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远了,日子久了,对父母更多的是惦念与牵挂。春雨淅沥的朦胧中,母亲苍苍的白发似乎又在眼前飘荡,飘荡……
记得自小除了不喜欢读书,不喜欢做作业,其余的都喜欢,尤其喜欢上山打鸟,下河捕鱼。但母亲像警察,我像小偷,对我的一切兴趣爱好都极其漠视。每当我的兴趣超过三天,母亲的话就来了,起初是苦口婆心的好言相劝,继而是骂骂咧咧的唠叨,如此两番,如果我的兴趣爱好还没有放弃或隐藏,母亲的棍棒就呼啸而至了。虽说老幺受母亲疼爱多,但作为老幺的我挨的打也是兄弟姐妹们公认的最多的一个。年幼的我既无法挣脱母亲的手掌,也无法躲开母亲的棍棒,所以伤痕累累的我一直被母亲揍得怀疑自己是不是母亲亲生的孩子。
幼年的孩子普遍存在叛逆的心理,而在我身上似乎体现得特别的明显。我喜欢唱歌,开心或不开心都喜欢咿咿呀呀唱个不停。但我记得自己从来没在家里唱过《妈妈的吻》,不是我不知道唱,是我实在不知道面对母亲苛责的谩骂,呼啸的棍棒,我感受不到母亲的爱。既然感受不到,发自内心的歌唱自然就无法提起了。
“读书不成三大害”我的任性,让我往“三大害”的深渊越陷越深。我的倔强与母亲的韧性执着交集碰撞在一起,就成了火星撞地球。教育或唠叨,或谩骂苛责,我都是背着母亲用手指塞住耳朵,反抗多于聆听。当然,如此抵抗之下,招来的惩罚就更变本加厉。父亲对我的遭遇从来不吭声,只要母亲揍我,他都是认为正确的,似乎我天生就是欠揍的模样。其实小时候,我还是眉清目秀的,那时候邻居阿姨经常跟我开玩笑,说如果我是个女的,就让我嫁给他儿子。对母亲粗暴横蛮的教育方式,有时候姑姑、姑父也看不下去,但母亲从来不借鉴姑姑姑父对孩子的教育方式。自己生,自己养的孩子,母亲始终对我该打绝不骂,该骂绝不和风细雨般的教育。
在母亲棍棒下成长的我,如今回想起来也是觉得自己欠揍。叛逆心理下的我所以心思都是想离家出走,离开父母,逃脱母亲令我刻骨铭心的棍棒。于是上课从来不用心听讲,作业一直马马虎虎。虽然经常买作业本的钱,都是在母亲手头不方便的时候牵着我的小手去问左邻右舍借的。可我,不懂得珍惜,哪怕作业本是母亲借钱买的,我对老师布置的作业也是漫不经心。虽然从来不抄同学的作业,但幼年时,好像从来不曾认真做过,有时候根本就不做。
母亲没读过书,没文化,但对我读书的事情却是格外关心。每次要买作业本,要买课外书都是倾其所能,有钱马上给,没钱就牵着我小手四处去借也要给。每次递给我钱的时候都要千叮万嘱地说教一番,但叛逆的自己面对母亲的谆谆教诲似乎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完全体会不到母亲的用心与良苦。
小学期间,我的成绩一直很糟糕,在学校虽谈不上有着“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顽劣,但每一学期跟同学打一架,似乎是保留节目。三年级的时候,早上跟同学打完架,下午直接把父亲的一把匕首带去学校,准备找那个同学继续打。结果走漏风声,被老师收缴了匕首,而那同学居然吓得一个星期不敢回学校。四年级的时候似乎更厉害,跟同村的一个同学打。起初,是放学的马路上打,打完两个人就在路边的小溪河里洗手,结果两个人在洗手的过程中,互不相让的又打了起来。于是我们两个人直接从河里打到稻田里,然后又从稻田里打到鱼塘里。那真是惊心动魄,血性满满的一场大战。
对自己的木呆与笨拙,不时也惹来村里人的戏弄与嘲讽。我天生一双粗短的手指,他们都说我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像我这样的手指写不了字,天生就是一双打铁的手。而我在聪明伶俐的姐姐们面前,在学霸大哥的面前也一直很自卑,自卑得痛不欲生。我的内心世界,觉得自己就是一只永远也不可能变成白天鹅的丑小鸭。
说起这段混沌迷茫的历程,我的一位同学也深有感受。他也说自己经历了这样的一段历程:从一年级到二年级,数学从来没有考过合格,每次镇上统考都不给他参加,让他家长领回家跟着家长做篾匠。直到三年级,他才醍醐灌顶般的开窍了,老师讲的课他听得懂,而且学得快,考试还经常考满分。
其实在当时的农村,读完小学,读完初中就回家务农的是主流。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信念支撑着母亲这种“只管耕耘,不问收获”式地供我读书。上初中时,我已像一个庄稼汉一样,什么犁田,筢天都样样精通了,干农活绝对是主力,而且上山打猎,下河捕鱼更是远近闻名。
记得那年父母斗气,面对不争气的我,父母谁也不想理我报名读书的事,我自己想着做一个樵夫或渔夫也是挺好的,对读书一事也只字不提。直到某一天,我站在山顶砍柴,看着山下吵吵闹闹去上学的同学,我才流下了滚烫的泪。
这个有着几千年历史文化文明,几千年来农村的耕作方式似乎都是一成不变。想着一辈子做樵夫,打柴放牧,不由悲从中来。在农村要买点化肥要走后门,交公粮同样要走后门,否则就要受刁难。而贫瘠的物质生活下,人与人之间可以为争夺一只鸡或一只鸭不惜抛头颅洒热血打个你死我活。
农忙季节更不用说了。我清晰的记得有一次下大雨,我在犁田。倾盆大雨浇了我一身泥水,拉犁的老黄牛也是一身泥水。我扶着犁,吆喝着牛走。大雨滂沱中人与牛混然一体!分不清哪是人,哪是牛,喘息间,我看到老黄牛也流泪了。
接下来的风里来雨里去我不敢想象,我哭了,撕心裂肺地哭了。还是母亲,望子成龙的母亲把我这丑小鸭送进了校门。
而今自己也为人父母了,孩子每次挨妈妈打都跑到我身边躲藏,而无辜的鞭子也不时落到我身上。那呼啸而来的鞭子如此疼痛,如此熟悉。“打在儿身,痛在娘身”依稀中,我仿佛又看到了母亲的棍棒,还有看不到的母亲内心流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