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本来就有很多东西。没有人记得自己出生的那一刻,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有句话说,人是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去,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句话有点别扭,仿佛人生下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仿佛一无所有的样子。其实人生下来的时候就有一件很宝贵的东西。
人的出生有的早晨有黄昏,当然也有在白天出生的和在夜晚出生的,可就算是在夜晚出生的,能说婴儿一无所有吗?所有的婴儿都有,光明。这是最宝贵的东西。稍微大了一点,进去童年了,人就拥有了童趣。我童年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玩儿,泥巴墙里,池塘边,大树底下,小山堡上,春风的天气,落叶的季节,我几乎都在玩儿。钓过龙虾,捉过螃蟹,摸过河鱼,扣过螺丝,打过田鼠,捕过麻雀,逮过蝗虫,掏过鸟蛋,好事几乎都干过,坏事也没落下几件,小伙伴儿一起开心过,也惹过大人,拿着竹条往屁股上揍。
古典诗词里的很多句子我都是深有体会的。青草池塘处处蛙,我看到过青草的杂乱和生机勃勃,也知道蛙鸣对于有的人是悦耳的,对于有的人简直是噪声,月光下的池塘和晨风中的池塘我都见过。我也见证过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重庆的艳阳天和暴雨天比较多,所以一下小雨,印象便分外深刻,淅淅沥沥滴滴答答飘飘忽忽,仿佛舞蹈得精灵,在黑暗中给自己的灵魂献上一支舞。至于星星,不能说没有,只是很少。在重庆,看到月亮并不难,可是要看到星星就没那么容易了,偶尔有一两颗,眯着眼睛细瞅才能看见。七八个星天外,对于我有点带幻境的感觉,只是童年的经历中出现得太少了,没有留下完整的画面,现在要追忆,只能通过冥思苦想半真半假地想象。不过这丝毫不妨碍我对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的理解。星,雨,亦真亦幻,似虚似实,仿佛有一个人在那里欣赏,仿佛没有一个人在那里欣赏,只是一种美景存在于那里,可是作者又是怎么看到的呢?我又是怎么看到的呢!
再长大一点,童年过了,童趣丢了,进去了青春期,相当叛逆的几年。这个时候,人拥有的东西就开始复杂了,而且每个人拥有的东西不尽相同。听话乖巧的同学拥有成绩,一个班拥有那么几个学霸,家长欢喜,老师表扬,同学羡慕,美好未来也向这些同学招手。一个学校总有那么一群艺术尖子生,跳舞的唱歌的画画的,未来不一定是舞蹈家歌手画家,但他们是老师和同学的宠儿,最次也要夸一句有艺术天赋,长得漂亮的或许还会想某些作品中留下自己的影子,一副专门的素描肖像画会让同学珍藏多少年。而对于学渣,他们一样拥有自己的东西,男朋友女朋友这是没得说的,KTV酒吧的夜生活不一定有但一定不会没有,旷课迟到逃学网吧通宵也是屡见不鲜的事情。到了青春期,人就开始拥有生活了,生命和社会接轨了,开始明白生存和生活,渐渐懂得男欢女爱理想信念,对于世界和人性也有了初步的认识。
从这里开始,人就开始走上属于自己的路了,生活从这里开始分叉,人开始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并且为之付出。青春期一过,有人继续念书,有人走入社会参加工作,有人得过且过并且最终找到自己的爱人。生活本身就存在很多东西,世界本身就拥有很多东西。
可我的生活经历太丰富了,我自己都是这样觉得的,我想这个世界上你听说过的好事,我大凡都遇到过,你知道的坏事,差不多我也遇齐了,或许真的有某些事情我没有遇到过,但没有我没有遇到过的事件类型的。这么丰富的生活,却造就了一个如此糟糕的小说写手。
面对小说写作的时候,我想我是瞬间患上了选择困难症,我该写实呢还是写虚呢,我该原模原样的照搬一个人物呢,还是无中生有凭空虚构一个人物,我该挪用生活中的那些心酸,还是像个书呆子幻想才子佳人那样幻想一些美好的事情?或许都合适,或许,都不合适,不然我怎么说自己有选择困难症呢!生活本来就存在很多东西,世界本来就拥有很多东西。
最好的作品和最好的诗歌一样,都有种无中生有而且给人其确实有的感觉。李白关于月亮的幻想那么多,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呢?王维被称为诗佛,他真的看到了那么多的美景吗,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或许王维什么也没有看到,所以他看到了很多,所以才被称为诗佛。杜甫是诗圣,是诗史,他的诗歌有那么多的别人,却很少有他自己。完全有杜甫自己的诗歌,印象中完整的只有一首: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当然只有杜甫自己的诗歌肯定不止这么一首,但记住的就只有这么一首。毕竟杜甫是诗圣,毕竟杜甫是诗史,不然杜甫怎么是诗圣,不然杜甫怎么是诗史?晚来天欲雪,在将饮一杯时候,杜甫的世界下起了大雪,这就是诗圣,这就是诗史。我好像明白了什么,文学和艺术本来是源于生活却又高于生活的,文学和艺术脱离不了生活,但又不能囿于生活。
想起了春秋战国时期的老子,这个不确定是不是姓李,拥有一对大耳朵的李耳,在春秋战国大耳朵可以写作离耳,离即大,老子到底姓不姓李,现代的考究缺乏材料,但老子是道家学派的创始人,这是不容置疑的。老子的名言,我这个不喜欢道教的人都知道几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大象无形,大音希声,大器晚成。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我想老子一定经历了不少,而他看透的东西更多。拥有了这么多,思想的,精神的,纯粹的,意念的,可这些并没有阻碍老子的进步,并没有停止老子对自己精神的升华。
我好奇,我奇怪,我疑惑,老子是怎么做到这些的?我想到了道家的打坐,为什么打坐??仅仅是炼丹这么简单吗,道教中炼丹和练气是一回事,但打坐的哲学真的如此简单吗?我想,世界无论拥有什么,都是存在的一部分,世界可以简单地分为存在和不存在,万事万物对于所有人或者某一个人都在存在或者不存在之中。打坐正是进去一种简单存在的哲学,一种只有存在和不存在的环境,没有具体的内容,没有具体的一事一物的存在或者不存在,只有一种简简单单的二元世界,只不过这二元是相互交换的,有点类似阴阳,阴不离阳,阳不离阴,阴阳互生,对立且统一。这个过程很繁复,但从生活的角度讲,从一个小说写手的角度说,打坐其实就是在做一件事:放空!只有心灵空了,才有可能外在的东西进来。
就像一个杯子,里面没有水,才有可能装进去水。杯子越空,能装进去的水就越多。杯子就是自己的心灵,水就是生活中的一切。如果杯子满满的,那一滴水也装不进去。作为小说写手,我终于明白自己的问题在哪里了,我太执拗于生活,而没有真正投入到自己的小说中。当我真的投入到自己的小说中,热血沸腾,激情高涨,又紧张又兴奋,即平静还冲动,那就是进去状态了。心中满满的,什么也装不下。空,才能盛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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