猫。他递了一捧多肉给我,说是给我的见面礼。我们一拍即合,坐在楼梯上畅聊许久,像是相识已久的故人。
过后我经常见他,他总是安静地坐在楼梯上,眯着眼睛对我笑。他的怀里是一只睡着的黑猫。
见到他是我每一天里最开心的事,他的笑容就像阳光一般温暖,让我冰封的心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我那枯燥无味的生活似乎也增添了几道色彩。
这天仍然和往昔一样,他安静地坐在楼梯上,我自觉地坐在他旁边。只是这一次我们谁都没有先开口。
他离开了。
三
前段时间,我偶然知道了一个秘密。
隔壁的大婶告诉我她知道一个总是抱着黑猫的少年。不过他早就死去了,死在一年前。他当时就住在,住在我现在居住的房子里。我愣了一下,那一瞬间,我发自内心的笑了。
生活又趋于平常,陪伴我的是那一盆多肉和那只黑猫。
这样平静的日子在我的生命里走过了许久。
直到有一天,我彻底崩溃了。
那只黑猫,那只像少年一样安静的黑猫不见了。一天,两天,再也没看见过。我的生活变得有些浑浑噩噩,思绪像阳台堆砌已久的废物一样杂乱。
我认为我是该做点什么将自己从这样恍惚的处境里拉出来。我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灵魂在沉溺,陷入无底的沼泽之中。而那片沼泽里没有星星。
“写作,写作。”
桌上铺满了被我撕掉的废纸,废纸上是歪歪斜斜的字体以及杂乱残缺的故事。
“我他妈的是个疯子。”
“我应该做什么?”
这个声音是从我的喉咙里嘶吼出来的。我的脑袋快要炸掉了,我听见血液撞击心脏内壁的声音,砰砰,砰砰,越来越快;双眼模糊了,整个世界都在颠倒,胃部一阵恶心。
在不知不觉中,我挣扎着睡去。
我还是在自己的屋子里,屋子里很黑,很空,没有家具也没有灯。我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径直地走向阳台的那堆杂物。那只黑猫就静静地躺在那里,皮肉都已经腐烂了。我收捡了它的尸骨,抱着它打开了房门,看见少年仍然在楼梯安静地站着,对着我笑,只是笑得有些清冷罢了。他转身向楼上走去,我跟在他身后,一直都走不到头。
我想我是知道了点什么。
果然,他消失了,耳边一直有一个声音告诉我,他已经死了。当然,那只猫的尸骨也消失了。剩下的又是我一个人。
我似乎看得到一点光亮了。
在我眼前的是一道门。
此时我的心情异常平静。门后是一片白色。我从门槛跌落,兴许是我自己跳下去的吧,毕竟我是个疯子。
第二天,一名二十多岁的男子躺在血泊中,坠楼而死。他的面目没有一丝惊恐,反倒是满足的神情。
在那间破旧的屋子里,木桌上躺着的是一份关于双重人格的检查报告。树枝的影子打在上面,风微微地把纸角掀起,时光还是那般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