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着《水浒》去旅游 第一章 列车上的女子(1)
列车从开封站缓缓驶出,不多会儿,太阳就从云层里钻了出来。下午的阳光斜斜地透过车窗,照在慧川脸上,他不由得眯起了眼睛,收回了望向窗外的目光,躺在了窄窄的下铺上。
突然脸上感到一阵冰凉,慧川嚯的一下坐起身来,只见对面的女子手里拿着一个剥开的橘子,正惊慌地望着他。女子看上去很年轻,红着脸对慧川说了声“对不起”,赶忙递过一张餐巾纸来。慧川一边说“没关系”,一边接过纸来,搽着脸上的橘子汁。女子把剥开的橘子递到慧川手里,轻声说:“真不好意思,怪我不小心,这个橘子您吃了吧。”慧川笑了笑,也不推辞,接过橘子,擦了擦橘子皮上的汁液,轻轻地放在了茶几的一本书上。只见面前的女子穿着一件军绿色的小西服,里面是一件白色的T恤,胸脯鼓鼓的。下身穿着一条黑色的西裤,脚上是一双紫色的平底短靴,皮子很软,好像是小羊皮的。
女子的头发不算长,刚到肩头,但是又黑又密。眼睛也不大,然而很清澈,看上去很端庄。慧川心中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好感。
女子见慧川盯着她看,微微扭过头去,看见了橘子下面的书。
“《水浒研究》?您是学者?”
慧川笑道:“读着消遣而已。您是开封人?去哪里呀?”
“去庐山。”
“那可是个好地方。’一山飞峙大江边,跃上葱茏四百旋。’’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不过去庐山,您坐这趟车可不太合适。深更半夜到九江,您不害怕吗?”
“别的车次都没票了,我就这几天假,只能坐这趟车了。您去哪里呢?”
“我去鹰潭,到龙虎山转转。”
女子的眼神变得有几分狐疑:“您又不是老道,跑龙虎山干嘛?”
慧川笑了笑:“古代的时候,龙虎山可比庐山名气大多了。那可是道家的祖庭。《水浒》第一回里,宋朝的洪太尉不就到龙虎山去了吗?”
“看来您真的有学问。您是大学老师吧?”
慧川不由得笑出声来:“我不是老师,更不是大学老师。我是做旅游的。”
“导游?专门宰游客的?您看着不像啊?”
“哈哈哈,您以为做旅游的都是导游啊?那煤矿里也全都是挖煤的?旅游是一个大产业,分工很多,导游只是其中的一个职业。再说了,好导游多的是,宰游客的导游,不能说没有,但在导游队伍里,确实是微乎其微。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哪个行业里没有坏人呢?我也带旅游团,您看我坏吗?”
女子拿起放在书上的橘子,递到慧川手里:“您看上去挺儒雅的,像个老师,不像个导游。”
慧川接过橘子,掰下一瓣,递给女子,自己也吃了一瓣。笑着问道:“那您说说,导游应该是什么样的?”
“嗯……幽默。油滑。心眼多。能说会道。能歌善舞。当面一盆火,背后一把刀。哄起人来,一套一套的。把人卖了,还得让人帮着数钱。”
“哈哈哈……导游在您心中就是这样啊?看来您遇到过坏导游了?哈哈哈……”
“当然遇到过。而且,不止一次。”
“遇到过好导游吗?”
女子思索了一下:“也遇到过。不多。像您这样的导游,我可真没遇到过。”
“哈哈,我可没在您面前显露过什么才华呀?”
“您一看就是那种博学多才的。”
“哦?您是做人事的,还是当老板的?这么会夸人?”
女子微微一笑:“家里有几个矿。见的人多了,眼光也就练出来了。”
谈笑间,天色已晚。窗外,晚霞染红了半边天。“早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看来明天是个好天气。
太阳落山了,天地一片苍茫。车厢里亮起了灯,开始充满了盒饭和方便面的味道。女子甜甜的对慧川说:“老师,我请您去餐车吃吧?”
慧川笑笑:“好啊!您请客,我付账。”
“那怎么好意思哟!算我给您赔罪,怎么能让您付钱呢?”女子边说边起身向餐车走去。慧川这才发现,这女子个子好高啊!恐怕得有一米七五吧?两条腿又细又长又直,感觉比吴佩慈、莫文蔚的腿还长!慧川坏坏地一笑:这下旅途不寂寞了!
俩人一前一后,穿过一节软卧车厢,来到了餐车。女子点了两荤两素四个菜,又点了一瓶江西上饶的名酒“全良御液”,陶罐包装,古色古香。慧川打开包装,拧开瓶盖,一股柔和的酒香扑鼻而来。女子起身拿来两个玻璃杯,直接把一瓶酒分成了两杯。晃了晃,陶罐里只剩下一点了,嫣然一笑:“老师,福根儿是您的。小女子酒量有限,今天是舍命陪君子了。”“君子”二字咬得很重。
慧川一愣,心想这个女人可真不简单。这还没喝呢,就先警告上我了。看着对面的波涛汹涌,稳了稳神儿,端起酒杯:“来!我敬您一杯!”
女子问道:“为什么呢?“
“为我们一见如故,干杯!”
女子又笑了,露出了几颗珍珠般的白牙。“碰一下,听个响儿,让耳朵也舒服一下。咱俩还是小口慢慢喝吧!”
一口酒下肚,慧川觉得这“全良御液”还真的挺好喝,绵柔醇香,不烈不燥,回味悠长。
“老师,您贵姓?”
“免贵,姓靳。靳慧川。”慧川不好意思地说:“您还是别叫我老师了。”
“那我叫您大哥吧?”
慧川点点头:“好啊!您怎么称呼?”
女子仍然满面春风:“我姓姚,单名一个瑶字。斜玉边的瑶。”
“这名字好!名如其人,而且连小名都省了。”
女子娇嗔道: “大哥!您笑话我。罚您一杯!”
俩人吃着聊着,姚瑶“三杯竹叶穿心过,两朵桃花上脸来“,粉面桃腮,吹弹可破,慧川看得有点呆了。
姚瑶见此,心中暗自得意:“本姑娘虽不是国色天香,可也算是女中翘楚。哪个男人见了我,不跟个馋猫似的?”端起杯来,又和慧川碰了一下:“大哥,您是学文科的吧?哪个学校毕业的?”
“说您眼睛毒,一点都不假。我是
西安交大毕业的,学的是行政管理。”
姚瑶格格地笑出了声:“难怪看着您这么顺眼,原来是学长啊!来,再干一杯!”
这下轮到慧川吃惊了:“您也是交大的?”
姚瑶俏皮地一笑:“怎么?不像吗?”
“怎么会呢?我是说怎么会这么巧?您是学什么专业的?”
“国际金融管理。一毕业就回开封来了,帮家里打理公司业务,一年到头也不得闲。比不上大哥您啊,哪儿的风景好就往哪里跑。”
慧川又喝了一口酒:“可别这么说。各行有各行的难处。我们这些做旅游的,可不像你们想的那么风光。经常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累得比驴惨,吃得比猪差。遇到真把自己当成上帝的游客,还得小心翼翼,生怕被投诉。”
“大哥,不会这么惨吧?您不是爱读《水浒》吗?学学宋江,还不把我们这些傻游客哄得高高兴兴的?您把我们卖了,我们还得帮您数钱呢!”
“百无一用是书生。我就像《水浒》中梁山泊的军师—无用啊!我可干不了那种事儿。”
俩人越聊越热乎。看着眼前的女子,慧川的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了元朝文学家乔吉的那首全是叠字的《天净沙.即事》:
莺莺燕燕春春
花花柳柳真真
事事风风韵韵
娇娇嫩嫩
停停当当人人
眼前的姚瑶,不就是乔吉笔下的那个风韵女子吗?
“大哥?大哥!想什么呢?”
“我说想你,你信吗?”话刚出口,慧川就老脸一红,心想:“怎么这么快就叫上’你’了?虽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萍水相逢,我还不至于这么快就对这个娇娇嫩嫩的女子动心了吧?”
“我信!”
“为什么?”
“因为咱俩都是好人!而且是校友!有缘千里来相会,不就是说的咱俩吗?”姚瑶把陶罐里剩下的一点酒倒进了慧川的杯子里,“哦,对了。哥,我还没问你家在哪儿呢?你可不像是开封人。”姚瑶也很自然地对慧川用上了“你”。
“我是西安人。不过,西安的开封人可多了。都是当年日本鬼子打到河南以后逃过来的。”慧川端起酒杯,“咱把杯中酒干了就回去吧?”
“中!”噹的一声脆响,俩人一饮而尽。
慧川刚站起身来,就听得姚瑶哎呀一声,苦笑着说:“我的腿麻了,动不了了!”
慧川微微一笑,又坐了下来:“把腿给我。”说着,从座位下捞起姚瑶的左腿,在阳陵泉和三阴交上重重的按了几下。
“起来吧 。走走试试。”
姚瑶扶着餐桌,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在地上踏了踏,一点麻木的感觉也没有了。
“哥,你会中医?”
“多少会点儿。走,回车厢吧。”
姚瑶感激地望着慧川:“哥,你可真神!一分钟就把我治好了。”
“中医博大精深,我只懂点皮毛。治腿麻,不过是刚好凑巧而已。走吧!”'
回到车厢,姚瑶问道:
“哥,近年来以《水浒》为素材的书越来越多,都超过研究《红楼梦》的了。你见多识广,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慧川答到:“《水浒》是一部写强盗的书,那些所谓的梁山好汉里,有好多都是人渣。像杀人如麻的母夜叉孙二娘,强抢民女的小霸王周通,色胆包天的矮脚虎王英,浔阳江边的恶霸没遮拦穆弘兄弟,等等。但是书中也写了几个好人,是被逼上梁山当强盗的。像豹子头林冲,行者武松,青面兽杨志,包括花和尚鲁智深等等,本来都是品行非常好、非常善良的人,可由于官府黑暗,惨遭毒手,最后不得不上了梁山,当了强盗。’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有斗争’。改革开放以后,打破了当年大家都穷的局面。一些人富得流油,一些人穷得要命。所以大家戾气都很重,都希望能像梁山好汉那样,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八方共域,异姓一家。论称分金银,论套换衣服,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所以,底层的百姓都推崇《水浒》。当然了,当官的也喜欢《水浒》,只不过,他们更喜欢的是宋江”。
姚瑶一脸崇拜:“哥,您懂的可真多啊!”
慧川摆摆手,脸上有几分腼腆:“哥是个俗人,读了不少有关《水浒》的书,自己也想写一本。哥是做旅游的,所以要以旅游为侧重点来写。书名我都想好了,就叫《读着水浒去旅游》”。
“哥,那你赶快写,写好了送我一本。“
“哪那么容易呀!我得把《水浒》里写到的地方都走一遍,做到哑巴吃饺子—心中有数。也好找找灵感。”
“哦!难怪您要去龙虎山呢!哥,龙虎山好玩吗?”
“好玩不好玩我都得去一趟,那里可是道教的发源地。再说《水浒》的第一回就写到了龙虎山,不去,怎么写呢?我可不会瞎编乱造。也不是贾平凹、二月河那样的文学大家,想象力那么丰富。只有到实地看了,才敢下笔呀!”
“哥,《水浒》里描写开封的场景也很多。等你再来开封,我一定陪您好好转转。”
“好啊!身边有你这么个大美女陪着,回头率该有多高啊!早点睡吧,半夜两点多就到九江了。有人接站吗?”
“有。我的发小在九江当刑警呢。说好了她来接我。”
听说是个警察来接站,慧川悬着的心放下了。俩人交换了微信和手机号码,各自安歇。也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慧川睡得格外香甜。
早上不到五点,列车员就吆喝着换票了。慧川迷迷糊糊的起了床,来到洗漱间,猛然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