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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证明一个人有罪?
开篇写出这样一个问题,感觉叨叨的有点大了,事实上,证明一个人有罪说简单也很简单,譬如说一个人犯罪,只要有犯罪的物证,人证,合理作案动机和时间,基本上这个人就没跑儿。不过也有例外,就好像当年轰动一时的《O.J辛普森案》一样,虽然控方有切实的证据,以及合理的作案时间和动机,但是却因为某些证据的程序不合法而被舍弃,秉承着疑罪从无的原则,所以辛普森被判无罪,当然不否认辛普森的名人效应在判决案件中所起的重要作用,以及豪华律师团所做出的努力。如此经典的案例还是让我们看到了谋杀案的另一面,一个充满诡异,悬疑,人性的一面。不过我们今天并不是说辛普森的案子,这个太有名了,以至于法学专业的同学大多数都知道,而且做案件分析的朋友也多,我再去讲,只能是画蛇添足。不过有兴趣的可以在网上看一下《美国犯罪故事》,高度还原案件的过程,非常不错,推荐指数五星。
美国犯罪故事剧照
扯出O.J辛普森的案子,想引出的就是我们今天讲的故事。从某种程度上讲,今天的故事完全是屌丝版的O.J辛普森案,或者说是O.J辛普森的反面案例——科德角谋杀案。同样的先入为主,但是O.J却通过律师团一步步改变了人们对案件的看法,而科德角谋杀案,却是完全相反的结果。
1,案发现场
时间:2002年1月6日 地点:科德角
“这里是医院,请问你有什么紧急情况?”
“我在depot路 50号,请马上派人来,好么?”
“请问出了什么情况?”
“我在克里斯蒂.沃辛顿的家里,这里太糟糕了,沃辛顿好像从楼上摔下来,目前看来已经没有呼吸了。”
打电话报警的是蒂姆.阿诺德,非常凑巧,他曾经是克里斯蒂的男友,虽然是曾经,但是两个人还保持着关系,只不过克里斯蒂并不承认这段关系。当天蒂姆来到克里斯蒂的家中,透过房外的玻璃窗,看到克里斯蒂躺在地上,而艾娃则扑在克里斯蒂的身边,似乎是在照料克里斯蒂。克里斯蒂嘴角和鼻子留着鲜血,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蒂姆叫了克里斯蒂几声,没有应答。蒂姆第一反应,克里斯蒂似乎是从楼上摔了下来,于是就赶忙打电话通知医院急救中心。
没过多久急救中心的车来到了克里斯蒂家门前,从车上先跃下来一个女人,神色匆匆,她是克里斯蒂的堂妹——珍妮.沃辛顿,她是一名急救人员,刚巧克里斯蒂的家就位于她所在的辖区。当珍妮听到急救通告时,她已经整个人都懵掉了,急救中心联系珍妮时所诉说的情况很清晰。1,克里斯蒂没有意识。2,克里斯蒂停止呼吸。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所以当她快步走上门前台阶的时候,她并没留意到周围的情况,只是看到门锁已经被破坏了。珍妮快步走到克里斯蒂躺的位置,克里斯蒂满身伤痕,在她的左肺部插着一把刀,她摸了一下克里斯蒂的脖子,又检查了一下她的瞳孔,珍妮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自己的堂姐克里斯蒂死了。
片刻之后珍妮安静下来 ,她开始联系警局,希望警察能尽早过来,大门的锁有很明显被强行破坏的痕迹,所以歹徒应该是从正门进入,所以这有可能是一起极其恶劣的犯罪。她注视着一旁的蒂姆,此刻珍妮并不了解蒂姆和克里斯蒂的关系,不过既然蒂姆是第一个发现克里斯蒂的人,珍妮还是很想从他口中了解一些事情,但蒂姆好像被眼前的一切震惊到了,他一直沉默着什么也没说。
数十分钟后,警察来了,他们开始勘察现场。珍妮的预感被证实了,克里斯蒂的确是被谋杀,左肺部的刀穿刺伤是她致命的原因,刀子深深的插入克里斯蒂的左前胸,并且从左后背穿出,刀尖的部分已经扎入地板。克里斯蒂鼻子和耳朵渗出了少量的鲜血,推测脑部应该受到过强烈的撞击,导致颅底出血。她伏尸的位置在厨房与客厅之间的连接廊,而在这两个屋子之间都能发现明显的拖拽痕迹。另外,克里斯蒂被发现的时候,下身被一条毯子盖着,明显遭受过性侵。法医在克里斯蒂的身上提取到了几根棕色的毛发和一些蓝白色衣物纤维。这些后来被证实都不是克里斯蒂本人的,另外在克里斯蒂体内法医提取到了精液,而在覆盖在克里斯蒂身上的毯子,法医也提取到了少量精液,但是在随后的DNA检测当中发现,这两种DNA并不匹配,是分属于两个人的DNA。
2,DNA追凶
克里斯蒂的死惊动了整个特鲁罗的居民,在科德角克里斯蒂是一个很有影响的人,是一个名人。克里斯蒂曾经供职于纽约各类时尚杂志,包括 Women's Wear Daily, Cosmopolitan, ELLE, Harper's Bazaar, and The New York Times等,在时尚圈是一个相当出名的编辑和作者。除此之外她还经常穿梭于巴黎、罗马和纽约的各类高端时尚圈,她漂亮,聪明,富有灵性,看似整个人生都会相当的完美。
然而在工作了数年之后,带着一身的疲倦和对工作的厌恶,她告别了时尚圈,来到了科德角。在这里她和她的家族拥有大量的房产,科德角的宁静给了她梦寐已久的平静生活,她向往这样的平静,对科德角的生活感到无比地惬意,这一年克里斯蒂40岁。
40岁对一个女人来说是一个敏感的年龄,克里斯蒂也不例外,她的到来带给特鲁罗居民一丝神秘。克里斯蒂有一些孤僻,经常独来独往,但是大家都清楚一件事。克里斯蒂似乎还没有孩子,甚至男朋友。这对克里斯蒂来说也是一件头疼的事情,克里斯蒂曾经告诉珍妮,自己很想有个家庭,有一个孩子,而特鲁罗这里的男士似乎都不符合克里斯蒂的要求。
然而意外的是两年后,克里斯蒂怀孕了,并且在1999年生下了一个女孩,名叫艾娃。让人更加意外的是艾娃的生父,居然还是一个有妇之夫,当地的一位名叫托尼.贾开提的渔夫成了艾娃的父亲。克里斯蒂的选择着实让人大跌眼镜。不过跟托尼.贾开提的关系仅仅存在了一段时间后,两个人就彼此分手。之后克里斯蒂又认识了文章开头的那个男人,蒂姆.阿诺德。
托尼
蒂姆.阿诺德
警方反复甄别克里斯蒂周边的嫌疑犯,和克里斯蒂关系较为密切只有这两位男士,于是一场调查开始了。警方先把目标锁定在了渔夫托尼.贾开提的身上,首先从作案动机来考量,贾开提正陷入一场抚养费的官司旋涡中。告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克里斯蒂。女儿的妈妈想让托尼拿出父亲的一面,担任起一部分女儿的抚养义务,但是已有家庭的托尼并不愿意拿出这份钱,所以两个家庭开始准备对簿公堂,如果说为了避免陷入抚养费的债务纠纷中,那么托尼似乎有很合理的动机来犯案。
但事实并非如此,警方提取了托尼的DNA样本,和案发现场的DNA样本进行比照,发现现场的DNA样本和托尼的并不匹配,而且从现场的取证当中,也并没有发现和托尼有关的线索,同时托尼还有不在场证据。所以艾娃父亲的嫌疑被排除了。
紧接着警方开始甄别蒂姆.阿诺德的犯罪嫌疑,蒂姆似乎没有很明确的动机,而且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是蒂姆,如果他是罪犯,为了避嫌他大可不必报警。所以警方一开始对蒂姆的甄别没有报太大的信心,但是结果却比较意外,问题出在DNA的比对上面,蒂姆的DNA序列居然和覆盖克里斯蒂的毯子上面所采集的DNA序列相同,这就证明蒂姆有可能就是罪犯。
但是蒂姆否认了警方的怀疑,他解释道,在不久之前,自己和克里斯蒂却是发生过关系,而毯子上面有可能是那个时候留下的。警方对蒂姆的口供并不信任,于是选择了测谎仪对蒂姆进行测试。结果是蒂姆通过了测谎仪的测试,测谎仪显示蒂姆的口供是真实的,那么他也被排除嫌疑。
事情发展到这里,警方开始有点担心,因为到目前为止,警方手上可以匹配身份的证据只有克里斯蒂体内的疑犯的DNA样本,这样就出现了一个问题,怎么去寻找这个凶手,以及怎么才能证明他是真凶。警方目前可以确认的是在克里斯蒂死前,她和某人发生过关系。但是怎么确定这个人呢?警方经过研究确定了一个方法和原则,那个最后和克里斯蒂发生关系的男性,很可能就是真凶。
按照这个思路,警方要做工作开始变得简单起来,只要找到DNA匹配者,那么他就很有可能是那个犯罪者,不过当警方真正着手做这件事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这里面存在的问题,在警局所备案的有前科犯罪者DNA库中,他们并没有找到能够匹配这件案子的DNA,那么起初的思路就遇到了一个更大的问题,要找到真正的匹配者,只能以克里斯蒂的生活为中心,慢慢的扩大匹配人员的范围。这无异于大海捞针,所以案件进行到这里,进入到一个缓慢的瓶颈期。
等待让人焦虑,克里斯蒂的家人一开始以为凶手会很容易捉到,毕竟科德角并不大,但是整整过去的两年时间,似乎事情并没有进展,于是克里斯蒂的家人开始催促当地警局能够尽快破案。2004年7月,案件的进程开始加速。警方以克里斯蒂的生活圈为中心,对这个圈子里的男性开始逐一进行调查,包括她的朋友、家人、附近商店的工作人员、邮差等等。这些搜索目标都被警方采取了DNA样本,而这个圈子的直径也越来越大,而比对的参与者也越来越多,整个特鲁罗的男性都会被列为比对对象。直到5个月后,事情迎来了重大的变化。
3,凶手
警方的工作没有白费,在5个月的搜索中,他们排除了几百位男性的嫌疑,但是却意外的收获了一份重要的DNA样本,它和克里斯蒂体内的样本完全重合,而这份DNA样本的提供者名叫克里斯多夫.马克文。
“我们总算抓到他了!”
科德角的前任检察官马克尔.奥基弗12月25日当天对公众宣布了这一消息,对于参与案件的所有工作人员来说,这无异于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接下来的工作就是要挖出事情的真相。但是对克里斯多夫.马克文的审讯却进行的极度不顺。
克里斯多夫.马克文是科德角的一名清洁工,文化程度不高,而且智力似乎稍微低于常人的水平,平时是一个瘾君子,案底有厚厚的一层,在科德角马克文身上背着多张限制令,所以在社区其他人的眼中马克文是个不折不扣的罪犯。警方对克里斯多夫的审讯长达七个小时,在这期间内,克里斯多夫数次改变自己的口供,最初马克文否认认识克里斯蒂,但是稍后他又改口说自己曾经和克里斯蒂发生过关系,但没过多久他自己又否认了之前所说的话。警方对此很是为难,但有一点马克文坚决否认,那就是杀害克里斯蒂的事实。
然后马克文叙述了案发当天的自己行踪,让警方吃惊的是,在案发当晚现场还有一个人存在,那就是马克文的朋友杰里米.弗雷泽,他和马克文在案发当天的晚上一起来到了位于特鲁多克里斯蒂的家中,马克文承认自己离开之后,有可能是杰里米.弗雷泽杀了克里斯蒂。
警方马上对杰里米.弗雷泽展开调查,对于当天的行踪弗雷泽的供述和马克文的分毫不差,但是在谋杀克里斯蒂的问题上,弗雷泽则反映很强烈,他坚称自己没有杀害克里斯蒂。警方为了证实他的供词的真实性,对他进行了测谎试验,弗雷泽通过了。
人证,物证,作案时间俱在,2005年4月15日,马克文被指控犯有谋杀罪和强奸罪而被逮捕,等待马克文将会是一场迟来的审判。我们的故事并没有结束,恰恰相反,故事的高潮才刚刚开始。开篇的时候我们提过O.J辛普森的案件,接下来我会通过一些掌握的资料来说说这个案件的审判,辛普森的案件里面的证据非常的充分而且可靠,但是却无法将辛普森定罪。而对于马克文的案子,通过掌握的资料来看,其实证据并没有那么充分和有力,但是马克文最后依旧被定罪,两个案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4,审判
先介绍下这场辩论赛的双方,检方——罗伯特.威尔士,辩方——罗伯特.乔治
一开始马克文的辩护律师面对的形式非常糟糕,在长达20页的警方笔录中,马克文无疑被描述成了一个强奸犯和杀人犯,而在物证上面他的DNA和现场采集的DNA匹配,按常规来讲马克文已经完全被罗伯特钉死了,毫无生还可能。
但是辩方选手乔治大律师却上演了精彩的表演,打的罗伯特毫无招架之力。懂诉讼的朋友们明白,如果按照正常的套路来讲,这个时候辩方应该老老实实的搞一个辩诉交易,已期待获得减刑,只要能抱着把牢底坐穿的决心,总有一天还是能重见光明的。但是乔治却没有这么出牌,他选择的是无罪辩护,对的你们没看错,乔治一上来就搞了个王炸。你们搞那么多证据有什么,我们要做的就是一个一个的把这些证据推翻。
乔治看来案子的疑点有很多,但根本上出在指控马克文的证据上面,这一点是不是很眼熟,OJ辛普森的辩护律师也是从所有的证据入手开始一步步推翻这些证据的合理性以及来源的合法性。罗伯特首先对马克文的定位是一个凶恶的罪犯,屡次触犯法律的坏蛋,是一个瘾君子,一个十恶不赦的谋杀犯。乔治明白这样的修饰词对于本身有着厚厚案底的马克文是一个不利的开局,但是他没有选择逃避,而是巧妙的化解了这一指控。首先乔治承认马克文的曾经,但是陪审团不应该用当事人曾经的犯罪来影响这一次的判决。
其次,马克文智商低于正常人,收入也低于普通人,但是不能因为他的这些因素就能无端的指责他有罪,警方笔录反复修改本身作为证据已经不可靠,而且这样的笔录实在当事人七个小时不吃不喝不休息的状态下记录的。这一点其实已经侵犯了他当事人的权利,除此之外因为马克文在做笔录的时候拒绝请律师,同时也拒绝当场做笔录,而这份笔录是在6天之后整理出来的,而且并没有得到马克文在上面确认的签字,就当做马克文的口供拿来当证据,所以这份声明应该是无效的。
非常漂亮的一击,检控官罗伯特突然感到了压力袭来,他没有想到乔治会打出这样的牌,如果法庭真的不采纳这份笔录,那无疑将会给自己的辩诉过程带来更多的麻烦,不过这种担心片刻之后就化作乌有了,法庭并没有同意乔治,继续采纳了这份笔录。
细心的朋友已经看出来了,警方一直侦查的重点在DNA比对上面,而现场其他的证据,并没有跟进,包括在克里斯蒂身上发现蓝白衣物纤维和棕色头发,这一点被乔治当场提了出来,乔治认为这些证据警方并没有跟进,假如这些东西是属于凶手的那么他很有现在正在法庭下面默默的看着,没错,乔治所指的人就是弗雷泽,乔治通过这些证据也抛出了一个观点,那就是他认为弗雷泽才是真正的凶手,因为案发当天弗雷泽上身穿的毛衣就是蓝白色相间,而弗雷泽的头发是棕色的。这一次乔治有漂亮的挥出了有力的一杆。
物证讲完了,该轮到人证了,对于乔治而言,这又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乔治严重质疑珍妮的口供真实性,因为他曾经调查过,珍妮在一次电视采访上面,详细叙述了自己曾经进入过屋子,而且摸过克里斯蒂的脉搏,而在警方提供的笔录中,珍妮的证言则是并没有进入屋内,这已经说明证词有出入。
这还没完,针对法医推断的死亡日期,乔治也提出了怀疑,这一点需要一些法医知识,我也没办法详述那么冗长的过程,我尽量简单点说明一下,警方认为克里斯蒂的死亡日期是1月3日,这是因为马克文的供述中,他在1月3号那一天来过克里斯蒂的家中,但根据现场的克里斯蒂的死因来看,凶手一刀致命,缩短了克里斯蒂的死亡时间,那么也有可能真实的死亡时间可能是两天之后的1月5日。那么就和1月3日的死亡日期相违背,1月5日马克文拥有不在场证据,所以根本不可能是凶手。乔治的质疑,法医组的证人利尼兹并没有否认,他承认有这种可能。
罗伯特感到巨大的压力,虽然有直接证据指正马克文,但是乔治的完美反击真的让他有些招架不住,但是对于一个经验老到的检察官,罗伯特慢慢稳住了阵脚,开始反驳乔治的质疑,双方你来我往剑拨弩张,十分精彩。
但是乔治精彩的表演并没有能拯救马克文,DNA的证据太过有力,陪审团也不得不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罪犯,于是在2006年11月16日,马克文在巴恩斯特布尔高等法院因一级谋杀,强奸和入室盗窃罪被判有罪,并被判无期徒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