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知道君在是在六年前,不能说遇见,因为那是我已经失明一年了。一年里我自杀三次,那是我第三次割腕自杀被送到医院,当我再次醒来,医院的气味扑鼻而来,耳边是母亲哭泣的声音,我就知道我又没有死成。母亲在我醒来后,握着我的手加重力道,哀怨的说:“琪琪,妈就你一个女儿,不要这么吓妈好不好啊。”我没有说话,呆呆的睁着眼,望着满眼的黑暗。
父亲重重的叹息声刺痛我的耳朵,“双琪,你以为你这么做是给大家解脱,可是你在折磨你妈的心啊,我安排了最好的看护照顾你,还托王副院长照顾你,我希望你好好想想。”然后,我听见脚步声一点一点的淡出了房间。
我的世界就应该这么安静,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不想听见他们虚伪的惋惜,不想听见他们无奈地叹息,明明我比他们都优秀,可是我却成了瞎子,一个瞎子能做什么,我写不了字,读不了书,就连最简单的生理功能我自己都解决不了,我真的不想这样活着,像个废物似的靠父母活着。
“哎,我叫卫淑婷,你可以叫我淑婷,你呢,你叫什么啊?”突然冒出来的声音让我感到意外,这次父亲竟然没给我安排单人病房,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你是因为什么住院的啊,这个病房一直都是我一个人住怪孤单的,你住进来真好,喂,喂,你睡了吗?”
“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自杀,自杀未遂懂吗?”她真吵,吵得我连说话都带有了愤怒。
“不好意思,我的眼睛看不见,为什么要自杀呢,生命是多么的美好啊。”她的语气很轻松,云淡风轻。
我的身体为之一震,我慢慢的坐起来,靠在病床的床头上,说:“对不起,我是周双琪,你想怎么叫我你随便,还有我也是个瞎子。”
她似乎很遗憾,长长的咦了一声,说:“我一直都不知道到我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护士们都很忙,没人跟我说话,我还以为你能跟我讲讲呢。可是你怎么能说自己是‘瞎子’呢,我们可都是天使之眼,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我轻轻的应了一声,她接着说:“传说中,上帝虽法力无边,有拯救万物的能力,可是他却无法用自己的双眼去看向人间的喜怒哀乐,所以他选择用善良人的眼睛去帮助痛苦中的人类,他特封这样善良的人为天使之眼,因为上帝觉得善良的人会原谅他小小的自私,让他去给更多困难的人帮助,人类的寿命只有短短几十年,而上帝的生命为永恒,所以世界上有了很多天使之眼,就像我们一样。双琪,我们都是这样善良的人,是上帝选中的人。”
“可我宁愿我做个十恶不赦的坏蛋,我也不要做这个善良的天使之眼。”我鄙夷那种自我安慰的故事,“瞎子就是瞎子,何必拿上帝做挡箭牌,只有你才会相信那种虚伪的传说。”我掀开被子,想下床,却被绊倒在地。她听到声音问我怎么了,我禁不住自嘲起来:“你听见了吗,这种什么都做不了的人,叫瞎子,不是那个什么狗屁天使之眼,我甚至连自杀都困难,做什么天使啊。”我哭着呐喊,手中无论抓到什么都扔什么。
医生和护士听到声音慌乱的冲进病房,他们将挣扎的我抬上床,我抓住其中一个人的手,几近疯狂的对他说:“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爸爸是公司的大老板,我妈妈是大学的教授,我这么多年大奖小奖无数,我那么优秀,他们凭什么取代我,原本没有人可以取代我的,可是就因为我变成了瞎子啊,一个一无是处,什么都做不了的瞎子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啊……”
如果说从失明到现在我什么时候最清醒,就是这一刻了,脸上火辣的疼痛让我镇定下来,轻轻松松地被护士按在床上,然后我听见另一个耳光声想起,耳边是医生呵斥的声音:“这就是你对病人的态度,这就是未来要成为医者的人该有的行为吗?这时候你该运用的是药物让病人镇静下来,而不是采取这种暴力手段。”
“可是我认为我的方法效果来的更快。”
“你……我让你来医院是学习来的,不是让你来玩的,你知道你打的是谁吗?”医生的愤怒上到了极点。
“我知道啊,刚才她都说了,不是什么……”
“我不想听你们之间虚伪的对话,出去。”这是我挨了一个耳光后说的第一句话,我以为我会在一瞬间的清醒后,再次爆发,可是我反而不再挣扎,或许我只是累了,或许我只是更清楚的明白,我的身份,我的骄傲是这么的一文不值。
医生准备给我打镇定剂的时候我没有再反抗,一直没有开口的淑婷说:“可不可以不给她打针,我相信她现在已经能控制自己了,打针的话她就要睡好久。”
医生放弃了给我注射,而是轻声说:“你父亲没给你安排单人病房,就是希望你住院期间能有人陪你说说话,如果你一直冷静不下来我们会给你注射镇定剂,一直睡着只会让你住院的时间加长而已,我想你也不愿意。你的左手边的位置有呼叫器,有事叫我们。”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我和淑婷,她小心翼翼地问我还好吗。我下意识的点点头,却又想起她看不见,才开口说:“我没事,刚才对不起。”
淑婷的声音带略有轻松感:“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我们刚认识不到两个小时,你就跟我说了两个‘对不起’,我长这么大听到的‘对不起’太多了。我父母跟我说‘对不起’,医生跟我说‘对不起’,朋友也跟我说‘对不起’。其实我真的觉得还好,我从没抱怨过什么,可是他们一直在给我道歉。”
那就是我同淑婷一起住院的第一晚,她一直在讲她的故事,虽然我没有怎么回应她,但是应该算是聊天吧,在时隔一年后,有了新朋友。我跟淑婷一样大,却没有我那些华丽的背景和优秀的学历,相反,她的父母受不了她的拖累,在她七岁的时候把她扔到了福利院门口,她几乎没怎么读书,而且还是先天性失明患者。至于那好多的‘对不起’我也是理解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