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咚,”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连忙放下手中洗了一半的衣服,去开门。
刚打开门,我原来的邻居美凤就“嗖”地闪了进来,然后把门关上,神秘地对我说,
“一冰,你知道吗?杨斌要结婚了。”
“什么……”我怔住了。
“哎,你还不知道吧,杨斌要结婚了,你知道结婚的对象是谁吗?”美凤神神秘秘的样子让我着急。
“是谁?”这消息来得猝不及防,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是你表妹小娴。”美凤不无同情地看着我,“你离婚的时候说杨斌有外遇,说的就是你表妹?”
“不是——不会吧——”我脑子有些凌乱。
“是真的,请帖都已经发出来了,新房都已经布置好了。”
“不会的——不可能——”我大脑一片空白,喃喃地接着美凤的话。
“怎么不会?当初可是你坚决地要和杨斌离婚的,他那样求你你都不肯回头。现在么他总归是要娶的喏,我们就是没想到,娶的会是你表妹……”美凤还在叨叨着。
“我要去问问他……”我的心里像被刀划了一下,一阵刺痛,接着喉咙又像堵了块纱布,噎得我喘不过气来。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知道你这样,我就不来和你讲了。你们不会是假离婚吧?”美凤犹疑地看着我。
我不来理会她的话,恍恍惚惚地洗了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去找杨斌。
“那我先走了,”美凤怏怏地说着话,转身走了。
杨斌是我老公,确切地说是我的前夫。如美凤所问,我们俩是假离婚。
出生在小镇上貌美如花的我,十二年前毫无意外地嫁到了金东郊区,成了个有土地分红又有房出租的包租婆。老公杨斌和养母在养父过世后,一直过着清冷生活,我的到来给这个家增添了许多欢乐。我也如愿以偿地成了小姐妹们艳羡的城里人。
结婚后,我很快怀孕并在第二年生下了女儿婉君。
在生下女儿不久,脑子活络的杨斌用家里的土地征用款,开办了一个小型的乳品厂,并很快掘到了第一桶金。
几年以后,在地方政府的支持下,杨斌又租了一些土地,建了新厂房,接下去又招兵买马,扩大业务。
看着杨斌缺人手,我就把我刚刚高中毕业的表妹小娴,推介到厂里做了出纳。
小娴是我姨妈的女儿,从小丧父的她和母亲过着相依为命的生活。“屋漏偏遭连夜雨”,在小娴刚上高中那一年,她妈不幸患了白血病。虽经治疗,但还是在小娴刚上高三的时候不治而亡。姨妈去世后,我妈就把小娴接到了我家,把她当自己的女儿看待。
小娴来厂里后,我因为要操心孩子读书,基本上不插手厂里的事,反正有表妹管着,我也放心。
嫁到了郊区,老公又这么能干,孩子又有奶奶帮带,我心安理得地做起了少奶奶。
女儿十一岁那年,我们村又规划出一批造房子的地基,郊区的地基有多珍贵,大家可想而知。而我们家已经有两幢,杨斌父母一幢老宅,我们还有住的新宅,不符合批地基的条件。
为了再弄一块地基,脑子活络的杨斌出了个假离婚的馊主意。他让我提出离婚,理由是他有外遇。为了多批点地基,他还让我坚决要带走女儿。开始我有点犹豫,说是不好听,杨斌一再鼓动我,他想造办公楼,这正是一个机会,当时只想帮家里争块地基的我,并没有往坏处想。
于是,我以杨斌有外遇为理由,提出了离婚。为了表示气愤,把戏做足喽,我在杨斌的蛊惑下,不顾双方家长的劝阻,也不考虑孩子的感受,居然带着女儿净身出户。
离婚后,我和女儿搬离了家里。在离家不远的地方,租了套民宅住了下来。因为是假离婚,我没让表妹搬出来。
经过一番折腾,半年后,我终于如愿地拿到了地基。当我兴高采烈地告诉杨斌并提出复婚的时候,他说你别急,等过一段,这么着急让人家看出来的,太明显了不好,再熬一段吧……
早上美凤的话,如晴天霹雳,难道我中了他的圈套,我一边走,一边在心里不断否认:不会的,不会的。
当我走进我原来的家,一看气氛就不对了。原来的房子已经经过布置,而且又添了些新家具和电器。客厅里坐着一帮客人,我走进去,大家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
杨斌一看到我,稍微怔了怔,随即就冷静下来。他朝我走过来,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
“一冰,你也要来参加我和小娴的婚礼吗?”
“什么?你真的要结婚了?”
“当然啊,当初不是你哭着闹着要和我离婚的吗?一定要冤枉我外面有女人,还好小娴理解我,为了证明我的清白,我娶了你表妹。”
说话间,表妹小娴走了过来,而且她已经明显有了身孕,她居然笑盈盈的对我说:
“表姐,你也来参加我的婚礼吗?因为你和杨斌前面有一段,我还怕你尴尬,不准备邀请你呢。”
我大脑一片空白,心里只有一个声音:这是真的,这是真的……
这时婆婆走了过来,她看到我脸色惨白,汗如雨下,连忙扶着我:
“一冰,你怎么来了?”她一边问,一边把我扶到她住的老房子里,“现在看你这么难过,当初为什么那么坚决,我们怎么劝都劝不住。你和他离掉么,他总归是要娶的。”
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妈,我们当初是假离婚呀……”
“啊,那你为什么和我都不说——我去叫杨斌来问问。”
不一会儿,杨斌和小娴一起走了过来。我没想到杨斌会这么厚颜无耻,他居然矢口否认当初的假离婚,他还嘲笑我:
“你出去说呀,说出来看人家会笑谁,你这么大一个人,这么没脑子吗?”
“你们俩是不是早就勾搭上了?”我气急败坏的问。
没想到小娴带着一脸嘲讽:
“表姐,是你看不上杨斌的,现在表妹帮你收留了他,你应该感激我差不多。”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我们家待你不薄,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愤怒地责问她。
“从小你就是公主,而我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个小跟班,衣服是穿你穿过的,吃也是吃你吃厌了不要的,现在连老公都捡你扔掉的,你还要怎样?”小娴摆出一付胜利者的姿态。
杨斌和小娴一唱一和,婆婆在旁边一脸懵逼,而我已经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看着杨斌和小娴扬长而去的背影,我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欲哭无泪,什么叫呕心抽肠……
我梦游一般地回到出租屋,一头扎在床上,心好像有人用锋利的刀片,在一遍一遍地划,痛得我喘不过气来。有一股气一直徘徊在我的心脏和喉咙之间,只觉得心脏快要裂开,喉咙被气血冲盈,堵在那里出不来,胀得整个喉咙生疼生疼。
躺在床上半晌,等神志稍微清醒点,我慢慢地把我的这次离婚经历,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
自从我把小娴安排到厂里上班,她和杨斌天天有说有笑,同进同出,而视表妹为亲妹的我,却从来都没有觉得不妥,反而觉得在年轻有为的老公身边安排个家里人,是最明智的做法。
细细想来,一开始杨斌就设计好了,让我无处申述的步骤。
他让我主动提出离婚,离婚的理由是他有外遇,至于是谁我说不清。他指使我在众人面前扮演一个胡搅蛮缠,不明事理的主。而且,当时觉得是假离婚,我竟然听从她的话,没和他分一点财产,甚至没要女儿的抚养费。到现在弄假成真,我只能吃哑巴亏,而他不仅得到了全部财产,连孩子都不用养。
他们的企图之明显,操作之流畅,手段之毒辣令人瞠目结舌。而天真的我居然毫无察觉,蒙着脑袋钻进了他们精心设计的圈套。
有道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在杨斌张灯结彩办婚事的时候,我躺在出租屋整整三天滴水未进,只有懂事的女儿陪着我。
因为我的父亲刚于几个月前去世,我不敢把真相告诉还处在伤心中的母亲。
在最初的一段时间,我的灵魂都处于游离状态,整个人非常地颓废。陪女儿去上学,看着别人的妈妈浑身充满香气,而我的灵魂却“咝咝”地冒着冷气。我越想越懊恼,人家都越活越精彩,而我却把自己活成一屁股漏洞……
不久,妈妈和哥哥得知杨斌和小娴结婚的消息,带着疑问来到了我这里。当我把所有原委讲给他们听的时候,看着已经被气得不成人形的我,哥哥怒发冲冠,撸起手臂就要冲到杨斌家去收拾他:
“难怪小娴结婚都不通知我们,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了,看我怎么收拾他们这对狗男女。”
“不许去,一冰活了三十多岁,居然轻信杨斌的话,把一场假离婚弄成真离婚,如此丢人现眼的事,你还好去闹,越闹越被人看笑话。”妈妈厉声喝住了哥哥。
“当初你离婚的时候,我就纳闷,你过着好好的日子,突然要闹离婚,我们怎么劝都劝不住。可是你也太没脑子了,这样大的事情都不和妈妈讲实情。”妈妈又转身责备我。
“杨斌说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怕你们年纪大的人说露嘴。”我嚅嚅着。
“告诉你,世界上最可信的不是老公,是父母。”
“你也是自作自受,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居然学会了投机取巧。现在好了,弄巧成拙了,从小我是叫你们怎么做人的?”妈妈越说越来气。
“不用哭,不用闹,自己弄得恶果自己承受。你这样一副惨兮兮的样子,对孩子也不好,把要读书的孩子先交给奶奶,你先跟我们回去,好好筹划,扔下少奶奶的架子,一切重新开始。”妈妈果断地为我做了决定。
是啊,妈妈从小教育我们做人要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不要投机取巧,更不要有害人之心,做坏事要遭报应的。我只是没想到,我的报应来得这么快。
我哭着把女儿托付给奶奶,跟着母亲回到了乡下。
休养了一段时间后,妈妈助我在镇子上开了家小吃店,主营拉面和馄饨,虽来店小,但因妈妈教我做生意的理念好,她说我们做人一定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开店也一样,不能以次充好,以假乱真,有了这些标准在,我又坚持薄利多销的原则,我的小店生意不错,虽然发不了财,但养活女儿没问题。
随着改革开放的脚步加快,老家隔壁的林阳县城,因为做小商品发展得很快,据说除了全国各地的客商,连外国来的人都很多。
已经做了一两年生意的我,也有了经商头脑。我和哥哥商量,不如我们去开个快餐店。
哥哥面露难色,据说店面租金很贵,我们没这么多成本。
几经思考我下了决心:“我不如把我城郊的地基卖了,反正现在的钱也不够造房子。”
“那样的地基卖掉可惜的,你想再买回来就不太可能了。”哥哥说。
“考虑不了那么多了,我必须迈出这一步。”
抱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想法,我把城郊的地基卖了二十万。
怀揣这用我的婚姻和血泪换来的二十万,我带着女儿,告别了泪水涟涟的奶奶,奔赴另一个陌生的城市,奔赴我未知的征程。
坐在车上,看着从车窗外徐徐划过的城市,我心里默默地和它告别:再见了,当年我引以为傲的金东,再见了,这座承载着我青春和伤痛的城。
我的二十万,再加上哥哥出了一部分资金,兄妹俩在林阳城开了第一家好运来快餐店。
由于我们抱着凭自己的良心做好每一份食品的理念,还有吃苦耐劳的精神。我们不辞辛劳,每一份快餐都骑车准时送到,确保送出的每一份快餐都新鲜美味,因此好运来很快在周围的商铺中树立了信誉。
经过半年打拼,我们的快餐店的生意很快就火红起来了。
接着我们又开了第二家分店。经过几年打拼好运来速食名声鹊起。
短短的十年时间,我们所在的林阳城成了国际化大都市,我和哥哥也经过打拼,把我们的快餐店,开遍了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开了二十家分店,成立了好运来食品公司。争气的女儿婉君也考上了重点医科大学。
正当我们一切做的风生水起的时候,却突然传来了杨斌夫妇因意外过世的消息。
原来随着改革开放的发展速度,本地的乳品业如雨后春笋,迅猛发展,竞争相当激烈。为了打赢价格战,杨斌以他惯用的手段,投机取巧,在牛奶质量上做文章,往牛奶里面掺水,在原材料上以次充好。对工人克扣工资。结果被工人举报,经过几次曝光之后,企业声誉一落千丈。
为此,杨斌和小娴常常争吵。后来,杨斌干脆破罐子破摔,经常和一帮不三不四的朋友到澳门去赌博,不但没赢钱,还弄得一屁股债。
出事那天,银行来封了他们的厂子。他们夫妻两个一边开车一边争吵,结果车子钻到前面一辆运水泥的大货车底下去了,杨斌和小娴双双身亡。
得知消息后,我让还在读大三的女儿婉君回来,安排他参加了她爸的葬礼。虽然,杨斌对不起我们,但婉君和杨斌毕竟父女一场,我不能让女儿留下遗憾。
女儿参加完葬礼,回来的第一句话竟是:
“妈妈,奶奶和弟弟好可怜,我们能不能收留弟弟?”
“什么?你让我收留他?你知不知道你妈当年受的屈辱?那时你应该也有点懂事了。”一听这话,我火气就上来了。
“大人的事为什么要小孩承担,她毕竟是这世上除了你之外,和我血缘最亲近的人,外婆,你说呢?”女儿知道外婆更明理,于是她又把话题转向了外婆。
“你婆婆一向待你不错,如今出这么大的事,我们理该去看看她。”妈妈避开女儿的问话,把话题转了个方向,这倒让我无可辩驳。
我和妈妈一起回到了那座已经破败的房子,这里曾经承载过我的幸福和欢乐。看着已经白发苍苍的婆婆,和那个用怯怯的眼神看着我的男孩——杨凌,我的心整个软化了。
回家后,妈妈只对我说了两句话:不必和死人去记仇。我们百年之后,杨凌是婉君唯一的娘家人。
经过几天的激烈的思想斗争,我终于悟明白了做人的道理:你可以对我不仁,我不必对你不义。用善良化仇恨为虚无,用爱心去感化一切恶缘,才是做人的最高境界!
于是我召集了哥哥一家,还有女儿和妈妈,我说出了我的决定:
“我准备收养杨斌的儿子,不管怎么说,他不仅是婉君的弟弟,也是姨妈的后代,和我也有血缘关系。现在社会上都提倡奉献爱心,别人家的孩子都要养,更何况是自家亲戚的后代。”
“哥,我打算把我们的连锁店,开回到我们老家的金东去,一来可以扩张我们的经营范围,二来可以照顾杨凌和他的奶奶。”
哥和嫂子交流了一下说:“我们同意。”
“妈妈,你太棒了。”女儿高兴地跳了起来,
妈妈也站起来拥抱住我:“我的女儿,我为你骄傲。”
“妈妈,谢谢你,每次在我最迷茫的时候,你都会默默给我指引方向。”
规划好一切,我带着满满的自信和浓浓的爱,奔赴那个曾经令我肝肠寸断的城市——金东。
我回来了,我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