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瘪的身体,静静地、孤独地躺在草席上”

 文 / 小小何

图片 / 《向着明亮那方》插画 


小时候除了过年,最喜欢的就是中秋节。

老家的中秋节有个习俗,嫁出去的女儿是要趁此回趟娘家团聚的。每逢这个节日,奶奶就会领着我们几个小孩提着大袋小袋去外曾祖母的家。大人见了面,免不了一阵寒暄,小孩子也要被抓在旁边一一问好。

在我的记忆里,外曾祖母的耳朵似乎就没有好过,跟她交流时都要提高嗓门吼出来才行。而我们“吼”完之后,她总是摸摸我们的头,一脸慈悲地说:“好,好。”

临近中午,几家大人又都聚到厨房,一起择菜、擀面皮、包饺子,忙得不亦乐乎。等到谁大声吆喝一声“吃饭了”,分散在几个屋的人便都涌出来围坐在八仙桌旁。

外曾祖母和奶奶从来不跟我们坐一起,因为她们吃斋,总在旁边单独立个小桌子。

我最喜欢的是吃完饭的午后,大人们吹着穿堂风聊家长里短,小孩子则在院子里自由玩耍。

外曾祖母家的大院子是用一块块长方形的大理石堆砌的,我们几个孩子最喜欢的就是在方格里扔石头,扔到哪跨到哪,先到院子尽头的就是赢了。

待到夕阳挂在山头,院子被染得红彤彤的时候,我们就该回家了。

上初中后,学校就在外曾祖母家边上,所以每天中午都会在外曾祖母家休息。

那会外曾祖母已经90多岁了,手脚已不大利索,耳朵更是听不清。但外曾祖母每次看见我们回家,都要拄着拐杖出来迎接,还拉着我们的手跟我们说:“怕你们回来肚子饿不够吃,粥提前煮好了给你们焖久一点(粥在锅里焖久一点会涨起来变多)。”

我们几个哭笑不得。后面不管我们怎么劝她好好休息,不用做我们的饭,她都坚持每天给我们煮粥。

高一的某一天,外曾祖母摔倒了,右边臀部还长出来一大个瘤。医生回天乏术,外曾祖母疼痛难忍,只能每天躺在床上,几个舅母们轮流照顾她。渐渐地,她饭也吃不下了,话也说不了了,每天只睁着浑浊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虽然不说,但大家心里都有了不好的预感。

老家的临死之人是要被安排在客厅边上的,外曾祖母自然没逃过这个命运。

再后来的某一天早上,正在吃早餐的我突然接到了外曾祖母家的电话。电话那头,是奶奶哽咽的声音,她说:“你大奶奶没了。”

那次,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心疼”。

外曾祖母的葬礼上,热闹非凡。舅爷们请来了专业的哭丧人,各种乐器齐哀奏。曾经我最喜欢的那个院子里,站满了许多生人,那些人的脸上看不出痛苦的神情,你来我往谈笑如常,仿佛他们所在的不是一场白事现场。

我和其他家属们站在大厅里,伴随着僧人作法的声响嗷嗷大哭,只余客厅中央那个睡着了的老人,凹陷的眼窝,干瘪的身体,静静的、孤独地躺在草席上。

-END-

-  关于作者  -

小小何,一个伪文艺的工科生。

喜欢美食,喜欢美景,还有一个画家梦。

偶尔写写人间百态,偶尔熬熬鸡汤。

立志早日退休,当条“闲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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