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欧洛辰_
公交车上看见一个女的，二十来岁。自从她坐在我的边上就拿着个小镜子一直擦着粉描着眉，梳头补妆。周围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她。过了一会，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印有一对新婚夫妇的请帖。她看了许久直至眼角闪出泪花才放下，拿起手机点亮屏幕的那一瞬，我看见了他和那个男的合影。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递给他，转身拉开窗户，用手支着下颌，望向窗外，看着路面的匆匆行人，眼神渐渐恍惚，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夏天。
光着上身，穿着大裤衩，一双简单的灰色软底人字拖，学着大人躺在棕色的藤椅上，摇着一把破旧的芭蕉扇，VCD里转动着盗版的碟片，临街的小巷泛滥着香港内地的流行音乐，巷口悬挂着“一剪美”招牌的理发店，更是每天不重样的播放着邓丽君，张国荣等人的曲子，碟片偶尔会卡，我拿起遥控摁了一下快进键，一下子就这么快进了十几年。
“爷爷，步凡在家吗?”庭院想起一阵银铃般的声音。
还没等爷爷应答，我一个箭步就窜了出来。
正在搬弄花盆的爷爷，见我光着个膀子，便对我嚷道：“衣服也不穿，也不怕人笑话。”冰倩连忙转过身去。我摸着后脑勺，嘿嘿一笑，转身进屋，搭了一件短袖。
冰倩见我进了屋，便也帮着爷爷搬弄君子兰，绿藤罗，多肉等这些小盆栽。爷爷总是喜欢在院子里种点花花草草，种点果树。去年依附在木架子上的葡萄藤已经缀上一大片一大片的绿，像瀑布一样倾泻下来，染了翠绿，醉了时光。藤下一片荫凉，不见一丝一毫的阳光，为整洁的农家小院增添了不少清凉。
“爷，那我出去了啊。”一面走向冰倩，一面接过她手中的花盆。
“早点回来，别耍太晚。”爷爷一边浇着花，一边抬头对我嘱咐道。
我敷衍的应了一声，早已和冰倩走出院门。
“你刚才怎么连衣服也不穿啊。”冰倩一脸的埋怨。
“你是不是看到了啊，那你可得对人家负责。”我装作一脸委屈的样子。
“哪有，我没有看到。”说着便低下头，脸颊露出一片绯红。
“不用你对我负责，长大后我对你……”我拍着她的肩膀，语音未落，她便用食指和大拇指掐在我的胳膊上，我“啊”了一声，却乐在心扉。
那时懵懂无知的爱情是充满羞涩的，不像现在张嘴就是“亲”，“么么哒”。说“约吗”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跟谁都可以讲“我爱死你啦”……在我而言，一句“喜欢你”不知要在心中酝酿几个轮回，在咽喉停留几个春秋。
走到巷口，透过诺大的落地窗，看见祥叔正在给一位坐在妇女腿上的娃子剪着头，给孩子剪头是最麻烦的啦，一只手稳着头，一只手拿着推子轻轻往前推，不敢有一点马虎，生怕蹭破了孩子的头皮。就这样在祥叔和那位妇女的安抚下，豆粒大的泪珠还是从眼角滑落，连鼻涕泡都冒了出来。本几推子就能了得事，变成了十推子，百推子。终于剪完了，祥叔拿开了孩子脖子处的围布，舒了一口气。那孩子通红着眼睛往镜中瞅了一眼，又拱进了妇女的怀里。
“有什么可哭的啊，没出息。”我一脸的鄙视。
“小时候说不定你还不如人家呢。”她捂嘴偷笑着。
“你咋知道呀，谁哭鼻子还不一定呢。”我狡辩道。
“哼。”她嘟着嘴，不再理我。
那时候小孩的发型很简单，额头前留一撮碎发，前后推光。不像现在有西瓜头，桃心头，老鹰头那么多叫法，统一叫小平头。理发店里的理发师也没有什么高级和普通之分。
午后暖暖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枝丫，映射在她洁净的脸蛋，以及齐刘海，扎着两条高高的马尾辫上。
“冰倩，你找我什么事啊？我正在家看古惑仔呢。”古惑仔是那时候男孩子们最追崇的电影了，满屏的年少轻狂，热血阳刚。看得人是豪气万丈，血脉喷张。如果说现在人的青春是避孕套，我们的青春就是古惑仔。
“哎呀，把正事忘了，我是来告诉你登位又被胖婶打了。”说着拍了一下自己的小脑袋。
“那我们赶紧过去吧。”话还没说完，她便跑了出去，我也紧随过去，身后扬起一片尘。
走到他家墙外，我就近搬来几块砖头垫在脚下，爬上墙头，准备观察一下形势。
孙登位正蹲在墙角哭鼻子，胖婶被邻居们围了起来，胖婶的肚子一起一落，怒目圆睁，周围的大娘们都劝她消消气，在人群的缝隙中我能清晰地看见胖婶挽起的小臂上的袖口，和右手上拿着从左脚脱下的鞋子。嘴里还骂着：“王八犊子，在学校不学好，偷亲人家小姑娘。”胖婶的吐沫四处横飞。我听到这身子不由一颤。
“怎么样啊?”冰倩在下面仰头问我。
我赶紧蹦了下来，还没站稳就说道：“情况不妙，咱们还是先撤吧。”
“你真怂，那你在这待着吧。”说着便气呼呼地向院门走去。我也跟在了她的后面。
她哪里知道，若是让胖婶知晓是我怂恿登位去偷亲人家女孩子的话，还不得把我生皮活剥。
其实这事也不能完全怪我，一天大课间，孙登位来到我们班倚在门框上叫我，我放下笔就出去了。
见他闷丧着脸，便问他：“你怎么了。”
“步凡，有个事你得帮我想个主意。”他握着我的左手，言辞恳切。与我一同玩的伙伴都知道我鬼点子多，所以遇事便都同我说。
“什么事啊，包在我身上了。”我拍着胸脯。
“果真是好兄弟，我喜，喜欢上我班一个女孩子，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第一次见他说话结巴，看着他那羞涩的样子觉得可笑。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但看他那真挚的样子，况且也不好辱没了我“小能蛋”的称号便应了下来。越没有恋爱经历的人，越喜欢在别人面前装情圣。我对他说：“女孩都喜欢坏坏的男生，你不用去写情诗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直接亲她。”
“你小点声。”他赶紧把我拉到一旁。铃声一响，便都回了教室。临走时，还嘱咐我保密。
我为自己的小聪明感到高兴，因为我猜想登位定不敢去亲人家，没有经过尝试的东西，他定然也不能说我的观点不对。没想到他那么有胆，我心想着。
想着想着，就跟着冰倩来到了他家院门口。
“看我不打你。”胖婶说着又举起了手里的旧布鞋。三大娘赶紧拦了下来，正好看见我和冰倩在门口，就对墙角的登位说：“还不去和步凡他们一块出去玩。”登位往院门瞟了一眼，看见我没有说话，冰倩过去叫他，他才站起身子，和冰倩一起向我走来。门口碰见我，也并没有同我讲话。
我跟在他和冰倩的后面，能明显看见他屁股后面残留着的凌乱的鞋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