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景已逝
台上的贵妃霓裳羽衣,凤冠霞披,金镶珍珠掐丝的流苏碰撞交杂,芊芊素手掂起酒杯,朱唇轻启,笑抿一口。
“哈哈哈……”贵妃立起,轻盈的身子跌跌撞撞,又在戏台上转圈,纱裙浮起,金饰作响,“醉了……”
红衣的贵妃跌在了地上,阖上了眼睛。
“好!”台下一片掌声与喝彩。
袭梦墨竹
“少爷。”管家向她微微弯身。她脱下军装外套,手中是一束妖艳的红玫瑰,大步流星向后院走去。
咿咿呀呀的戏词声穿过后院的半圆门,她停下步子,抬眸一瞥,是个戏子,“啧。”
“是老爷子请来的?”她回头看向管家
“是,”管家点头,“是北平最好的戏班子蝶喜班……”
“行了,”她摆摆手,“这种事无须向我说起,老爷子身子如何?”
“田中先生来检查过了,说是烟不能再抽了……可老爷不听下人劝,这几日您不在,他抽得愈发狠。”管家皱了眉头。
她转过去再看了一眼后院中听戏的父亲,他手中正端着烟枪,边吞云吐雾边看着台上的戏子。
手无意中碰到了西装中下属孝敬的香烟,便取出一支点燃,深深吸了一口。但这香烟有些辛辣,她不禁猛咳了几下,“你下去吧,我会和老爷子说的。”
管家应声就拿着大衣走了,心中感慨万千,当年那个温柔娇小的小姐,被老爷送去东洋给日本人当女儿后,如今变成了这个性子,当上了满洲国的司令。他摇了摇头,快步离开。
一支香烟已经快燃到尾,她随手抛下,踏着皮鞋的脚碾了碾,向院里走去。
“哈哈哈!”院里除了吹拉弹唱的声音,一个旦角的唱腔声,就只有父亲的大笑声。
她最厌恶这个和她有血缘关系的男人,拔枪向天空扳动扳扣,一声枪击划过天空。
临时搭建的戏台上立马没了声响,那个她叫“父亲”的男人回过头,“芳子回来了。”
“我不叫芳子,我是满洲国司令金碧辉。”她冷冷地打断眼前男人说话,微微眯眼,不算大的眼里都是轻蔑,“我向来最烦这种戏,你们领了钱就走吧。”
她不给面前的父亲意思说话的余地,毫不犹豫地做了决定。转身要走,却听见一个轻朗温和的声音,“我还没有唱完戏。”
她停下正进行的动作,看向发话之人,正是台中央那个粉雕玉琢、妖艳如玫瑰的戏子。她顿了顿,“那你唱完再走吧。”
浮梦花逸
她迷上了这种她以前最不喜欢的人——戏子。她开始流连于梨园,又是放下手中的军务,只为及时赶到场子听他唱一出小戏。
“程墨竹?”那日他在后院甩袖,唱完了整出戏。她在阁楼,手扶上有些模糊的磨砂玻璃,一双黑色的眼睛锁在他身上,她根本什么都没听见,但她知道他唱戏的声音一定很好听。
下属点点头,“那位戏伶是当下最红的戏班的招牌,金司令,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她点燃手中夹了许久的雪茄,“他的戏,我包了,你下去办吧。”
“是。”
她一身笔挺的西装,披了毛呢大衣,白暂的手指中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香烟,大步跨上台阶,脊背有些僵硬。面前黑色旗袍的女人向她曲首,戴着宝石戒指的手替她挽过珠链,“欢迎金司令,真是稀客,如有所怠慢,大可与我重翠姑提。”
她坐下,将烟按在玻璃的烟灰缸里,“今天程墨竹唱什么?”
“是贵妃醉酒。”重翠看她又拿了一支烟,伸手给她点了烟。
“以后他的戏,”她顿了顿,“我包了。”
台上传来了轻巧的鼓点,他一身戏服,长袖一抛,面上是重厚的油彩,但她看见了他清秀的眉眼,他抬头,与凝视着他的她正对目光。
他嘴角微微上扬,红唇轻启,唱出了一句戏词。
她愣了愣,眯着眼睛,眼里都是这个娇俏的影子。一出戏,不算太长,只是程墨竹一天只唱一出戏。重翠指了方向,她朝他的更衣室走去。
他听见叩门声,停下手中动作,白净的脸上满是苦涩,“请进。”她推开有些厚重的红漆木门,紧紧篡着一束绽放的玫瑰。
纱帘上映出一个人影,如玉的人声透过纱帘,“抱歉,我正在换衣,请坐下等一会儿吧。”
她没有坐下,四顾看看整个房间,小桌上一只蓝瓷的长颈花瓶中,插了一束嫩黄的迎春花,桌面上是一张卡片。她一瞥,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一看就是男人所写。
不知为何,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她粗鲁地抽出那一束黄花,花瓣落在桌上和木地板上。将玫瑰插入花瓶,快步流星走出房间,皮鞋踩得咵咵响。
他掀开帘子,看见那个直挺挺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