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时村户里的孩子喜欢厮混在一起,在我们那江北水乡,人称塞上小江南的地方。孩子大多灵气可人,滴溜溜的眼珠子,满村户河道乱跑的泥腿子。夏时穿一裤衩,哪热闹去哪,莫管家人如何召唤与叮嘱。
在九月,浑聚在一起,最喜欢约两三人去打枣。说是打枣其实是趁人家不在家,拿一长约一尺的圆木棍,以做打枣利器。瞅准了哪一片青果,就使出吃奶的劲,掷去。要是运气好了,打下几个来,便腮帮子鼓鼓的,扎根头一样的跑去,捡拾起来。也不顾干净与否,用上衣一擦,径直往嘴里塞,有多少塞多少,俨然可视为『囫囵吞枣』。都不去管它,乐呵呵的就好。
有时没有趁手的打枣兵器,看见谁家的枣多,就随地摸起来石头就打,也不管主人在家不在家。即使在家出来看见,拔腿就跑。我家门前以前是一片坑洼,摘种一棵歪枣树,我正好拿了拉车的『襻』,挂在枣树的横臂上,荡秋千。荡得要多欢有多欢,那大概是童年最美好的记忆了。后来那颗歪枣树被父亲砍了,我忘记了是因为什么砍得,总之一时的快乐被剥夺,竟对父亲生出一些恨意。
这片坑洼的地方下面还摘种着三姥姥的三四棵枣树,也不知怎地,这几棵树结得枣特多,白哗哗的一片,甚是惹人喜,令人垂涎欲滴,也让人一些人看到渐生打枣之心。这日,在院落里就听见三姥姥尖利的骂声,赶忙出了院,一瞅究竟。原来是河岭的几个孩子直接爬到树上摘起枣来。这可气坏了三姥姥,别看她是旧时裹脚的小老太太,可厉害着呢。一边骂着没人教养之类的话,一边提一桶,拿一扫把,沾上桶里的东西往树上抹。几个小孩在树上战战兢兢,可是吓坏了。仔细看了看,那桶里之物竟是粪便之水。我心生痛恨之感,想这几个孩子真是胆肥了,跑到我们家门口打三姥姥的枣,猴精猴精的还窜到了树上,也不怕那厉害无比的『毛蜇辣子』蜇坏了小小的躯体。
后来应该是让一个小孩回家通知其他家人来说和认领了,大抵记不太清了。现在村户里的枣几乎绝迹了,枣树的地儿变成了桃树,花椒树之类的根据地,三姥姥也去世了。只剩下衰颓的小小土房还残留着她的气味。打枣的童年时光一去不返,小伙伴也已游离全国各地。可是那片白哗哗的枣果一直在脑海里还是那么诱人,在生命的长河里被浣洗得是那么光泽耀人。那份魔力让我们甚至不顾“害人”的『毛蜇辣子』,一定要穷尽气力打到为之。
我的臂膀又疼了,难道是梦回儿时,打枣抡掷石头太过用力的缘故么?只剩下满满当当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