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晨,随着对岸山寺的第一声钟声响起,整个小镇顿时从一夜的宁静中苏醒过来。
太阳从对面的山坡上跳了起来,阳光投在了河面上,河面突然星光点点,好像谁把昨晚满天的星星都倒进了河里。
一只渡船停在了码头上,然后一只、两只、三只……
不一会儿,码头上的船就排队似的排了整整一排,再也挤不下了,这些船载来了各乡各镇的人,此刻,原本空旷的老街、河滩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
赶集的日子是小镇孩子们最欢喜的,集市上多了各种好吃的糖果和有趣的玩具,每每赶集,小安和阿沅就会去河滩上的一条小水沟旁捡小鱼,小沟的不远处是一个鱼市,那里聚集了各地卖鱼的商贩,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木盆里的鱼换一次水,大鱼留在盆里,小鱼随着水游了出来,久而久之,水便在河滩上冲出了这条小沟。
“阿沅哥!为什么你的桶里有条金色的鱼?是金鱼吗?可是,它为什么没有美丽的大尾巴呢?”小安好奇的盯着水桶里那只金色小鱼,两只黑眼珠滴溜溜的在眼眶打转,白白胖胖的小脸经日头一晒,红扑扑的,像从年画里走出来的女娃娃,可爱极了。
“对啊!这就是金鱼,等它长大了就会长出美丽的大尾巴。”阿沅从来也没见过金鱼,可是,他习惯了用什么都知道的语气去回答小安的问题,好像如果不这样做,他在小安心目中那高大的形象就会大打折扣。
小安和阿沅都住在镇上,不过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好在小镇不大,哪怕是这两座最远的房子,走一二十分钟也就到了。小安一有空就会从家里溜出来,从小镇那头跑到这头找阿沅玩,阿沅家的吊脚楼就在码头旁边,沿着码头往上游走几分钟,就能看到一个漂亮的河湾,他们常常去那里玩,阿沅虽然只比小安大半岁,却足足比她高出半个头,他从小就比同龄孩子高,体格强健,皮肤黝黑。
七岁之前他们之间是没有交集的,哪怕是住在同一个镇子上,哪怕在无意中见了数次,但是谁也不认得谁,谁也不知道世界上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直到,有天放学路上阿沅见到几个男孩子在抢一个小女孩的玩具,他跑过去赶走了他们,这个小女孩就是小安,自那以后,阿沅就多了一条“小尾巴”。
小安喜欢跟着阿沅玩,那样谁都不敢欺负她,阿沅也常常为当年的见义勇为而自鸣得意,十分享受这个小迷妹的崇拜。
下午,码头上的船渐渐少了,集市散了,留下满大街的果皮菜叶和各种各样废弃的包装纸,人们陆陆续续的回家了,只留了打扫街道的大爷推着木板车慢慢的收拾着。
夜晚,小安坐在楼上看着瓶子里的“小金鱼”发呆,她好想瓶子里的小东西能快点长大,那样,她就能见到那条美丽的大尾巴了。栏杆下的河水静静的流淌着,白天嘈杂的小镇到了夜晚又恢复了宁静,只有远处的淘金船会不时传来哗啦啦砂石撞击金属和水面的声音。
(二)
天刚亮,阿沅便在一片吵闹声里醒了,虽然他早已经习惯,但是升中学以后原来的三门课变成了七门,昨晚赶作业到凌晨,本来还想多睡一会儿的,楼下码头洗衣服的大妈们今天实在聊得热闹,不时还会发出尖锐的笑声,阿沅把头蒙到被子里还是觉得刺耳,索性翻身起床。
小镇不大,一点小事都能传成一件大新闻,码头便是很多新闻的生产基地。妇女们乐于在此倾诉自己生活的苦楚,更乐于探听别人的秘密,于是,这个码头上汇集了各种各样的故事,有悲情的、喜剧的、神话的、恐怖的等等,不仅如此,同一个故事,还会有好几个不同的版本。阿沅平时就顶不喜欢听这些言语,只不过近两年来小安他们家成了镇上人们十分关注的话题,阿沅才偶尔听两句,升了中学以后阿沅就很少见到小安了,听说小安新添了一个弟弟,父母忙着做生意的时候都是小安照看,很少有时间出门,虽然在一个中学,但是都各自上课,除非有什么事,不然也不会特意去寻。前年,小安爸爸在镇上开了第一家网吧和游戏厅,才两年的时间就赚了很多钱,成了镇上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论对象。近来,大妈们讨论最多的也是小安爸爸,不过不是他赚钱多么厉害,而是他怎么被骗了一大笔钱,有的说那个骗子是他同学,有的说是朋友的朋友,还有的说就是淘金船的老板,阿沅没有见到小安,也无法求证事实,只当是一个不知真假的新闻听听就罢了。后来,这个事越传越真,后续的故事也层出不穷,小安爸爸姓吴,大家叫他吴老板,据说这位吴老板自上次那件事情以后家里的三个门面卖了两个,仅剩的网吧也随着其他网吧陆续开起而生意萧条,继而开始酗酒,酒醉之后会常常冲妻子发火,后来这位妻子实在难以忍受丈夫的行为,而出言顶撞,暴躁的丈夫看到往日顺从的女人也违逆自己,便开始动手打骂,街坊邻居经常能听到这对夫妻的吵骂声和嘶喊声。
阿沅吃过早饭同往常一样早早便去了学校,路上偶然听到学校的两个老师在谈论因为要布置明天的考场,今天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取消了,脑海中突然想起上次小安让他带她逃课,他没答应,还以一个大人的口吻训她说:“小孩子家家的,不学好,学人家逃课。”阿沅又想起了今早在码头听到的关于小安家的事,也许,那些事情不假,向来乖巧的小安怎么会突然说出逃课这样的话,他当时没有细想,现在想来必定是有缘由的。
阿沅想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小安的教室门口,他认出坐在靠窗第二排那个扎马尾的女孩正是小安,阿沅轻轻的敲了敲窗,小安一回头有些惊讶,她跑出教室,阿沅告诉小安下午第二节课下了以后马上去学校后门那边的围墙等他,他带她一起逃课,说完第一声上课铃响了,小安还没回过神来,阿沅的身影就随着上课铃消失了。
下午第二节课刚下,小安就跑出了教室,跑到阿沅说的围墙边,看到阿沅已经等在那里了。
阿沅用肩头帮小安爬上了围墙,随后自己麻溜的翻了过去,在墙角接应小安,翻过高墙的两人很开心,尤其是小安,好像笼子里放飞的鸟,自由的奔跑在小路上,他们决定去小时候常去的河湾。
如果说白天的河湾像一个活泼明媚的少女,那么傍晚的河湾则更像是娴静的大家闺秀,太阳褪去了刺眼的光芒,变成了柔和的橘色,缓缓的滑向山坡,对岸山里的映山红开了,大片大片的镶在青山间,倒映在水里,映红了半边江水。
“阿沅哥!你要是我亲哥哥就好了。”
“小安!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告诉阿沅哥,哥帮你收拾他。”
“没有人欺负我,就是很想有个哥哥,尤其是像阿沅哥这样好的哥哥,可是妈妈这辈子也不能帮我生出一个哥哥来了。”说着小安呵呵的笑了起来。
“看在你这么喜欢阿沅哥的份上,今天哥就帮你弄一袋螺狮来做晚饭。”说罢纵身一跃扎进了河里,只留得小安一人在岸上发呆,她想到小时候每当有人欺负她,阿沅就会帮她把他们赶走,可是那个人不行啊!赶走了,她就没爸爸了,虽然每次爸爸醉酒回家打骂她和妈妈的时候,她真的希望他别回家,她怕他,但也爱他,她想如果阿沅是亲哥哥的话,在爸爸打人的时候,他能帮她和妈妈挡着些,也许打在身上就没那么疼了,想着想着,阿沅已走上岸来。
阿沅从小在水边长大,水性极好,不一会儿功夫就弄上来很多螺狮。太阳已经落山了,两人开始动身回家,在回去的路上小安告诉了阿沅一个秘密:她有了一个喜欢的男孩,是她的同班同学,叫秦越鑫。但是小安没敢告诉阿沅,秦越鑫亲了她,电视剧里的男主角都是那样亲女主角的,也正是那一刻,小安觉得自己喜欢上了那个男孩。
(三)
初三的暑假阿沅像往常一样,每天清晨同父亲划着自家的小船去河里捕了鱼再拿到早市上去卖,白天也大都在河里渡过,阿沅喜欢泅水,他有时候会从河的这岸游到对岸,每天能从河里拾到很多螺狮,一部分自家吃,其余的要么送给邻居,要么妈妈拿到集市上卖了钱给阿沅零用。夏天酷热,河水凉凉的舒服极了,阿沅有时一泡就是一整天。傍晚,妈妈会在吊脚楼上喊:“阿沅!吃饭了!”这时阿沅才会上岸。
吃过晚饭,阿沅在楼上乘凉,河边虽然白天炎热,晚间的风还是及其凉快的,突然他在码头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小安,她在放河灯。小镇的女孩们在过节的时候会放河灯许愿,那时候的码头可热闹了,河里飘起很多灯,很是漂亮。可是今天不是什么节日,除了小安也没有其他的人放河灯,阿沅心里十分疑惑,他慢慢走下楼去。
“小安!你许的啥愿呢?”阿沅的突然出现让小安惊的颤栗了一下,略带责备的语气说:“阿沅哥!你走路也不出个声响,属猫的么?想把人吓死。”
“这灯许愿真的会灵吗?我也来放两个试试”阿沅半是玩笑半认真的在手里摆弄着一个河灯。
“如果放的河灯能够飘很远而不熄灭,那么,放灯人的愿望就一定会实现。”小安说罢,右手托着河灯左手挡着前面的风将它轻轻的放在了水面上,往前飘了不到半米远,一阵浪打过来,河灯又退回了岸边,小安轻轻的用手掌将它往前推,大概飘了半米不到,又一阵浪花掀起,河灯一偏,蜡烛引燃了边上的纸,随着一阵火焰串起,整个河灯都烧了起来,那团火便像幽灵一般在夜晚的河面上随浪花起起伏伏,直至燃尽。小安呆呆的立在那里,也不说话,眼睛直直的盯着河面上微弱的火星。
“今天风浪大,隔壁的仙婆婆说夜里要下雨呢!看来今天不适合放河灯,等哪天天气好了咱再来放。”阿沅看出小安为那只烧了的河灯而闷闷不乐,只得扯了个谎安慰她,再说了他也并不觉得放个灯就能实现愿望,那些传说只能用来哄骗像小安这样的傻姑娘。
“阿沅哥!你又想骗我,你看今晚的星星这么亮又怎么会下雨呢!小时候你说那条金色的鱼是金鱼,其实那不过是一只变异了的鲫鱼而已,再长大也不会有美丽的大尾巴,初一的时候你说带我去逃课,但其实你早就知道那节课是不用上的,害得我第二天吓得要死,生怕老师找我谈话,结果同学告诉我在我出教室门不久,班主任就过来宣布放学。”
听着小安这样列举自己的“罪状”,证据确凿,阿沅没有反驳的理由,只能默默不语,抬头望着满空的星星,今晚的星星真的很亮,一闪一闪的,好像在调皮的眨着眼睛嘲笑他,阿沅心想:小姑娘!是真的长大了。这才意识到他脑海里的小安还是小时候屁颠屁颠跟着他到处玩的小娃娃,眼前的小安却早已是一个有着自己想法的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阿沅哥!我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蝶’挺好听的呀!真的不骗你,你看蝴蝶多漂亮啊!”(小安原名吴蝶,“小安”只是她的小名)
“可是他们说‘蝴蝶虽美,却是害虫’。”
“可是你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吗?‘吴蝶’‘无蝶’,没有蝴蝶,哪来的害虫?”阿沅说完哈哈大笑,心想这回你反驳不了我了吧!小安听罢,也就不再执着于这个话题。
“小安!阿沅哥明天就要去县城读高中了,一年后你也升高中,我先去那里等你啊!谁要是欺负你了,告诉阿沅哥,我回来收拾他。”
小镇中学的规模有限,只办了初中,镇上的孩子有些读完初中就出去打工了,要读高中的必须去县城的中学读。
阿沅送小安回家时抄了一条较近的小路,途中经过一个废弃的陶器厂,小安突然停下脚步说:“秦越鑫在那里。”阿沅往四周望了望,四下并无旁人。这时小安又道:“就在陶器厂里,他和李玫玫在讲我坏话。”阿沅细细的听了听,除了草丛里的虫子在鸣叫以外,并没有其他的声音。
那个陶器厂在阿沅记事起就已经是废弃状态,大铁门一直锁着,小时候他们常常从旁边的小门溜进去玩,里面的窑洞都已经结了蛛网,旁边长满杂草,前面的草坪里放着好大一堆做歪做坏了的陶盆陶罐,那时,他们偶尔会挑一两个还不错的带回去,春日里在山间挖上一两株兰草种上,母亲十分喜爱。只是随着他们身体的慢慢长大,要从那个小门进去越来越困难,后面索性也就不去玩了。
阿沅回头望了望,在月光下能隐约看到大门上用陶泥做的“陶器厂”几个残字和左上角那个稍大的红星,大铁门里面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到,脑海里突然闪现很多鬼魅的模样,不禁打了个寒战,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小安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我很快就会好的,阿沅哥!你下次见我的时候我就好了。”之后便再没有说什么,只是低着头往前走。
回来的时候,阿沅从大马路上走回家,经过几户人家的时候,屋里都还亮着灯,不时传来几声屋里人说话的声音,听不清说的什么,阿沅却会因此特别安心,回家的时候已经十分疲惫,倒头便睡下了。
这晚,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到小安在前面走,他在后头使劲的追赶,怎么追都追不上,喊她也不应,四周漆黑漆黑什么都看不清,他突然吓醒了,醒后心里觉得特别不舒服,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一大清早,母亲就在他的房间进进出出,帮他收拾行李,什么都往箱子里装,恨不得把整个房间都搬过去,好像他好几年都不回来了一样,一边收拾还一边不停的各种叮嘱,阿沅被昨晚的噩梦弄得整个人晕乎乎的,好似灵魂在外游荡了一夜还没完全附体一般,母亲的嘱咐半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父亲清早出去捕鱼还没有回来,吃过早饭后,母亲送他去车站,车子发动的时候阿沅望了望窗外,母亲还站在原地看着他,偷偷的抹着眼泪,他平时最见不得母亲哭,便回过头不敢再看,鼻头突然有些发酸,哽咽的有点难受,他清了清嗓子,努力的平复着情绪。这时,他听到后座的两个妇女正在谈论小安家的事,便下意识的往后靠了靠,想听得更清楚些。
“你听说没有?昨天吴老板家里闹得可凶了。”
“听说他经常打他婆娘,打得半夜尖叫,那个女人也是可怜。”另外一个妇女同情的说。
“是的呀!昨天晚上吴老板喝醉了回家发脾气,见东西就砸,把电视机都摔烂了,他婆娘去拦他,你说一个女人哪里拦得住一个大男人,还是一个醉鬼,没想到吴老板脾气上来了,掐着他婆娘的脖子,哎呦!听说都掐得翻白眼了,可怜得很呢!两个娃娃吓得在旁边哭,你不晓得,他家的女娃娃突然抱起三岁的弟弟放在栏杆上,冲她老子喊‘再不把妈妈放开,我就把弟弟扔到河里去’,那个女娃娃我天天看着她去上学的,平时乖巧的很,是被逼到哪个份上才会这样的哦!吴老板很爱他儿子的,像个宝贝一样,有时喝醉了酒回去还把儿子搂在怀里唱歌,再怎么凶婆娘,也舍不得对儿子凶半个字。他当时吓得酒立马就醒了,放开他婆娘,赶紧跑过去抱儿子,那可怜的母女俩个一宿都不敢回家,在邻居家住了一晚。”
“你说这吴老板也是没有良心呢!好好的一个家被他搞得不成样子,他婆娘是真的可怜呢!嫁了这么个男人。”
“哎呦!可怜了那两个娃娃哦!真是叫人心疼呢!”
阿沅听到这,心里猛的一揪,他想那应该就是心疼的感觉吧!他很想下车去找小安,可是车子已经开了好远,而且去县城每天就这一班车,明天可就报名了,没事!开学以后,没多久就会放十一长假,那时他就可以回家去看小安了,想着想着他心里似乎稍微好受了些,由于昨晚没睡好,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阿沅觉得眼角湿湿的,再望望窗外,已经到县城了。
十一假期远比阿沅想象中漫长,也许期待就是一个慢放键,按一下时间就慢了下来,好不容易到来的时候也像过了一个世纪。
阿沅一回到家,立刻放下行李往外跑,他跑过长长的街道,远远的看到了小安家的房子,慢慢走近时发现门是从外面锁着的,窗户也都关得很牢,难道小安她们家出去走亲戚去了吗?阿沅一边在心里范着嘀咕一边向旁边的杂货铺走去,杂货铺的老板认得阿沅,老远就和他打招呼,阿沅一边和老板叙旧一边打听小安家的事情。
“吴老板一个星期以前就搬走了,他老家的房子拆迁,补了一大笔钱,在市里买了一套房子,带着老婆孩子去市里过好日子去了,大家都说他命里带财呢!好事都给他摊上了。”老板说着,满是皱纹的脸上流露出羡慕的神情。
阿沅沿着河滩往回走,突然觉得这座小镇变得有些空旷,可是他心里又隐隐升起些许欢喜,他替小安开心,也许,小安上次许的愿望实现了,也许他父亲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打她们了,这样小安不久又可以变回以前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安了。
(四)
小镇的冬天远比夏天难熬,河风一到冬天就从一位温柔的姑娘变成了一个狰狞的悍妇,刮起来刀子割在脸上一般的疼,冻得人耳朵都起了冻疮。
阿沅在家呆得无聊,约了几个老同学去中学的篮球场打了一场球。回来的途中看到了秦越鑫,让他不禁又想起了小安,好久都没有见到小安了,不知道她好不好,每次从她家经过的时候阿沅都会朝里看看,但是大门却一直锁着,就连过年都没有回来,随着他们一家的离开,码头上的女人们也很少说起那位吴老板,好像突然被整个镇子遗忘了,又好像从来都没有来过这里。
“秦越鑫!刚刚打游戏的时候你就心不在焉的,说说想哪个妹子呢?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在想吴蝶?”秦越鑫右边那个瘦高男子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拍着秦越鑫的肩膀,不时发出粗鲁的笑声。
“别和我提那女的,你不知道那就是个神经病,班上同学都像避瘟神一样躲着她,上课的时候老师在台上讲,她一个人在台下读课文,喊她像听不到一样,好几次被老师赶出了教室,我听我当教导主任的姑姑说她是得了抑郁症,好骇人啊!说是抑郁症,不就是神经病嘛!不久以后,他们全家都搬去了市里,可能是给她诊病去了,还不是上次你们谁出的馊主意打个什么赌,才害得我被一个神经病缠上。”
“谁叫你输了呢!你当时抱着人家不亲的挺开心的吗?”说罢,旁边的几个男子也一边附合一边哈哈的笑了起来。
“放屁!我喜欢的可是李玫玫,本公子那是愿赌服输,不然谁愿意亲一个神经病,想想都恶心。”
这时阿沅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怒火,冲过去一拳打在了秦越鑫的左脸上,把他扑在地上右脸又是一拳,起初,与秦越鑫一道的那几个男子愣了,反应过来后,赶紧上前帮忙,阿沅一人敌不过,很快就被打翻在地,拳头雨点般的落下来,他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只觉得鼻子一阵疼痛,一股咸腥味在嘴里蔓延开来。
阿沅回家的时候,母亲见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问他是不是和人打架了,他只骗她是打球的时候不小心撞的,然后就一个人闷在房里。他从刚刚愤怒的情绪中稍微平复之后,开始想秦越鑫的话,“抑郁症”?怎么可能,那么好的姑娘,怎么会得抑郁症呢?最后一次见小安的时候他们还像往常一样聊天呢!最后一次见面?他突然想起放河灯的那个夜晚和那个可怕的噩梦,越细想心里越是乱得厉害。
那个寒假好长好长,小镇又下雪了。对岸的山白了,屋檐白了,河滩也全白了,大地白茫茫一片,屋子里面都被照亮了。
时间就像一场突来的大雪,一片一片不知不觉间将所有的过往都笼罩在白色里,只在少数的几个夜晚,阿沅会梦到一个叫小安的姑娘,跟在他后头叫着“阿沅哥!阿沅哥!”
他没有想到有一天还会再见到那个女孩。大三那年的十一,阿沅从省城就读的大学回来,中途要从市里转车,便在那里稍做停留,走过天桥的时候,对面走来一个女孩,那张脸虽然有些微胖,可是那熟悉的轮廓,阿沅十分肯定那就是小安,他欣喜的向她招手,女孩却没有反应,她一定是没有看到,阿沅心想,然后小跑几步,上前喊着:“小安!小安!”那个女孩始终没有回应,从他身旁经过的那张毫无表情的脸、那个毫无反应的人,此刻是那么陌生,好似他是通明的,或者,她是透明的。
齐悦梦想社群 更文第三篇