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夏日的大冰冰
孩童时的夏天似乎并不像现在这么的炎热。. 花裙子/新凉鞋/红西瓜,午后下河玩水,夜里躺在竹榻上抓萤火虫数星星…还有奶奶卤肉摊上那个永远都会等着我去才切开的大冰冰,是我对那时的夏天最美的记忆。
那时候,家里面没有冰箱,只有楼下卤肉铺爷爷奶奶用来储存卤肉物料的大冰柜。而且奶奶和爷爷怕小孩子养成大手大脚的毛病,对我们管束也很严格,很少留零花钱在我和哥哥手里。可是,小孩子总是馋嘴的,趁着中午奶奶们休息的时候,偷偷的跑到爷爷打麻将的俱乐部去问爷爷偷偷的要个几毛钱,好去小卖铺买零食吃,还和爷爷商量好,不能告诉奶奶。
奶奶总是每天下午3点准时从肉铺推着卤肉到市场上去卖。七、八月的夏天,三、四点钟的水泥板路边,经过了正午太阳3个小时的炙烤,地表正是最热的时候。虽然在树荫下,一阵阵的热浪还是足以让身在其中的人热得喘不上气来。而奶奶,似乎感觉不到这炎热,不紧不慢的支好车子,拿出杆秤,挂包,铁钩等一应工具,放好板凳,在车旁定定坐下。若有客人来买肉,奶奶就热情的招呼,如果没有,就坐下来和旁边同样摆小摊的街坊邻居唠唠家常。为了解暑,奶奶会在旁边的小卖铺里面去买上一个大冰冰,那是当时很流行的一种冰砖冷饮,小砖块的样子和大小,塑料的外皮里面是橘子水冻成的冰块。奶奶并不吃,而是用一条干净的白色毛巾严严实实的将大冰冰包裹起来,拿在手里或者贴在身体上,借助冰块散发的丝丝凉气解解暑热。
我每天都会在4点半左右的时候到小肉摊上去找奶奶。我喜欢在奶奶的小肉摊儿玩。奶奶小车旁的那个不知道是谁留下的老树桩台子一直是我的专属座位。小小的我,每次到肉摊儿上找奶奶,都会成为大家的团宠。小小的人儿,肉嘟嘟的脸蛋总是被这个阿姨,那个婆婆捏上一捏,以示喜爱。我会乖乖的坐在树墩上,甜甜地和每一个来奶奶肉摊的人打招呼。热情的叔伯大娘也总会时不时的将好吃的东西投喂给我。卖馒头的大娘给个糖三角,宣腾腾甜丝丝的,我吃不完,马上就分奶奶一半;卖水果的阿姨给个大桃我乐呵呵的放进奶奶的小车;街角嘣爆米花的爷爷如果出摊也会捎一袋开花的玉米给我。开始,我真的觉得这一切都一定是因为我绝世可爱,后来慢慢长大些才明白,那每一份馈赠都是相亲们的淳朴善良,同时还藏着奶奶在这片小小的市场上日积月累的世故人情,没有奶奶,哪有人认识我呢?
当然,在这些五花八门的投喂中最让我期待的,还是奶奶手里的大冰冰。此时的冰块已经在大概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柔和了棱角,奶奶会将抱着毛巾的大冰冰用刀背轻轻敲碎,然后剪开一角,裹着毛巾递给我。我只要从那个剪开的小角嘬上一口,甜丝丝凉冰冰带着橘子味儿的冰渣就会被吸个满口,我会调皮的一激灵,然后再嘎吱嘎吱地将冰碴嚼碎含在嘴里,让这些冰冰凉凉的碎渣慢慢的变成水再吞进肚里。奶奶会时不时的叮嘱一句“慢点儿吃,别拔着”,也会在我吃掉一半的时候,收回剩下的一半儿冰碴避免我吃得太凉肚子痛。
当然,在停止吃喝的时候,我也会在奶奶招呼客人时主动的帮忙撑袋子,热情得给顾客找零钱,忙着和来往的顾客打招呼。旁边的婆婆,大婶都夸我能干懂事,还玩笑着说“你可得常来,”如果没有你呀,你奶奶的卤肉可卖不了这么红火哩!”我信以为真的点头也记在心里,奶奶则看着我满脸是笑。
傍晚时分,天色慢慢擦黑,奶奶才会收摊儿。推着小车走在熟悉的街房里,临街的人家里不时地飘出饭菜的香味,偶遇的下班回家的邻居叫一声“Y大娘” 奶奶就会亲切的回应“哎~下班儿啦!”。有时候,半路被来卖肉的客人拦下,奶奶也会耐心仔细地停下小车,按照客人的要求,切块打包让客人满意离去。
自行车的轱辘拐过街角,我家的大黄狗就会寻着声响,弓着后背,摇着尾巴,颠颠儿的迎面跑来迎接,风雨无阻。走过奶奶的身边,大黄狗会仰起头像是在和奶奶打招呼,然后再规规矩矩的绕到奶奶身后,依旧弓着背摇着尾巴静静的一路跟着朝家走去。
直到现在我也依旧不知道,大黄狗是靠什么在往来的人群和车流中辨识奶奶的脚步和车轮声,然后又是如何做到每天分秒不差恰到好处的出现在那个90度拐角的路口的。但是我知道那夏日的黄昏中,奶奶推着小车在前,黄狗和我跟在身后,一起朝家悠悠走去的背影是我后来记忆里最难忘的画面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