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从梦中惊醒,接近八点,这是个有雨的周末,初夏的鸟鹊在落地窗外叫的特别响亮。
躺在床上,没有起床的意思,昨夜的梦依旧在我脑海里来来去去的翻转,梦见大爹,梦里的他依旧懒惰,青布衣,长长的汗烟管儿里塞满烟叶,嘴角叭哒叭哒不停吸着烟管儿,悠闲,懒散,梦里我哭的撕心裂肺,因为梦里的大爹病入膏肓。
大爹去世己经二十年了,他去世时是我父亲帮忙安葬的,这不奇怪,大爹是我父亲的堂兄弟,并且父亲在村里还算全能,何况大爹生前懒惰,儿女尚幼。
大爹生前属于别人家饭香的类型,经常自己家里的责任田里荒草层生,却日常扑在邻居家的田地里,帮人干活,因为这样可以改善他一个人的生活,而家里的孩子个个面黄肌瘦,严重缺营养,家里的饭菜清汤挂面,米汤里能照出人影,大爹的一生,很形象的演泽了贫穷,因此也备受村里人歧视。
他家住在我家对岸,两家房子中间隔了条小溪,那时的溪水常年哗哗的流着,儿时的夏天热的奇怪,家门前的小溪便是小孩子们嬉闹玩耍的好地方,大爹家三个孩子,大女儿和我年龄相仿,小的两兄妹也只和我们相差一两岁,在村里,家家户户生两三个小孩特别正常,孩子们的打闹嬉戏声把寂静的乡村惹的异常热闹。我和大爹的三个小孩时常淌过小溪,互相串门,一起玩耍,一起上学放学、扯猪草、打珠子,拨松树枝回家当柴烧,好起来我就把她们当成亲妹妹,但有时也会反脸,就如同我母亲经常说的:狗皮帽子无反正,时好时坏。
八十年代商品缺乏,老百姓普遍的经济萧条,女孩子用的护肤品就是香脂,小圆盒装着的,包装外面是蓝色的花朵,名叫白雀羚。女孩子天性爱美,八九岁时我就知道香脂是个好东西,擦在脸上香香的,还能使自己变美,我就使劲缠着父亲给我买白雀羚,乡村的空气总是那么好,在一个万里无云的午后,父亲从镇上开会回来,从包里掏出两盒白雀羚,妹妹一盒,我一盒。
有了白雀羚,我似乎变的更美了,时不时的拿出那个小圆盒在小朋友们面前炫耀一番,从眼睛的余光里,我看到了大爹家两个女儿羡慕的眼神,不过,我也会用手指蜻蜓点水般的沾点香脂给她们擦在脸上。
有个星期天,我从姑姑家串门回来,发现我视如珍宝的白雀羚不见了,翻遍屋子的找,找不见,这时我怀疑是大爹的女儿偷了我的宝贝,几次询问无果,我就站在家门口的杏树下骂大爹女儿是小偷,骂大爹是小偷,唉,骂了大爹一家三代是小偷,那是个春天,杏花微雨,大爹一家被我骂的那么狠,却一句话也没回应。后来我在我的床头柜底角找到了我的香脂,我知道错怪了大爹和他女儿,这是个多么荒唐的错误,不能冤枉人,愧疚,好几天我不敢找大爹女儿玩,远远的看见大爹时我用课本把脸遮起来走,绕过难堪与尴尬,再也不敢淌过小溪去大爹的院子里捉麻雀,经过几天的思想挣扎,背着父母,从家里的西檐墙上取块肉给大爹送去,大爹还象往常一个抽着个汗烟袋,并没拒绝我的歉意,笑眯眯的从柜里子里摸出一包兰花蚕豆给我吃。
和平年代,党的政策越来越好,老百姓的日子在九十年代初期己经奔了小康,温饱不愁,大爹家的儿女们再也不愁吃穿的问题了,她们外出打工,结婚生子,三个孩子一个比一个有出息。
而我,经历了上学读书,毕业工作,结婚生子,后来父亲离世,母亲随弟弟到了市区生活,加上平时的繁忙,恍惚间,离开家乡己经二十年有余,老家值得牵挂的似乎是所剩无己。
大约是前年冬天,老家一个亲戚的儿子结婚,按规矩接了我爷爷老房份的子孙们,也接了一些要好的乡亲,亲朋好友欢聚一起,我见到了大爹的几个儿女,唐妹见了我非常高兴,亲热劲的,还是象往常一样叫着我,大姐姐,大姐姐的叫个不停,唐妹家的女儿长的和她妈妈特别象,乖巧懂事,我似乎又回到了我的童年时光,畅聊,回忆,热泪盈眶......
人的生命中,历经琐事,历经风霜,每个人在这个世间都是行色匆匆的过客,乘上人生的小船,起程的地方是故乡,而靠岸的地方可能是在我们老年以后儿女们为我们准备好的晚餐、热茶、知冷知热的问候,无论后来怎样的人生轨迹,我知道,故乡是我再也回不去的地方也是我永远忘不了的挂牵。午夜梦回里,大爹,汗烟袋,牛群,牧童,眯着眼笑的父亲,破旧的乡村小学,这一切,都是我梦境里挥之不去的画面,确实,故乡,怎能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