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了兮兮
很多人不理解一些读书人的想法,认为读书嘛,不过是用眼睛把一个个汉字或者其他文字扫描进大脑,通过思考加工就好了,至于书本身是纸质的还是电子的没什么差别。但是真正爱书的人,大都喜欢纸质的书,说得装逼一点就是喜欢用手拂过书页,那种特有的质感会让人觉得舒服和安心,尤其每读完一页,用食指摩擦着书角,稍稍用力才能继续下去,虽说小小的动作却能给人加倍的成就感。
就像读书时抚摸书页一样,我喜欢去抚摸一些东西,古老城墙的纹路,坚硬干枯的树枝,清凉的溪水,细腻光滑的绒毛,甚至是磨砂质感的墙纸。一直认为抚摸是一个带有温度的词,是一个有感情的动作,记得小的时候奶奶总喜欢摸我的肚子,大概是小孩子的皮肤太柔软,也太敏感,我每次都感觉奶奶的手想一块被太阳晒过的砂石,粗糙的纹路打着转,痒得我咯咯得笑个不停;慢慢长大了,奶奶每次摸摸我的胳膊和我的小腿,我都会嗖的收回去,一来是我全身都是痒痒肉,尤其大腿稍微被碰到就会鸡皮疙瘩起满身,二来是慢慢觉得身体应该是个人隐私,每次这样奶奶就会讪讪地收回手,嘴里嘟囔着:一下长大了都不让人碰了,小时候一天不给你摸肚子你就哭得不睡觉。我偶尔也会回嘴说会痒的,更多的时候是打着哈哈或者彻底冷漠对待。
自从上大学以来,学习生活上的不如意让我有了胡吃海塞的坏习惯,无论什么季节什么天气,冰淇淋、麻辣烫、冰镇饮料从来不断的。第一次被痛经折磨得躺在床上无法动弹,差点昏厥,滚烫的暖水袋紧紧贴着小腹,我忽然想起小时候奶奶温暖干燥又有些粗糙的宽大手掌,多少次肚子不舒服奶奶彻夜坐着给我揉,把我冰凉的脚丫子放在手心直到深夜。大概是剧烈的疼痛让我变得恍惚,我的眼前突然浮现出奶奶落寞的神情,就在我说“你不知道就别胡说”、就在我躲开她要抚摸我的手的时候。我搓了搓手放在冰凉的小腹上,忽然嚎啕大哭。
今天在豆瓣上看到一篇文章,作者是居住地离我的家乡很近,我们有着相同的语言习惯,她在讲她外奶(姥姥)的故事,其中有这么一段让我很受感动:‘最后几年,外奶格外以来母亲,有一天半夜,她把母亲叫醒,非要摸摸母亲的脸’。人老了,性子也越来越软了,我又想起奶奶来了,在就快长大的那段时间里,我还不那么躲闪奶奶的双手,她总是一边摸着我的胳膊一边说:“蛋娃命很好的,男绵女糙,金银下窖”,大意就是女孩子的皮肤粗糙点会大富大贵的,我那时刚读了几天书正愁着没处炫耀,一听奶奶这么说立刻反驳她:那有什么好命歹命的,命运都是掌握爱自己手里的,你那些都是封建迷信。奶奶听了也乐呵呵的笑:“我娃念书就是不一样,说话都有水平了。”多年后语文老师讲汪曾祺的《端午的鸭蛋》,说有些所谓的迷信其实寄托着长辈对晚辈的买好祝愿和期许,在某种意义上讲,它不是封建迷信,它是美好的东西,我耳边又回想起奶奶说:我蛋娃好命。
如今远在他乡求学,一年能回两次家,陪奶奶待不到两个月,即使坐在她身边也是玩着手机,看着电视,基本不说话。晚上睡觉前躲在被窝换好睡衣,连体的大睡衣就像密封的包装袋,奶奶再也没机会对我那已经不再柔软的肚子下手了。今夜我在黑夜中,对着惨白的电脑屏幕失眠,忽然想念奶奶温暖干燥又有些粗糙的手掌。
下次回家,我一定拉着奶奶的手说:你摸摸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