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芳走了，微笑着，看不出一丝痛苦……

林芳是南北二屯有名的美人，白皙的皮肤，前凸后翘的身材，波浪式披肩发，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像是会说话。惹得村里老爷们总是多瞟几眼。要不是弟弟要娶媳妇，她绝不会嫁给憨憨的大愣。

秋忙时节，大愣拎着镰刀下地了。

“怎么自己啊，媳妇舍不得用啊”过往邻居戏闹着。

“这点活用不着她，我媳妇是用来稀罕的，不是干活的”

“看把你稀罕的，瘦一圈，悠着点啊，哈哈！”

大愣心里乐开了花，只顾抿嘴乐。

隔年，林芳这肚子还真争气，给大愣生了个儿子。这回大愣更是喜上眉梢，除了不能替林芳喂奶，一切代劳。昔日看不上林芳的婆婆也围前围后地照看孙子。可对林芳还是不冷不热。把稀饭和鸡蛋放在炕上就走。

“妈！把孩子粑粑垫子洗洗呗”说着示意婆婆地上。

“咋那么娇气，谁又不是没待过月子”扔下轻蔑的眼神走了。林芳堵心，想让婆婆把自己的尿盆倒，哪还敢说。

一个月下来，林芳落下了心慌、气短的毛病，不得不用点丹参片之类的药品来缓解。而大愣一直不知道家里俩女人之间的矛盾。对林芳依然宠着、惯着、爱着。大愣妈看着更是来气，只要大愣不在家，总是各种理由刁难林芳。

这天，林芳像平常一样坐在卖店门口椅子上晒太阳。突然“嗷”的一声，寻声望去，雪白的狗摊在血泊中。林芳嗖地起身，紧跑几步，拽住车把，蹩住车轮，赔钱吧！

这，这能值几个钱，司机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狗对林芳说。

说的轻巧，这是刚从城里买回来的“博美”你知道吗？要不，打电话报警？少不了1500，赶紧拿吧！

1000块行不？这么大个小白狗，值1500？你是不是讹我呀？1300，现在转给你。

这时候屋里大大小小跑出几个人看热闹的，却没有说话的。

林芳不依不饶，拽住司机脖领就往屋扯“你松……松手”司机有点喘不上气“你这人长得挺俊，咋这么野蛮呢，不就是赔钱吗”

林芳见状，松了手，收了钱，心怦怦乱跳。

孩子八岁那年，赶集回来的路上。本来好好的天气，大雨说来就来。没有准备的她被淋成了落汤鸡，恰好同村的冯伟开车过来，救了急。

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滴答，单薄的衣衫贴到了身上，凹凸有致的更加明显。冯伟脱下外衣，别感冒了，赶紧穿上。林芳打了个冷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直到把林芳送到家，雨也没停。冯伟看着狼狈的林芳，不禁哑然失笑。而冯伟的光鲜也乱了林芳的心扉。

那夜，林芳失眠了。想想当初稀里糊涂嫁给了大愣，虽说不愁吃不愁穿，钱也都林芳说了算。但总觉得缺点儿什么，而冯伟恰好填补了这个空缺，让她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

第二天早起，她才看见洗衣机上的外衣，原来昨天忘记给了冯伟。她准备洗洗再还给人家，兜里怎么有东西——原来是离婚证。

这让林芳心“怦怦”乱跳，脑海里一片混乱。前后屯住着，她认识冯伟媳妇。那厚重的嘴唇、肩膀上顶着脑袋的女人和帅气的冯伟还真是不配。再想想自己漂亮的脸蛋，大大的眼睛，好像天生就应该和冯伟是一家的。想到这，美美的笑了。

下午，她把衣服熨平、叠好，装进别致的塑料袋中。打了弹力素的发卷走起路来一颤一颤的，粉突突的脸蛋像是剥了壳的鸡蛋，穿上“咔咔”带响的高跟鞋出了门。

临近冯伟家时，特意拢了拢头发“冯伟在家吗”边说话边推开了大门，而冯伟正在院里光着膀子洗澡呢！吓得他赶忙捂住眼睛“这大白天的洗澡也不插上门”

“大老爷们怕啥的，家里平时也不来什么人”冯伟边说话边穿衣服边抬头。敏感的嗅觉已闻到淡淡的香水味，一袭白底绿叶碎花长裙，茶色高跟鞋，略施脂粉的脸蛋，渗透着女人的韵味。令冯伟半天没回过神来“今天咋这么漂亮”一只穿过院里的猫提醒了他的失态。

“昨天谢谢你，忘了还你衣服”说着把手拎兜递了过来。

“用不着这么讲究吧，我这衣服还没这么板正过”

“爸！咋没去接我放学，累死我了。做饭了吗？”一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尬聊。

林芳就这么走，觉得有些失落。手机一晃，冯伟立马明白。

这会儿俩人的心里都像揣了兔子似的——乱蹦。一个进了厨房，一个走在回家的路上，各自的感觉只有自己心里明白。

回到家的林芳，心里的冲动劲还没过去，看着冯伟帅气的头像，脸上乐开了花，再回忆冯伟看她的眼神，更是魂不守舍。

“捡钱了？乐那样”大愣不知啥时候进的屋。吓她一跳。

“你就知道钱，啥时候也买辆车开，昨天要不是前屯的冯伟，我说不定咋回家呢。”

“我才不买呢，那玩意是消耗品，买了就赔钱。冯伟多有钱那，这两年收鹿茸没少赚，昨天他送你回来的？听说他离婚了，今后你离他远点儿”

“离婚怎么了，他那媳妇根本配不上他。”

大愣没说话，转身出去了。

夏天的夜很长，林芳的手机突然一亮。正是她期待的冯伟。

“睡了吗？”

“睡不着”

“是不是想我了？”

这开门见山的架势，林芳还真有些招架不住。说没有吧，还真是撒谎，说想吧，有太直白。一时想不起来怎么回复。

“那天我闻到你身上的香水味，赶集回来给你买了一瓶，明天你上集不？我捎着你”

“睡觉吧，明天再联系！”身边的大愣翻了个身，林芳忙回了一句，删了聊天记录。把大愣搭过来的手放了回去。

她第一次想到了离婚，可又没有理由。大愣对她好，是她不喜欢人家。儿子才八岁，虽然平时跟她不亲，可毕竟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稀里糊涂过了一夜，打开手机的时候，突突突，过来十多条信息，让林芳有些措手不及。

冯伟要带她走，去长春，冯伟在那里有楼。这是林芳万万没想到的。

捅破了这层纸，俩人的感觉反倒自然了，林芳大方地坐在了副驾驶。看着后座上精美的香水盒，就知道不便宜。这些年她爱美，大愣虽说不管她，可从来没送过她礼物。看着香水，让林芳初次享受被爱的感觉。车开到水库的时候，冯伟突然停下了。

“下去坐会儿，听听我的苦衷”林芳的心也沉了下来“说吧，我当听众”说着自然地挽起冯伟的胳膊，并肩走向了水库边的石头护坡。

原来冯伟娶媳妇的时候也是迫不得已，家里困难，妹妹在外打工，弟弟要上学。好歹有个肯嫁他的人就不错了，虽说是夫妻，他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本能地活着。说着两行热泪流了下来……

“我知道你有家，可我控制不住，喜欢你很久了，一直没机会说”

林芳偎依在冯伟的怀里“可我该怎么办呢？离婚，大愣肯定不同意。”

“那就跟我走，我能给你幸福，给你想要的生活“四目相对，冯伟在林芳额头献上了第一个吻“我不逼你，但我随时会找你”

俩人静静地在河边坐了一天，有说不完的话，吐不尽的情，只恨相遇太晚。才让生活这般扭曲，这般尴尬，这般不尽人意。

话说燕飞有影，人过有声。林芳出来进去冯伟家，早被左右邻居传开了。而林芳婆婆也扫到了影。

“别以为你那点破事儿我不知道，要是给我儿子戴绿帽子，趁早滚蛋，别耽误我儿子娶媳妇儿”

林芳习惯了婆婆的嘟囔，只任她随意说去。

现在的冯伟，恨不得一时把林芳娶进门，省得晚上空落落的，冰凉的被窝没人捂，出来进去没人影。

这天俩人约好看电影，可一进影院，禁不住就亲热起来，直到被人吆喝才尴尬地停下。其实冯伟有他的想法，在电影院出来已是傍晚时分，入秋时节，天气微凉，树叶撒了一地，被风吹得一蹦一蹦的。

“今天别回去了，跟我走”说着打开车门，不由林芳拒绝，车启动了。此时的林芳很清楚将要发生什么？可她没法拒绝自己的身体，也欺骗不了自己对冯伟的渴望。就这样，俩人走到了一起。

六十多平的房屋，被冯伟布置的很温馨，好像这就是她的家。林芳真的很爱这里，说似曾相识，都不过分。

俩人手机都换了号码，在这样的大城市，出来进去都是陌生的脸，让林芳格外舒服。毕竟不是光明正大的婚姻，她总还是有些芥蒂。冯伟往返老家和长春之间，傍晚回农村家，半夜回城里家。半个月过去了，竟然无人问津。直到小女儿放假回来，才掀起了一场风暴。

女儿大了，根本瞒不住，冯伟如实说了，并让她暂时回奶奶家住。孩子一听就不干了“我也要去城里的家，那是我的家”

“好好好，那你好好跟阿姨相处，不要闹，有啥要求跟我说，好吗？”

“好的，我也不是小孩儿了，不用你教这些”

林芳听说冯伟女儿要来，多少还有些紧张，忙出去买了水果、瓜子、小食品，以避免不必要的尴尬，还能向孩子示好。因为她领教过这丫头，说不定就是她的难题，因为上次的眼神她还记得。

“阿姨好！一进门，还是清脆的声音”这让林芳很意外。冯伟高兴地说“我闺女表现好，一会奖励出去吃肉串”俨然一家三口的模样，孩子长得像冯伟，大眼睛、圆脸盘，浓黑的眉毛，笑起来很可爱。林芳一直喜欢女孩，一会儿给拿纸擦签子头，一会儿递饮料，细心呵护着。

女孩也乐意让她伺候“阿姨，我不喝花生露，你去给我买宏宝莱！”

“服务员，拿瓶宏宝莱！”

“我不喝瓶装的，要铁听的”

“服务员，换一铁听的”

“对不起，这没有铁听”

林芳看了一眼女孩“不嘛，我就喝铁听的”

冯伟见状，也不敢在外教育她，只能走向超市。

“我不喜欢你，你离开我爸爸，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你还小，很多事情你不懂，来，吃个肉串”林芳没正面回答她。

“我妈妈还回来呢，你走，你必须走”

这场景惹得服务员一眼一眼地往这边瞧，林芳难堪极了。

一会儿，冯伟回来了，女孩恢复了平静。“阿姨，你真漂亮！”林芳觉得女孩心机太重，会两面做人。

一夜无事，第二天，孩子要回奶奶家，说睡沙发没有睡奶奶家炕头舒服。

晌午时候，她又回来了，这次可不是一个人。林芳顿时血往上涌，大愣、儿子、还有林芳的父母。而她还没有回过神，冯伟女儿上来就是一嘴巴“你个狐狸精，谁让你勾引我爸爸”

“你这孩子，怎么打人呢！”林芳爸受不了了。

“她是狐狸精，这是我家，让她走”女孩生气地喊着。

“跟我回家，好好跟大愣过日子吧”林芳爸耐心地说。

林芳看着大愣，希望看到他的态度。哪怕是打她骂她，也是个男人。

“我不回去，我要离婚”

这时林芳妈走了过来“妈知道你有苦衷，可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冬冬（林芳的儿子）都这么大了，你就忍心让他没妈疼吗”

“我不要这个女人，她是狐狸精”冬冬说完，转身跑了，大愣也随着跑了。林芳趴到床上“呜呜”哭了起来。嫁了一个不该嫁的人，养了一个不认妈的儿子，被十多岁的孩子算计，所有的委屈都夺眶而出，像关不住的闸门，任它流淌……心疼得受不了，用拳头狠狠地砸着。

等她起来的时候，屋里只剩下她自己。事已至此，第二天，她便与大愣离了婚，净身出户。她没想分任何家产，因为她什么都明白，何况她还有个十岁的儿子，这是她唯一的牵挂。

她终于和大愣领了结婚证，虽没有举办婚礼，但起码可以名正言顺地回家了。闲言碎语一阵就过去了，可冯伟的女儿始终跟她过意不去。还好她不经常在家，林芳日子过得还算惬意。

俩人在街面租个小店，开起了麻辣烫店。冯伟本来就炒得一手好菜，这算是轻车熟路。林芳热情大方，店里生意异常红火。常常都是回头客，有的甚至打车来光顾。由于林芳的宽宏大量，抹零去稍，赠矿泉水，使得顾客都喜欢她。

林芳最近感到累，即使睡一夜，还是不解乏，经常憋得突然醒来，心疼得不行。这是咋滴啦呢？是啊，从早忙到晚，看着一堆的钱，她又乐了。她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每天数着钱过日子，她知道，她必须自己攒点钱，万一有一天走了，的得给冬冬留点。冯伟对她虽然好，但只要提起冬冬，他总是岔开话题，这使林芳有些不舒服。

生活总是磕磕绊绊，这天冬冬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几年不见已经是小伙子了，血脉之情使她越看越是喜欢，忙把孩子引进屋，想趁冯伟不在家，把准备的五万块钱银行卡给他。可不巧，冯伟回来了“你怎么来了？这个家不欢迎你”

“我来看我妈怎么了？你凭什么说我”

“现在认你妈了，当初你是怎么对她的，让她整天哭天抹泪，没把你妈气死算她命大”

“你……”冬冬还要说啥，被林芳拦住住了，顺手递过二百元钱“先回去吧，有事儿给妈打电话”

冬冬把二百块钱扔到的地上“谁稀罕你的钱”转身走了，还是当年的背影，只是越来越模糊，直到林芳再也看不清……昏倒在地上。

冯伟见状抱起林芳往外跑，一路不知闯了多少红灯，他要林芳活着，她才四十五岁，他俩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看她灰白色的脸，冯伟第一次感到害怕。他从来不知道林芳会怎么样，或是有什么病。

看着林芳被推进了抢救室，冯伟摊坐在地上，或许地上的凉爽能让他更清醒些，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他安静了些，一定是抢救成功了，要不然……他安慰着自己。直到灯暗了，医生出来啦，他迅速迎上前去，医生摇摇头“是心肌梗塞，我们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看着被蒙上白色布单的林芳，他发疯似的跑过去，掀开布单，扑在林芳身上“嗷嗷”大哭起来。男人的哭声震得楼宇颤动，震得天地轰鸣，最后被医护人员拉开了。

他没有给林芳举报葬礼，也没通知任何人，他知道家人一直都不接受林芳，免得再节外生枝。让她安静地离开了，最后一眼看林芳的时候，他看到了林芳的笑容，可却是苍白的脸。

后来整理林芳衣柜的时候，翻出了一张写着冬冬的银行卡，如林芳所愿，他把卡交给了冬冬。凛冽的寒风让他有些受不了，立起了衣领向店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