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黑礁
深夜两点，东临沉入了梦境，在远离市中心三十多公里的郊区海滨小镇——黑礁镇，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无比寂静，只剩下昏黄的路灯还在守着这片黑暗。此地靠近机场，静谧的夜空中，飞机闪烁着信号灯滑过，若有似无地传来轰鸣声，低沉而疲惫。
街角的24小时便利店前，一辆银色的轿车停靠在路边，车内播放着节奏明快的流行歌曲。驾驶座上的兰飞一手托着下巴，一手跟随着音乐打着节拍。副驾驶上的晓影在观察着车窗外的情况，而后座的远志则在狂啃饭团。
“都这么晚了，不会出来了吧。”远志嘴里一边嚼一边说。
“盯梢讲究的是耐心，还有随机应变，既然白天这里附近有邪吾出现，肯定会有情况。”兰飞从后视镜里撇了远志一眼，嫌弃道，“夜宵吃太多当心胖。”
“他消耗大，不怕胖。”晓影道。
“说的没错。”远志一个饭团下肚，心满意足地收拾完垃圾，然后灌了一口水。
“那边有人。”晓影突然指着远处的街角说道。
远志差点一口水喷出来，连忙擦了擦嘴，顺着晓影的指向望去。只见一个瘦小的人影从街角转出，探头探脑了几下，向这边走来。
三人连忙压低身子隐蔽起来观察，只见人影从街对面经过，然后转进一个岔道。
“有暗吾。”晓影轻声说道。
兰飞一挥手，三人蹑手蹑脚地从车内钻出，朝着人影消失的方向跟了上去，一路追追停停，来到一条河流旁边，前面的人影从河道走去，没入桥洞下方。
三人感觉暗吾越发强烈，甚至让人感到一股压迫感。转眼间，桥洞下方喷出一股白烟，气流四散开来，三人只觉得鼻腔内钻入类似鱼腥味的腥臭味道，暗吾也陡然变强，黑暗中隐隐亮起红色的眼睛。
“上！”
兰飞起手扔出一把飞叶刃，三人同时向前奔去。烟雾中，慢慢走出一个瘦小的男人，看身形就是刚才跟踪的那个人，晓影过去查看，见他双眼无神，对周围一切都毫无反应，想要带他前往安全地带，但那人只是自顾自往前走着，丝毫不理睬旁人。
那边，兰飞和远志已经和魔魂兽开打了，这只魔魂兽浑身漆黑，有两米多高，大致呈人形，头上长着蜘蛛般的八个红色眼睛，巨大的肉囊让后脑和背部连成一体，上面长着许多章鱼般的触手，同时对抗两人也不落下风。
两人攻了几招，发现魔魂兽身形和反应很快，并且它刻意避开兰飞，主要向远志那边发动进攻，而远志原本就在身法方面有些不足，只能疲于防守。
“晓影来！”
兰飞喊了一声，远志朝后退开，一把飞剑破空而来。
“你去看看他。”晓影上前的同时对远志说道。
远志立刻来到男人跟前，发现他依然自顾自地缓步前行，对外界毫无反应，就像一只被上了发条的玩具人偶。
“喂！醒醒！”
远志抓着他的肩膀试图摇醒他，突然感到手环震了一下，明显是对邪吾起了反应。
“这个人……难道已经死了？”
远志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不免大惊。但从外表来看，男人确实像被邪吾操纵着的傀儡，而他的灵魂早已经成为了魔魂兽的食物。
“他怎么样了？”兰飞大声问道。
远志没有回答，他抬起左手，启动手环的力量，朝男人胸口轻轻拍了一掌。一股黑烟顿时从他七窍喷出，在空中发出青色火星，最后完全消散。
邪吾被抽离身体，男子如同一滩烂泥瘫软在地，远志见他的皮肤变得干燥漆黑，双眼深陷进眼窝，伸手探了探鼻息和脉搏，早已死去。
“他死了！”远志这才大声回应道。
魔魂兽在兰飞和晓影夹攻之下颓势尽显，但这只魔魂兽似乎有些头脑，它始终在尽力躲避兰飞的攻势，每次将要被压制时都能从晓影那边获得喘息机会。
“看拳！”
远志加入战局，一顿流星冲拳把魔魂兽打了个措手不及，眼看就要陷入一对三的绝境，它的八只眼睛突然发出刺眼的红光，同时全身喷出白烟，使出浑身解数施展起障眼法。
眼前白茫茫一片，空气中的腥臭之味愈发浓烈。远志屏住呼吸，挥出掌风驱散白烟，未果，只能后撤几步。晓影剑指转动，飞剑一头扎进烟雾之中，顿时火花四溅。
兰飞感觉着魔魂兽的动向，手中长鞭像蟒蛇般钻入白烟，很快就卷住了什么东西。她用力向外扯，拉出一团黑色的东西。
“啧，狡猾的东西。”
这团混合着植物残渣、散发着暗吾和腥臭味的泥土合成物，是魔魂兽制造的诱饵。晓影那边也是才发现，自己攻击的同样是类似的诱饵。
白烟很快散去，魔魂兽已经逃之夭夭，三人面前只剩下一团团黑色的合成物，还有一地的黑臭水渍。
“居然跑了，气死。”兰飞收起魔导具，面露不悦道。
晓影跑到受害者遗体旁，确认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便拿出手机联络善后。
伏击没能取得成功，又出现了受害者，因此东临御所第二天召开例会时对该情况进行讨论。
“兰飞他们这次虽然没能成功，但是我们获得了一个很重要的情报：这个魔魂兽很大几率是人造的，它在把受害人的灵魂吃掉后，还会给他们注入暗吾，让他们做出一些类似自杀的行为，以混淆警方和我们的判断。”雷打开PPT继续说道，“我们请警方梳理了近期一些存疑的自杀事件，发现至少有八起自杀事件可能和这个魔魂兽有关。”
“人造魔魂兽，又是示组织。”希洛低声道。
“这八个人有什么联系吗？”兰飞问。
“目前看来好像没有，这些人有些是当地人，有些是其他地方的，唯一相同的是在自杀前都去过黑礁镇，所以我们还是要重点盯住那里。”雷回答道。
希洛突然说道：“肯定有联系，只是现在还没发现，再深入查下去应该就能知道了。”
“你觉得这是有预谋的行为？”雷问道。
“是的，之所以它让被害者看起来像是自杀，就是因为它怕被找到，那么就说明可以通过调查被害者找到他。”希洛说道。
“它为什么一直待在黑礁镇，万一它想杀的人不来黑礁镇呢。”米提尔问。
“可能它有办法让这些人自己送上门去，或者黑礁镇有什么让这些人过去的东西，人造魔魂兽的行为是有人的逻辑的。”希洛说道。
“所以它才会想方设法逃跑和躲藏，这次晓影和远志还是因为经验不足，以后要多加注意。”雷对两名学徒说道。
“是。”晓影和远志齐声回应。
“我也有点大意了，下次肯定不会让它跑掉。”兰飞拍了下椅子扶手说道，“不过这次我们发现了一些线索，或许下一次可以主动出击找到魔魂兽，不用像上次那样碰运气。”
“哦？是什么线索？”雷问。
“这个魔魂兽身上有很重的鱼腥味和海产品的腐臭味，还有它留下的残余物里面有鱼虾残渣，所以我觉得他平时应该经常能接触到这些。”兰飞说道。
雷点头道：“黑礁镇有一些渔民和捕鱼公司，可以从那边入手，请警戒者提请一厅协助。魔魂兽遇到我们的伏击，这几天有可能会躲起来，趁这机会可以让警方深入调查一下。”
“好的。”简秀极应声道。
“那这件事大家就继续跟进吧，有情况及时沟通。”雷关闭PPT，又对两名学徒说道，“远志这个月底要进行第二次考核，晓影是下个月，你们好好准备。”
“收到！”
“是。”
果然如雷所料，黑礁镇的魔魂兽突然没了动静，连续五天都没有再发生类似的“非正常自杀”事件，而警方也靠着兰飞提供的线索有了进展。
经过对黑礁镇渔民的排查，发现从上个月开始，有一名叫吉狄阿勇的个体户渔民失踪，根据警方提供的信息，此人就像是原地蒸发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当地警所在对其住所进行搜查时，发现了一封其亲笔书写的遗书，里面表达了他对人生的绝望，只求一死了之。警戒者将相关信息整理之后，提交给了御所。
工作会议上，雷对情况进行了研判，他认为吉狄阿勇或许在实施自杀前或在自杀后的濒死状态下遇到了示组织的人，被变成了魔魂兽。
兰飞查看着平板电脑里的资料，突然说道：“这个阿勇……不就是去年在黑礁镇海边救人的那个吗？报道里说他开着自己的渔船冲进暴风雨，救了观光船上的三十多个人。”
“这个事我也知道，当时被救的人里面有几个是水都的，水都电视台还报道过。”米提尔回忆道，“不过这个人后来好像被爆出很多黑料，口碑反转了，网上很多人骂他，社交平台账号也被封了。”
“这个阿勇和那些被害人有什么关系？”希洛问道。
简秀极说道：“这几个被害人都是社交网站深度用户，粉丝数都在一千以上，最高的有十万多粉。而且他们都发布过关于阿勇的负面消息或评论，主要是在这几大网站，有视频也有文字，大家可以看一下这些资料。”
简秀极向与会者面前的平板电脑上共享了一些资料，记录了吉狄阿勇自救人以来一年的“奇幻”经历。曾经，他救人的英勇事迹被媒体争相报道，获得表彰、接受采访、成为楷模，一时之间他从一个清苦的渔民转身变成了大英雄。虽然许多企业找上门来寻求合作，但都被阿勇婉言谢绝，只说希望能继续当渔民，为他们这些个体户渔民寻求出路。
但仅仅是一夜之间，这个受人尊敬的救人英雄就变成了受尽唾骂的无耻败类。在一些大媒体的带领下，许多自媒体、网红扒出他的种种“劣迹”，以各种形式疯狂传播。虽然阿勇起先还会积极辩解，自证清白，但这样的反抗丝毫没有效果，反而像是坠入了深不可测的泥沼，面对铺天盖地的舆论，他再也无力挣脱，社交媒体账号也被平台封禁。
简秀极接着说道：“其实这些基本上都是断章取义、添油加醋的。比如说和别人打架，其实是镇里的人喝醉酒找他茬；这个说他救人后拿报酬，其实是被救者自愿给的，他拒绝了，反而被剪辑成了他在强行索取；这里是一家媒体采访他时，他谈了谈目前镇里捕鱼工作的情况和建议，被媒体剪辑成了对镇里的不满。诸如此类的还有很多，就不一一列举了。”
“人们总是热衷于造神，然后再把他毁掉，人性就是这样，特别是在能够隐藏自己的网络上，可以对陌生人肆意发泄负面情绪。”兰飞撑着下巴，若有所思道。
“所以最后被压垮了。”希洛摇了摇头。
“媒体为了吸引眼球，自媒体为了流量，就算是普通人也会因为从众心理和群体效应，成为推波助澜的力量。”曾经作为娱乐圈的一员，兰飞对这些事情非常清楚。
“就没有人为他说话吗？”米提尔问。
简秀极说：“有，但很少，加上一说就会被喷，之后就没有人再多说什么了。到后来，连镇上以前和他关系比较好的居民也不再理睬他。”
“这事情挺蹊跷啊，反转那么快。”米提尔说。
“嗯，几家大媒体都下场带节奏，他莫非是得罪了什么人？”兰飞挑起一边的眉毛，一脸怀疑地自言自语。
简秀极迟疑了一下说：“一厅的云峰科长也说过这样的话，觉得阿勇可能是得罪了什么人才会……但是……他说能动用这种手段的，一般都不会是普通人。”
会议室里顿时陷入了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