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是打更的。
我在这里工作已经一年了，上的是夜班，昼夜颠倒，全年无休。
工作强度大，站在嘈杂的抽风机旁，一站就是十多个小时。
我不敢倒下，因为我身后空无一人。
每个灰蒙蒙的凌晨四点，我才从工作岗位上离开，在五颜六色的灯光中蹒跚，拖着疲惫的
身躯回到宿舍。
有时很累，一躺下就能睡着，有时一整天都失眠，无数的烦心事像蚂蚁一样撕咬着我，却无力呻吟。
每日醒来，迷迷糊糊。日复一日，简单也粗暴，毫无波澜。
这样的生活一眼望不到头。
二
同事都说，我是拼命三郎，语气中带有些许的佩服。
偶尔也会有领导拍着我的肩膀，给我打气，“年轻人，加油干。”
可只有我知道其中的酸楚。
我缺钱。
非常非常缺钱。
我选择了最累的夜班，不是因为我喜欢夜晚，纯粹因为工资高。
钱是我生存的唯一希望。
累的时候，就喝点冰可乐，凉意顺着喉咙，一点一点流遍全身，足以消解我的疲惫。
每天只吃两顿饭，一顿在凌晨，一顿在晚上。
宿舍楼下，有一家卖牛腩粉的宵夜店，从晚上九点开到凌晨四点。
老板娘很善良热情，对每个客人都笑脸相迎，特别亲切。
我常常是这家店的最后一位顾客，竟给我一种包场的错觉。
你吃过凌晨四点的牛腩粉吗？
反正我几乎是没吃过。
因为我只点河粉，不要牛腩。
太贵了，我不舍得付。
每次，老板娘都会为我留下一碗粉。
靠着这碗粉，我度过了每个饥饿的凌晨。
她还说，我很像她出外打工的儿子。看着我，就想起了自己的儿子。
每次，我去那里吃粉时，她都会热情地跟我闲聊几句，并时常羡慕地说，
“年轻真好,以后路子还长着咧!”
是啊，年轻真好……
三
至少前二十五年，我的生活一直顺风顺水。
重点大学毕业，遇见了爱情，也遇见了并肩作战的兄弟，
我们一起开公司，收入也可观。
没过几年，我有了车子，然后也有了房子，准备结婚，一切都在计划中进行着。
那时候，我每天都在脑海中构建着未来的蓝图。
可是老天却突然向我扔了一块看似不是很友好的石头，打破了生活久违的平静。
猝不及防的金融危机导致公司面临破产，团队解散，我多年的好兄弟，挟着唯一的流动资金逃之夭夭，
我带着不断被践踏的自尊心去四处借钱，倾家荡产，才还上了一半的债。
最后一道心理防线也在意外中崩溃。
那个即将要与我结婚的女朋友，说要永永远远和我在一起的人，也狠心地离开了我，只丢
下了一句，“我妈不让我跟一个穷小子过日子。”
当时，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拖着行李箱从我身边走过，不敢挽留。
是啊，没钱没车没房，我凭什么给你幸福。
什么理想，什么爱情，通通被无情的现实打败，终究还是一个人抗下了所有。
可是老子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四
你想或者不想，时间依然不紧不慢地流逝，不会因为谁而放慢脚步。
我的手机提醒我说，我的生日快来了。
准确地说，那是我第一次一个人过生日。
没有礼物，也没有蛋糕。
我坐在宵夜店，对着一碗清汤河粉调侃着自己，
生日快乐，距我退休又近一步。
26岁的我，仍一事无成，负债累累，感觉好迷茫。
痛苦的经历仍历历在目，那些记忆怎么也抹不掉。
我拿起了筷子，慢慢地吃着，填补肚子的空虚。
刚刚吃完时，正准备掏钱，
“小伙子，再吃一碗牛腩粉吧。”
话音刚落，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腩粉闯入了我的视野，
“这碗是剩下来的，就当是我送给你的，多吃点。”老板娘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我有点受宠若惊，对老板娘说了声谢谢。
油亮油亮的汤水在我面前晃动着，牛肉的的香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飘来，有点不真实。
我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吞着粉， 泪水也不知不觉从眼里流出来。
所有的委屈、不愉快，顿时烟消云散。
我抬手擦了擦眼泪，擦掉所有的不愉快。
走出店时，微风轻轻地吹过我的身旁，柔和又温暖。
那天凌晨的夜空格外地美，所有的路灯仿佛为我而亮。
口袋里最后的十块钱，也被我偷偷压在了碗底。
日子会好起来的，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